朝廷派出人,八百里加急給達延汗送信,朝廷已在籌措糧食,需要一些時日。
雖然寧夏的軍倉有三十萬石糧食左右。
但朝廷依然決定,再籌三十萬石糧,萬一把寧夏軍倉的糧給了達延汗,他就地攻城,自己卻沒糧了,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營救幾個將領,自然不會調動京營出征,王越暗中派人,調動延綏、甘肅的兵力,三邊軍力匯聚寧夏。
半個月,就這么過去了。
“賢侄放心,手中沒有糧,達延汗不會輕舉妄動。”王越安慰嚴成錦。
現在要拖延時間,讓延綏和甘肅的兵力,匯聚寧夏。
嚴成錦當然知道,既然達延汗想要換糧,就不會宰了籌碼。
………
寧夏城外,大約一百里的韃靼軍帳中,達延汗就在這里。
一個還算寬大的帳篷里,嚴恪松和左宗彝正被軟禁在此處,由達延汗手下大將,呼和巴日親自看守他們。
此時,嚴恪松正端坐在書案前,全神貫注地書寫著一本書。
這是嚴成錦讓房管事偷偷帶給他的最新書稿。
戍邊還寫書,這不是告訴弘治皇帝,邊陲守將不務正業嗎?
所以,嚴成錦是讓他偷偷寫,別走露風聲,等回到京城的時候,再給老王書坊印制發行。
但如今被韃靼人抓了,誰知道能活幾天,也就無所謂了。
王宗彝以為他寫遺言,一看那書封上,寫著賀蘭山伯爵這幾個大字,不由撇撇嘴:“刀都架到脖子上了,蒼勁兄還有心思著書。”
嚴恪松長嘆一口氣:“不知陛下是否會用糧來換我等,若死在這里,想給我兒留個遺物。”
九邊都缺糧,大寒讓糧食大大減產,如今才剛過四月,不是收糧的時候,三十萬石糧不是小數目。
別看達延汗對他們還算優待,若朝廷傳來消息不換,達延汗會立刻宰了他們幾只米蟲。
王宗彝尷尬笑笑:“蒼勁兄,我也有幾句遺言要交代交代。”
是夜,大帳外頭,亮著一盆盆火焰。
韃靼的中央大帳。
一匹韃子的快馬直奔大賬,那韃子下了馬,快步沖進賬中:“大汗,急報!延綏和甘肅的明軍,正在暗中向這里集結。”
達延汗瞇著眼睛,思索起來。
半月前,他收到了大明朝廷的旨意,愿意交換,只是需要等待一些時日。
早就聽說大明的皇帝,是個仁慈的人,他更沒有懷疑,只要愿意換,他自然愿意等,畢竟籌措也需要時間。
如今看來,大明只是想拖延時間。
達延汗臉色變得冷峻起來:“這是要與我交戰,這兩個人是廢物,大明根本就沒打算換,把人拖出來宰了,把他們的腦袋,丟進寧夏城。”
王宗彝有點害怕了,今晚大帳外頭,火光不斷閃過,似乎有點亂啊。
“蒼勁兄,你來看看。”
正在這時,一個魁梧的人快步走進大帳中,正是看守他們的大將,呼和巴日。
“大汗要殺你們,把你們的尸首丟進寧夏城泄憤。”
嚴恪松心中猛地咯噔一下。
不料呼和巴日接下來的話,更加讓他震驚。
“先生收拾行裝,今晚,呼和巴日帶先生回城!”
信息量有點多,嚴恪松和王宗彝聽得有點懵。
嚴恪松有點摸不著頭腦:“你為何要救我們,放了我們,豈不是賣國投敵,背叛了達延汗,背叛了草原?”
“我祖輩曾是大元朝的光祿大夫,他曾告誡子孫,漢人的文化有許多可學習的地方,他娶了漢人,我的祖母也是漢人,我身上就有漢人的血統,呼和巴日敬重英雄,喜歡看漢人的書,被先生的書作折服,若先生身死此處,世間就少一個文匠。”呼和巴日道。
難怪他會說漢話,還能看懂自己寫的書。
其實嚴恪松不知道,像呼和巴日這樣不是純正血統韃靼人,在軍中不受待見。
但呼和巴日憑借強大的武力,和從漢人兵書中學來的兵法計謀,當上了達延汗手下的將領。
月明星稀,處刑的韃子在大帳前磨刀。
嚴恪松和王宗彝準備妥當,其實只要帶一些書稿,其他都不重要,衣物什么的都是累贅之物。
賬外不時有士兵巡邏,十人為隊,一刻鐘巡邏一次。
呼和巴日又帶著幾名親軍來到賬中,給嚴成錦換了韃靼的戎裝,去馬廄牽了幾匹強壯的駿馬。
軍帳大門的守衛,對呼和巴日道:“將軍這么晚了還要出去?”
“本將軍奉命巡邏,放行!”呼和巴日大喝一聲。
橫木被移開,十幾匹戰馬馳騁而出,行至一里之外時,身后響起了預警敵情的號角,火光沖天。
呼和巴日回頭一看,頓時大喝:“達延汗追來了,先生快逃,我等在此迎他!”說著,揚起長槍。
嚴恪松卻道:“你與本官一起走!”
呼和巴日苦笑:“今日我背叛了達延汗,草原必定是回不去了,身為韃靼人,如何入得大明疆域,不如就身死此處。”
嚴恪松厲斥道:“胡說!你身上有我漢人血脈,便是我大明族人,我大明從來不歧視同胞,王大人你說!”
王宗彝點點頭:“汝與我等有救命之恩!”
呼和巴日心中感激,當即下馬:“謝過大人,此去大明,巴和呼日之名怕是不能用了,還請大人賜名!”
嚴恪松快速想了想:“你武力高強,以槍矛為兵,又能讀懂文章,不如就叫林松吧?”
呼和巴日一喜,他喜歡這個名字,“林松謝過大人!”
一行人不敢耽擱,火速趕往寧夏的城門。
從收到消息,已經一個月過去,朝廷從各地調撥糧食,三十萬石已經籌備完成,終于是要出發了。
有言官彈劾兵部和五軍都督府,防事懈怠,寧夏邊軍駐守在城外,才給了達延汗可趁之機,讓朝廷蒙受了如此巨大的損失。
重點批評了王越,因為正是他當三邊總制時,將軍帳設在寧夏城外,加上賀蘭山一戰士氣大漲,邊軍們放松了警惕,沒把軍營撤回城中。
王越罵罵咧咧:“哼!一群只會耍嘴皮子的臭秀才,又怎知老夫此舉,還不是為了不擾邊城的百姓。”
嚴成錦道:“大人此行,要穩重些。”
張懋騎在大馬上,神色飛揚:“你就是安定伯的兒子吧?本國公一定會把你爹救回來,放心吧。”
終于能掛帥出征了,他激動啊!
恨不得達延汗把安定伯多抓幾次,好讓自己能沖鋒陷陣,端了達延汗的老窩。
知道這位英國公憋了多久,掛著將領的頭銜,一輩子沒打過幾次仗,嚴成錦道:“英國公騎在馬上真威武!”
一個太監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來:“不用了,不用出征了,安定伯用自己的才華感化了韃靼人的大將,不用出征了啊…”
才華,感化?
王越和張懋等將領頓時呆若木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