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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不可抗之天災

  李東陽也忍不住接過奏疏瞅瞅。

  王越這折子又臭又長,寫了幾千字,這還不算完。

  一本折子不夠,還分為上下兩冊來寫,重點講述他是如何操練土兵,如何上演反間內斗,如何燒了賊匪的船只,如何舍身忘死上陣殺敵。

  君君臣臣,家國天下,就像他寫的戰爭與太平一樣,充滿了大義。

  弘治皇帝龍顏大悅:“王世昌堪當大用啊,禍不及家人,傳朕口諭,這些婦孺,讓九州府就地安置了吧。”

  李東陽等齊齊叩首:“謝陛下隆恩!”

  弘治皇帝想起來嚴成錦,便對著一旁的牟斌道:“嚴成錦那個家伙說只有三成把握,害得朕這十幾日惴惴不安,讓他來見朕。”

  嚴成錦走進大殿,只見弘治皇帝坐在御座上,李東陽三人站在一旁。

  他先對弘治皇帝行禮,隨后對李東陽三人行禮,眼巴巴地望著弘治皇帝:“不知陛下召臣來?”

  弘治皇帝饒有興致:“你說,九江府剿匪只有三成把握?”

  嚴成錦:“是。”

  “那你給朕說說,這三成是如何算出來的?”弘治皇帝板起臉來。

  “這個…”

  陛下,有個東西叫概率學,有隨機事件、可能事件、必然事件、互斥事件、對立事件。

  說出來,我怕你會抓狂…

  弘治皇帝沒好氣道:“你可知朕信任你!你說三成,朕便真信了,這十幾日來,朕一直琢磨得難以入眠。”

  嚴成錦懵了,喊了句:“臣萬死!”

  弘治皇帝心里難受了,但文官們都好大喜功,巴不得成日在他身邊說祥瑞,反倒這小子實誠又謙虛:“下次再有這樣的事,你要多說兩成。”

  “……”嚴成錦。

  從奉天殿回來,嚴成錦坐在王守仁身邊,今日王守仁似乎對他不感興趣,竟沒有格他。

  “伯安有事?”

  王守仁嘆息一聲,有些羞恥地低下頭:“今日,在下被都察院的御史蔡晉彈劾了。”

  “伯安今日入宮,遇到一個婦人在河邊洗衣,便駐足看了許久,誰成想,這婦人竟是都察院御史蔡晉的夫人。”楊景新道。

  嚴成錦知道蔡晉,蔡晉是都察院彈劾的主力隊員,隔三差五就會雞蛋里挑點骨頭,出了名的清貧言官。

  別說在明朝,就是后世你盯著個姑娘看大半天,也會被說流氓吧?

  只是,蔡晉已經是大衍之年,其夫人想必也老嫗一枚,王守仁這么盯著她,更會讓人匪夷所思。

  但嚴成錦知道,王守仁的心學之所以對后世影響甚大,正因為它建立在深刻的人性洞察的基礎上。

  而這些洞察人性的感悟,其實都來源于王守仁生活中做的一些荒唐事。

  是個不折不扣的“怪人”。

  比如喊來三五好友,屁顛屁顛的在竹林里格竹格了七天七夜。

  不知道他又想到了什么:“伯安有所悟了?”

  王守仁搖搖頭,喃喃道:“還未看夠,就被蔡御史抓了。”

  李康看向嚴成錦小聲:“伯安莫不是,得了腦疾?”

  你這麻瓜才得了腦疾。

  嚴成錦繼續抄存心錄,話說,這部典籍不是規定二十日抄完嗎,怎么沒人催我?

  王守仁心中感激:“承蒙成錦兄不嫌棄,還愿坐在在下旁邊。”

  ………………

  進入九月,天氣宛如瞬間掉進了一個冰窟窿般,一夜驟降!

  凍得人整夜都睡不著。

  清晨,霜水結成一層薄冰凍住院中小徑,有點濕滑。

  一大早,嚴成錦換上了釘鞋,穿著暖和的偽裝版裘衣,在院中晨煉。

  何能跑過來道:“少爺,羊羔凍死了!”

  嚴成錦走過去一看,羊圈里一只瘦弱的羊羔,僵硬地躺在地上,身上還未長出多少毛。

  風吹過臉上像刀子劃過一樣疼,吹久了都能直接把人凍傷,更別提昨夜還下了冰雹。

  嚴成錦嘆息一聲,不知有多少牲畜要被凍死。

  古人對牲畜十分看重,牲畜是等同于銀子一樣的財產,這只羊羔養大了,少說也能賣幾兩銀子。

  至于起鍋燒油…

  這類死畜,嚴成錦斷然是不會吃的。

  眼看就要入冬,加上小冰河期一來,弘治皇帝有的忙了。

  天冷了,路上的行人都少了許多,除了當值的,估計誰也不愿意出門。

  進宮時,嚴成錦往轎子里放了個火爐,這樣才稍稍感到好受一些。

  今日翰苑文官們見面的第一句,都是昨夜你家凍死了幾只雞。

  翰苑有個老文官,家里有只下蛋的老母雞,昨夜凍死,今日一早燉了老母雞湯,雞生悲涼。

  那個文官俸祿微薄,這只母雞是他的副業,一家老小全靠母雞下蛋養活,如今……

  他把副業吃了。

  嚴成錦聽后,也不由嘆息了幾聲。

  小冰河期給明朝百姓最嚴重的影響,不是寒冷,是饑餓和疾病。

  沒有糧食吃,你身上穿得再暖,屋里的柴火燒得再旺,人也要活活餓死。

  填飽肚子,就算是再冷一些,也總有辦法熬過冬天。

  內閣里,李東陽三人也在吐槽著今年的天氣,九月就下冰雹子,從未遇如此怪異天氣。

  值房中連有噴嚏聲傳出。

  劉健勸道:“賓之身體不適,今日沐休吧?”

  昨夜睡覺沒蓋好被子,今日一早就著涼了,李東陽感覺有點冷,不由抖了抖身子,驅走身上的寒意。

  “出門前喝了一碗姜湯,已經暖和許多,無恙,不礙事。”

  謝遷嘆息一聲:“這天氣真是寒冷徹骨,昨夜我府上,連倉中鼠都凍死了。”

  李東陽和劉健也連聲嘆息,他們都如此,百姓的損失豈不是更慘重?

  暖閣,

  一大早,順天府府尹劉慶就進宮面圣了,地方知府在三年大計的時候,才能進京面圣一次,順天府府尹卻隨時能進宮面圣。

  雖然擁有特權,但不是特殊情況,劉慶也不會貿然進宮。

  今日就是特殊情況。

  劉慶臉色悲慟:“陛下,順天府流民與日俱增啊,縱然臣已開倉施濟,可順天府的倉糧終究有限,如何能支到明天開春?”

  不光是流民,平常的百姓也排隊領粥,一碗粥如何吃得飽,又給了一個大饅頭。

  劉慶這次進宮就是來討靡費的。

  弘治皇帝懵了,中元節時還一片盛世太平,怎么忽然竄出這么多流民?

  他不知道的是,對于流民來說,人生是沒有節日的。

  流民和貧民,哪里有心思去逛廟會放水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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