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成錦回頭一看,長寧伯周彧提著一個籃子,站在他身后,籃子里是幾只烤雞。
叫賣的聲音戛然而止。
周彧轉而一臉驚喜:“是賢侄啊,賢侄要不要跑步雞?陛下都買了三只,只要半兩銀子,要得多,還能再便宜一些…”
昨天就發現,周彧一臉算計的樣子,沒想到,竟打起了跑步雞的主意。
東市的雞肉一斤不過七分銀兩,他一只就要半兩銀子。
還賣給了弘治皇帝?
除了周家,沒人的膽子這么肥吧?
嚴成錦面色古怪,瞥了眼他籃子里的跑步雞,還是自己送的,這臭不要臉的拿我的雞再賣給我?
“長寧伯賣半兩銀子,不怕挨揍?”
“哼!老夫是國戚,誰敢揍我!不過,賢侄啊,你要不要?老夫再算你便宜一些,半兩銀子,兩只!長期供予。”
外戚沒少把東西賣給朝廷。
所謂官商,大多就是指外戚,他們利用身份和宮中一些負責采辦的監司合作,賺銀子。
算起來周彧也是偷師學藝,前朝萬貴妃的弟弟萬喜,就經常從各地采辦回來一些古玩奇珍,串通御馬監采辦太監梁芳,高價倒騰給朝廷。
賣給紫禁城朋友圈也是順手的事,官員們看陛下都買了,還能不給面子?
要不然憑外戚那點俸祿,又沒有邑地,怎么會個個富得流油。
嚴成錦渾然不為所動,眼神冷淡,好似對跑步雞有天生的嫌棄一般:“不買,學生家里的也吃不完。”
“那你搬書,老夫去問問其他大人要不要。”周彧笑哈哈提著籃子走開了,想必是很多官員都給面子。
嚴成錦來內閣搬書,又聽見熟悉的聲音,“三位大人,要雞不要?老夫這雞軟嫩爽滑,酥脆香口,連陛下都買了三只,半兩銀子一只,要得多,還能便宜。”
周彧提著籃子,大搖大擺走進內閣的值房。
連內閣都敢來?
劉健叱喝:“這是值房!不是當街叫賣的地方,你…成何體統!”
周彧嘿嘿一笑:“我當然知道這是值房,來值房才找得到各位大人啊,劉大人要雞不要?這跑步雞可比家里豢養的好吃多了,可以嘗,不收銀子!”
劉健與李東陽對視一眼。
寧與君子爭利,不與小人辯理。
與其跟他掰扯半天,還不如隨便買一只,把他打發走,何況連陛下都買了三只。
李東陽無奈道:“本官要一只,怎么賣?”
劉健冷哼一聲。
謝遷倒是不怕麻煩:“本官也想買,可本官要問清楚,如何知道,這雞真如長寧伯說的那般好吃啊?”
周彧怒了,掀開籃子的布頭:“你嘗嘗!”
謝遷嘗了一口,點點頭:“好吃,可是…如何證明這雞,就是您長寧伯說的跑步雞啊?”
周彧知道這是存心氣人呢,還白瞎了老夫一個雞腿,老夫自己都沒舍得吃,氣咻咻道:“你可別求著老夫買,老夫不賣給你!”
旋即,又對著李東陽和劉健兩人堆滿了笑意:“一只跑步雞一兩銀子,好吃再來。”
李東陽和劉健臉上抽了抽,還是伸手掏了銀子,就當是買個清凈。
周彧心里美滋滋地想著,跑步雞新鮮啊,京城有誰吃過,別說吃了,怕是連聽都沒聽說過,不過不知為何,這肉是真好吃。
不僅能賣進宮里,日后這些官員府上采辦,都來找他,比販鹽還賺錢啊!
嚴成錦在內閣拿了書準備回翰苑,李東陽花了一兩銀子,正在氣頭上呢,碰巧瞧見嚴成錦,便叫他過來,“文淵閣的書,總目與孤本各有多少?”
嚴成錦眨了眨眼睛,想了想:“正、雜、類三種在內,總目四萬六千七百冊,孤本三千八百二十冊,大人想問什么?”
李東陽面色凝滯一下:“你…怎么會記得那么清楚?”
嚴成錦一臉無辜:“臣,就是怕陛下會突然問起。”
李東陽:“………”
……………
下了值,回到府上,
嚴成錦看見了周彧在雞圈邊貓著,仔細數著籠里的每一只雞。
見了嚴成錦,便一路小跑上來,笑嘻嘻:“賢侄回來了,老夫今日,是來借雞的,全都抓走,剛好足數。”
嚴成錦陷入沉思,總覺得借給周彧有點不靠譜,這雞借出去,還能回來嗎?
“家父交代,羊如手足,雞如衣裳,豈有借衣裳給別人穿,自己光著身子的道理。”
周彧老臉狠狠地抽了抽,忙是道:“哎呀,老夫知道,老夫用人格擔保,一定會還的,老夫在郊外有一塊地,正好用來養雞,可這一時半會兒也養不出來,老夫抵押一物,日后,就還!”
嚴成錦算了算銀子,壓了一百兩銀子,周彧已經答應了那些官員,今日就送上門,又不得不買,就把六個月以下的跑步雞全都抓走了。
心卻是高興。
把跑步雞送值房,那雞的香味真是一絕,口碑傳開,跑步雞實在新奇,吃起來的確是與眾不同一些,六部的官員紛紛訂下長期的生意。
以明朝普通百姓每日七分錢左右的工錢算,吃肉有些奢侈,但對于大部分官員卻不成問題。
他們大多在家鄉有田地和商鋪,家底比較豐厚。
三兩日的時間,周彧就將紫禁城朋友圈的生意做大了。
這一日,東宮的守門太監匆匆忙忙來到翰苑給嚴成錦報信:“嚴大人,長寧伯和建昌伯打起來了!說是因大人給的跑步雞,陛下震怒,怕是要宣您,太子殿下讓奴婢給大人帶了口諭,讓您裝病告假幾日。”
建昌伯嫌長寧伯搶了他的生意,他本來是給紫禁城朋友圈倒騰古玩的,但生意不好,瞧見長寧伯的生意好,氣不打一處來,就把長寧伯揍了一頓。
按照朱厚照的邏輯,弘治皇帝生氣的時候,肯定是躲得遠遠的好,等弘治皇帝氣消了,自己就沒事了,所以,就派人來給嚴成錦報信。
還不等嚴成錦回過神,奉天殿的太監就來宣了。
嚴成錦跟著那太監來到后宮的一處偏殿,路上隨意問起,聽說弘治皇帝要召見張家兄弟和長寧伯,在宮中設了小宴。
到了殿里,只見周彧一個人。
張家兩兄弟下手真黑啊,他都快認不出來周彧了。
若不是那身衣服,嚴成錦都沒敢叫他。
“長寧伯好!”
周彧腫著的臉,擠出一絲笑容,渾不在意:“賢侄無需緊張嘛,今日,是殿下設酒席,命我與張家那兩個狗東西和解,老夫早就習慣了,生意嘛,總有風險的。”
正在這時,門外兩個人聊得熱火朝天。
“延齡,我看這宮女漂亮,給你做小妾?”
“哥怎么不要?明明沒有哥的小妾漂亮,我剛才一路數來,這個真不是最漂亮的。”張延齡陰惻惻笑道。
“胡說!”
“哥才胡說!”
張鶴齡答不上來,撅著嘴,認真想了起來:“這我倒沒有數過,一會兒回去我再數數?”
張延齡偷笑:“數就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