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有被失業,沒想到還有被作死。
嚴成錦想捶死他,作死一個人作就好了,非要拉個墊背。
他忍住沖動:“殿下將這頭獅子養著,只怕會招來更多人罵朱厚照,不如將它送回吐蕃。”
朱厚照顯然舍不得這頭獅子:“老高,王師傅也是這般誆騙本宮讀書的,你不會忽悠本宮吧?”
嚴成錦風輕云淡道:“獅子的胃口極大,一日就要吃去一只羊,這些靡費從哪里來?是從百姓繳納的稅賦中來,百姓若是知道忍饑挨餓省出來的錢銀,被殿下喂了獅子,不罵殿下罵誰?獅子的腰最脆弱,騎上它是跑不快的,殿下就算是馴服它,也無用,更何況這畜生,還吃ren。”
朱厚照張大嘴巴:“可是本宮已經喂了它好久!退了百姓就不罵本宮了?”
退了當然要罵啊!
只不過退回去只罵你,繼續養,連你爹一起罵。
嚴成錦裝作不屑一顧:“聽臣的沒錯,殿下可知道,名滿京師的青山君和傳世先生是誰?他們正是程敏政和王越,連他們這樣臭的名聲都能被人稱頌,殿下的名聲還有救,千萬不要放棄治療!”
朱厚照心中,草泥馬大軍奔騰而過,程敏政鬻題被罵得狗血淋頭,王越賄lu太監被人戳著脊梁骨罵,竟然出名了,天理都被狗吃了?
“老高,本宮生氣了。”
嚴成錦才沒有心思安撫他受傷的心靈:“還請殿下與陛下說清楚原委,就算被陛下打死,也要主動承認,這樣處罰會輕一些,比陛下親自找殿下算賬強。”
朱厚照眨了眨眼睛:“本宮不怕挨揍啊,老高你怕?”
“……”嚴成錦。
咸吃蘿卜淡操心…
看樣子,朱厚照是不打算把獅子交出去了。
每次忽悠他,總要付出一點代價,這狗東西聰明得很,同樣的伎倆,兩次絕對不管用,也不知道是他忽悠自己,還是自己忽悠他。
嚴成錦冷哼一聲:“程敏政和王越能出名,都是臣教的,臣教他們從令人發指的濁流,變成人人稱頌的清流,臣也可以教殿下,但殿下要答應臣,跟陛下一五一十說清楚,尤其是殿下死活拉著臣來,臣寧死不從這個環節,一定要讓陛下知曉,臣是被逼迫的。”
朱厚照臉上一喜:“當真?”
“殿下是儲君,是將來的天子,臣還敢欺君不成?”
“本宮這就去!”
朱厚照簡直就是一臺沒有感情的說謊機器。
為了監督他,嚴成錦要同行,還要將說辭教朱厚照說一遍。
一同來到暖閣的殿外,門口的小太監說,弘治皇帝正在與三位閣臣議事。
不一會有伴伴出來宣:“陛下請太子殿下和嚴大人覲見。”
嚴成錦和朱厚照進了暖閣,跪在金磚上,弘治皇帝顯然有點詫異,太子穿著金吾衛的衣服。
他不知道的是,最近金吾衛被朱厚照整得太慘,已經沒臉來向他稟報了。
朱厚照老老實實承認錯誤,又不敢說得大聲:“兒臣…有事要向父皇下稟報,還請父皇陛下聽了,不要揍兒臣。”
弘治皇帝臉色沉下來,內閣三人面色古怪,太子又干了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
“前些年,父皇命人將吐蕃進貢的獅子退回,兒臣…讓人偷偷將它買了下來,養在西苑,兒臣讓嚴成錦一同去看,嚴成錦告訴兒臣,獅子吃的是百姓的口糧,兒臣以前不知,如今悔過,來向父皇稟報,兒臣已經知道錯了,還請父皇不要再揍兒臣。”
前些年?
弘治皇帝想起來了,前些年那頭獅子還沒退回去,豈不是說這小子已經養了三年有余!獅子一日就要吃一頭牛羊,三年啊!那是要吃去多少靡費!
嚴成錦偷偷瞧了一眼弘治皇帝,弘治皇帝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多好的爹,也要被氣死的啊。
李東陽搖搖頭,可轉念一想,朱厚照不闖禍,還配叫朱厚照嗎?
劉健氣得嘴角只哆嗦,一斤羊肉為三錢銀子,一頭就半兩銀子,這簡直就是吃銀子啊!
弘治皇帝壓著一口怒氣,忽然想到不對勁,這逆子怎么會主動認錯:“為何想起來給朕認錯了?”
“獅子胃口太大,兒臣心里過意不去,那些都是百姓們的靡費啊!”朱厚照假裝心痛到不能呼吸。
你朱厚照是一個會在乎靡費的人?
弘治皇帝自然不信:“趁朕還不想揍你之前,說實話!”
朱厚照哦了一聲:“是老高讓我說的!”
嚴成錦覺得有一陣涼風吹過,背脊都濕透了。
學老高教的說辭太累,朱厚照干脆按照自己的套路來:“他說這樣不好,勸兒臣像父皇一樣做個賢君,兒臣就來了。”
弘治皇帝頷首點頭,看向嚴成錦:“嚴愛卿果然同你父親一樣清直,算你一功,朕記下來了。”
嚴成錦松了一口氣。
摳啊,連黃銅都不給?
“臣謝過陛下隆恩!”
弘治皇帝瞇著眼睛看向朱厚照,宛如錐如囊中的冷芒,看得朱厚照心驚肉顫,不敢說話。
命人拿來筆墨,攤開在朱厚照面前。
才冷聲道:“抄慎所好反省自身,抄到朕滿意為止!”
朱厚照嘀咕:“父皇,跪著兒臣字寫不好…”
“坐著你也寫不好!”弘治皇帝怒瞪他一眼。
朱厚照忙是拿起筆,攤開素紙,在地上默默抄著,嘴中念念有詞,貞觀二年,太宗謂侍臣曰,古人云,君猶器也,人猶水也,方圓在于器,不在于水…
嗡嗡嗡地蚊子聲,聽得弘治皇帝心煩。
“不許念出聲來!”
“不念,兒臣背不下來…”
…………
四月陽光明媚,天空好像是嶄新的一樣,清澈干凈。
人間芳菲盡,桃花始盛開。
嚴府的桃花和海棠花都開了,春意怏然。
在這一日,房管事從邊塞趕回來,還給他捎回來一封老爹的信,信上有許多疑似淚痕的痕跡,皺巴巴的。
他不知道的是,得知消息時,嚴恪松整夜睡不著,寫了許多稿書信,寫了丟,丟了寫,總覺得終究不能心情暢懷出來。
三元及第啊!
可把他激動壞了,久久不能平復,一激動之下,就去塞外宰了幾個虜賊的探子。
嚴成錦看了眼,寫得感人至深,他的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房管事笑瞇瞇道:“老爺捎回來許多枸杞,說少爺愛喝,這些日子老爺不在,真是苦了少爺了,小人也不能在少爺身邊伺候,想到這里,小人就…”
嚴成錦把信撕了,丟到火盆里,直到最后一絲火焰被燒滅:“房管事無事就回邊塞吧,我一切安好,讓爹別擔心。”
房管事抹干眼淚:“老爺還送回來一些跑步雞,這些雞,都是由邊塞士兵操練,整日繞著大漠跑,可好吃了。”
嚴成錦面色古怪。
這是馬拉雞?
房管事送回來的雞,個個精神抖擻,好像不出來跑幾圈,渾身不舒服一樣。
“我知道了,我爹在邊陲想必也無幾件衣服,你給他置辦一些清涼的紗衣過去,讓他穿得清涼一些,可別中暑了,我要進宮當值了。”
房管事感慨萬分,少爺懂事了,也長大了,以前他伺候老爺進宮當值,如今連少爺也要進宮當值了啊。
嚴成錦來到翰林院,只見王守仁和李康等人都在奮筆疾書,抄錄典籍。
嚴成錦十分謙恭:“各位兄臺早啊!”
王守仁總是能發現細微之處:“老高兄,你怎么還沒開始抄錄?”
嚴成錦:“在下的存心錄還沒找到。”
王守仁和李康等人心里頗不是滋味,我等都抄了一天了,你還在找書?不過,礙于羅玘的官威,不敢多詢問,羅玘大人似乎對嚴成錦很好。
那存心錄實在太難找了,今日估計還要跑到內閣一趟,再找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