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這件事情,恐怕李東陽又要進宮了。
果然,下一刻,李東陽說有事告辭,勞煩一旁的下人把人籠嘴送到府上。
他不但要進宮,還要拉著嚴成錦。
這會嚴成錦不淡定了,你要進宮告狀,拉上我作甚啊?
嚴成錦死不就范地道:“學生不去,大雪淹城,道阻且滑,萬一摔倒了怎么辦?”
李東陽正色道:“本官背你!”
嚴成錦又道:“學生體重百斤,怎么敢勞累大人的千金之軀,您快放了學生吧!”
李東陽恨鐵不成鋼地道:“你怎么這般怕死,難怪會求免死金牌,都說虎父無犬子,蒼勁兄怎么生了你個鱉孫,丟人!”
“李公怎么能動粗,學生敬你是大文豪才沒有反抗,再這樣學生要自衛了啊……言戰者未必勇,言和者未必怯,李公也是知曉的…”
嚴成錦一個不慎,竟被李東陽反手背在身上,這么一來一扯,就進宮了。
紫禁城,
弘治皇帝剛批準了司禮監太監李廣的十萬兩白銀,都用于江南織造局生產人籠嘴,正準備午間小憩,卻聽小太監通報:“陛下,李東陽大人求見,還帶了嚴成錦。”
弘治皇帝松了松肩膀,站起來,神情有些困倦道:“宣進來吧。”
殿外,李東陽與嚴成錦在候宣,李東陽道:“一會兒你跟在本官身后,一切皆有本官,你無需擔心,問什么說什么就是。”
嚴成錦知道,內閣三位大臣,就算這位最有大智慧。
一般有大智慧的人,都有很深的套路,他才不會那么傻,問什么就說什么。
正德年間,八虎當道。
劉健和謝遷都讓劉瑾逼走了,唯獨留下忍辱負重的李東陽,飽受劉健和謝遷的誤會,連劉瑾都以為他是自己人,誰知李東陽狠狠地擺了劉瑾一道,城府比馬里亞納海溝還深啊。
李東陽與嚴成錦一前一后走進大殿,到了皇帝跟前,嚴成錦也不敢再畏畏縮縮。
弘治皇帝笑道:“李公怎么去而復返了?”
李東陽道:“臣方才去嚴府求一些人籠嘴,聽聞人籠嘴制作,一個不過幾文錢,司禮監李廣卻乞銀十萬兩,臣覺得此事,還需與戶部好好商榷一番。”
弘治皇帝一聽就知道了李東陽的深意,便看向嚴成錦。
嚴成錦簡明扼要道:“人籠嘴,是由草民制作,草民最清楚不過,確實只花幾文錢。”
低配版人籠嘴,兩層白棉布縫在一起,過一遍酒精消毒,能值幾個錢?
弘治皇帝眉頭擰到一起,看得出來龍顏之下深深的震怒,當即讓小太監把李廣叫來。
只見一個諂媚模樣的太監走進來,進門便陰惻惻地看了嚴成錦一眼,才跪倒在弘治皇帝跟前:“奴婢李廣,叩見陛下!”
宦官得權,都喜歡在宮里發展自己的子孫,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尤其是在深宮中。
從剛才的眼神嚴成錦猜測,李廣已經知曉一二了。
弘治皇帝不怒不躁地道:“朕聽說,制作一個人籠嘴,不過幾文錢,你卻乞銀十萬兩,這是為何呀?”
此刻,李廣恨不得讓顯靈宮的老道,設醮撒符,咒死嚴成錦和李東陽。
“嚴公子當著皇帝陛下的面,可不能亂說,欺君,可是要掉腦袋的,可千萬別連累了家父啊!”李廣道。
嚴成錦聽出了其中的深意。
威脅我爹又威脅我?
好嘛,也只能送你一場萬劫不復的造化了。
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錦一唱天下白。
只是裝一下鵪鶉,你真當我是鵪鶉?
他是千萬不會留下禍根隱患的,尤其是像李廣這樣得了權勢的大奸大惡。
嚴成錦一本正經道:“臣想請陛下算一筆賬,一批普通的白棉布不過三十多文錢,一兩銀子能買三十匹,一匹能做人籠嘴二百個,若是買得多,還能與東家再談談價錢,況且人籠嘴不可長期擱置,將第一批賣出去的錢,再購置第二批的材料即可,如此算來,兩萬兩白銀,就足夠了。”
李廣急得跳起來:“酒呢,酒都不要銀子啊?”
“酒就更好辦,可兌一定的水,又非用烈酒,方才的算計中便包含了酒錢與工人的工錢。”
嚴成錦又提醒道:“若是李公公不曾貪墨,不如搜一搜李公公的住所,也好還李公公一個清白,李大人非拉草民來,草民也希望這是一個誤會。”
誤會個屁!
誤會你能知道一匹白布三十多文錢?你分明是想neng死我,李廣急了。
李東陽看了嚴成錦一眼,也道:“臣奏請,不如讓錦衣衛搜一搜李公公的住所,若是誣告,臣一并承擔!”
嚴成錦忽然覺得,李東陽整個人都在發光。
果然言之有信,不像太子光會放嘴炮。
本來還心疼那塊免死金牌,現在看來用不上了啊。
弘治皇帝頷首點頭道:“嗯,交給錦衣衛去辦吧!”
這時,蕭敬喜形于色道:“陛下,此事何必勞煩錦衣衛,讓廠衛去辦,更快一些。”
看到簫敬和他不對付,嚴成錦就更放心了。
弘治皇帝準許了。
李廣嚇得背襟都濕透了。
不一會兒,蕭敬兩手空空的回來了,嚴成錦心里咯噔一下,難道沒有搜到?
蕭敬跪下道:“茲事體大,奴婢怕皇帝陛下不信,還請陛下,移駕李廣的宅院。”
“好”
李廣被嚇得半昏半醒,兩腿一軟,險些倒下,兩個小太監把他拖了出去。
嚴成錦跟著弘治皇帝來到宮中的一處院子,廠衛們押著幾個太監,想必是李廣的親信聽到了消息,想藏污,被廠衛抓了個正著。
蕭敬辦事的效率真是高啊,以后誰再說廠衛是吃素的,嚴成錦第一個不答應。
弘治皇帝進了那不大的院子,蕭敬從床底拖出來幾個大箱子,全是金銀珠寶,用刀劃開枕頭,全是大明寶鈔。
弘治皇帝和李東陽的臉色精彩連連。
蕭敬奉上兩本冊子,弘治皇帝打開一看,里頭記載的都是黃米和白米,詫異道:“你給這置辦的流水賬朕看做甚?”
蕭敬道:“陛下有所不知,這可不是一般的流水賬,黃米和白米乃是隱語:一石黃米即為一兩黃金,一石白米即為一兩白金。”
弘治皇帝再看這賬本,才發現不對勁:王越黃米五百石,白米一萬石。
這王越家底豐厚,他也不可能吃李廣家的大米啊?
還有禮部尚書程敏政:白米一千石?!
誰家是什么米,多少石,這冊子上都記錄得清清楚楚。
“奴婢辜負了陛下的信任啊…”李廣嘴里喊著,趴在地上嚎哭求饒。
弘治皇帝早已呆住,反應過來后,越想越氣,將冊子往李廣臉上一摔:“一人之賄足抵一府之賦,你們的心里還有朕嗎!”對著李廣就是一頓狠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