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很大,在這個世界的人們看來,大到遠無邊際。
而誕生文明的地方,更是少之又少。
在那大江之西北的土地上,在那群山之間,有大人從中走出。
十年之后,東海大人國商人再現。
釐揆回來了,想當年,他從東海的波谷山,經歷翻船事故之后,徒手游泳到中土,又沿著海邊行走,后來前往南方…
從淮水到大河,從商丘到陶唐,從渭水到崦嵫,從空桐到潴野澤,從先民國到西王母,從西海…到不周山。
最后他離開不周山,出長留山,越過軒轅丘,走過虞淵昧谷,那片巨大的高原被他踩在腳下,然后抵達一片不為世人所知的嶄新土地。
現在他回來了,而當他回來的時候,重新走過那些數年前經歷過的土地,卻發現很多地方的生活狀態,都已經和他那時候大不相同。
他在路上聽說的最多也是最頻繁的一片土地之名,就是南方的洪州。
釐揆想過,或許當年那些衣衫襤褸,食不果腹,窮的叮當都不響的人們,已經發展的有模有樣了?
他自己在腦海里構思了一副圖畫,他想著,或許洪州里面,現在已經是人人住上了木屋,少部分或許是住上了土屋;
農業的話,應該已經有了余糧,按照當年那些人那么摳門,應該會留下儲存糧食的地方。
水利,應該已經修筑了很多水渠;商業,或許已經和其他地方有了市場交易的往來。
戰爭與開拓,他們也差不多該有了少量的銅器,石器的生產工具該是豐富起來了。
祭祀與養殖,釐揆估計著,覺得妘載他們的圖騰差不多恢復了,而且牛羊豬也應該有了不少了,南方卑熱,環境不好,畜牧業大規模開展也困難…
釐揆自己在腦子里構思清楚了,覺得自己想的那副景色,已經是南方最高的發展狀態了。
任憑他是已經把想象力拉滿了,也沒有想到,他會看到一副完全不可能出現的奇跡景色…
當腳步踏過群山,踩過江水。
當他重新循著當年的軌跡到來之時。
在西灘涂附近,看到了一片新的防御設施,土墻以及一些戰爭痕跡,還有哨人在巡查,他們看到江水上冒出一個游泳的巨人,頓時瞪大了眼睛......
釐揆用狗刨式游泳法渡過了大江,頭上頂著他的背囊,以防被江水浸濕,那條大青蛇在前面開道,隨后哨人射出弓箭來警告他不要靠近。
“我是大人國人!”
釐揆開口,聲音很大,他游到岸邊,對那些哨人呼喊,表示自己是做生意的大人國人,十年之前來過這里。
很快就有人認出了他,釐揆游泳上岸,看著這四周正在建設的土地,還有很多荒蕪的地段,以及戰爭痕跡,在簡單的詢問了一下,得知之前和縉云氏有了交戰,仗著大江天險成功保護住了家園。
“是嗎,你們把縉云氏打退了啊,可真厲害....”
“打退?我們把他們都抓起來了!”
哨人們的回應讓釐揆大吃一驚,縉云氏可是黃帝時代留存下來的古老大部落,人口眾多,戰士都是精銳,即使靠著大江天險,打退已經差不多了,畢竟中原的造船技術爛的一批,但是你要說全都抓了......
你就算是抓幾萬頭豬都沒有這么利索吧?
而且南方的赤方氏不就是縉云氏的后裔嗎,所以你們為什么會和縉云氏掐起來?
是因為饕餮吃飯沒給錢嗎?
釐揆是不太相信的,他只是嘟囔兩聲點了點頭,心中帶著疑惑。
從這片灘涂的土地發展來看,南方確實是已經步入了發展的正規,和自己想象中的情況應該差不多,不過在這片環境較為惡劣的土地上,能做到如今這種樣子,已經是十分不錯了。
那些在修筑的石頭墻,馬面外圍包石,內芯為版筑夯土,南北兩側的包石與砌石逐層交疊,有土之處,筑土為城,無土之處,壘石為固。
那些能看到的設施也很簡單.傳遞信息的篝火臺,臺子上有守望房屋和燃煙放火的設備,臺子下面有哨人居住守衛的房屋和豬圈、倉庫、水塔、造船處、木廠....不過現在這些設施還在建設當中,而且都建設在高處,低處已經被江水所吞沒了。
根據哨人所說,一個月前這里爆發過大洪,所以現在洪潮退去,他們才來到這里重新工作。
釐揆詢問一個沒見過的大建筑,哨人們告訴他,那是加工廠,糧食豐收之后就送到那里面去加工。
釐揆明白了。
公共食堂啊,說的那么高大上。
釐揆對南方的生活水平有了個基本的評判,但他要走時,哨人們告訴他,從巨渠處可以直接抵達洪州的土地。
此時釐揆才看到,一條巨大的水渠引導江水,通過這片山野,一直向遠方鋪展而去。
于是他順著這條水渠,從西灘涂到芒滿之野,再到大防洪城外的時候.....
那首先進入他眼中的,正是那片高大巍峨的防洪設施!
那是什么東西?
是丘陵,是巨渠,是…一座隆起的石城?!
釐揆愣愣的看著眼前的一切,他來到那座巨城前,一片水流從大江直接通到這里,即使高大如他,也只能從這個巨城前面探出半個腦袋來。
那一天,大防洪城上的人們,想起了巨人國賣貨有多坑....
防洪城上值班的人們遠遠就看到了釐揆,于是他們準備了防御措施,不過有人認出釐揆就是十年前來賣貨的波谷山人,頓時就站在城池上打招呼。
釐揆想要從大防洪城進去看看,但是他身體太大,如果攀爬攔洪壩,或許會讓壩體結構受損,畢竟他這個噸位實在是太重,無奈之下,釐揆踩著水流向分洪區移動,只能從大江進入大澤的入澤水道那邊進去。
分洪區有很多不曾開發的土地,大片大片的荒蕪空地,和遠方的那座象征文明的巨大水利城池形成鮮明的反差對比,不過是一道攔洪壩的區別,壩里壩外居然就是兩個世界。
他捏了捏自己的臉,覺得自己是在做夢,于是踩著水流進去,通過了分洪區,釐揆再一次被震的無言!
在這座大防洪城的邊上,還有很多正在施工的地方,一眼就可以看出來,但是那些施工的材料和行為方法,都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
而且,他更是見到那片四通八達的水網,無數的水渠如同蜘蛛網一樣在大地上鋪展開來,在這些網格中間,全都是肥沃而且已經收獲的農田!
田壟高聳,田地凹下,水流從土地中穿行而過,滋潤這片大地,防洪城外的世界蠻荒一片,泥濘、煙火、塵土同在,而防洪城內的世界,猶如世外桃源,農田、水利、牲畜牛羊.....
一個巨人的出現當然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他們望著這個身上掛滿零碎東西的光膀子巨人,這造型打扮一看就知道是賣貨的。
很快就有人攔住他盤問,隨后帶他去了一個登記的地方,釐揆傻不愣登的跟著過去,在進行的簡單登記之后,又有人認出了他,驚喜道:
“哇,你是不是十年前的那個大人?你叫.....釐揆!”
“李逵?”
邊上有人聽到登記者口中吐出的字,腦子里自動腦補了兩個字。
釐揆向他表示,自己這次是從西邊極遠的地方回來了,買賣了不少好東西,還進了一批貨.....
“那正好,你可以去農貿市場兜售,我這里和首領他們通知一聲,老油坊的首領們如果知道你回來了,一定都很開心!”
“嗯...嗯.....你說的首領,是洵山氏的大巫?”
“是啊,洵山的大首領是一位......”
“你認識赤方氏的那個小巫師嗎?”
釐揆向他詢問,登記者一愣,哈哈一笑:“可不敢亂講,什么小巫師,阿載可是我我們的大首領!”
大首領?釐揆驚了一下,腦子里浮現出當年的阿載......
破破爛爛的皮裙,帶著一把顏色黯淡的黃銅斧頭,買兩包鹽巴還討價還價,雖然是個很窮的人,但是擁有豐富的水利知識,而且富有朝氣,當時釐揆就想著,這個小伙紙將來必成大器......
只是沒想到,他居然變成了整個洪州地方的大首領!
釐揆離開了這里,有人帶著他前去市場。
沃野千里,市場繁華,釐揆看到了民眾聚集的地方,首先是一些密集的村落,其次就是大氣象臺,那巨大的如同隆起的小山一樣的東西,已經超越了釐揆的想象。
十年前他來的時候,很確定沒有看到過這個東西,但現在,不僅僅是這個東西了,釐揆放眼望過去,看到的已經不是什么破爛的木頭屋子、皮棚、泥巴房、石頭壘的窩......而是土舍與木樓并列,院落與農田交錯,還有那些更加高大和奇怪的住處,方方正正的那種石頭,釐揆從來沒有見過。
有些房屋上還蓋著一種半圓形的陶片,釐揆見到了磚瓦,卻不知道它們的作用,只是第一眼看上去覺得很好看,比起那些木屋石頭房,要好看多了。
他登高遠眺,看到一片最繁華的地方,人聲鼎沸,屋落相連,巨大的用那些方正石頭搭建起來的大型建筑,相隔不遠就有一座,山坡上有畜牧的農畜站,外面還有一片用低矮院墻圍起來的生產區域,釐揆從山坡上下來,向那片土地奔跑過去。
他再三確認,自己應該確實沒有走錯地方。
僅僅十年而已,變化不至于這么大?
釐揆在洪州的三環以內地段到處亂竄,他這么巨大的身體充滿著壓迫感,人們紛紛避開,有其他邦國和部落的人們看到他,便指指點點,似乎是明白他是大人國人。
“厭火國人,君子國人,容余山人,不死國人,伯余國人,羽民國人......”
釐揆看到了更多的來自四面八方的其他民眾,從整個南大荒的各個角落抵達這里,在市場中兜售自己的東西。
“這里怎么會變成這樣?當年我來的時候,這里大部分都是蠻荒的地帶啊!”
“不好嗎,比起十年前來說?”
引路者奇怪的看著釐揆,釐揆搖搖頭:“不,我只是....太過于吃驚了。”
“我是說.....這里怎么會變成這樣的?是什么力量還是什么人帶領你們建設與生產的?”
釐揆望向引路者,后者表示,自然是阿載大首領帶領的,釐揆好一會沒有說話,只是想著當年那個窮的叮當都不響,兜里沒有兩塊錢的小少年,居然能把這片世界變成這個樣子.....
“天下沒有比這里更繁榮和偉大的城了。”
釐揆表示,他走過很多地方,任何邦國部落,都沒有洪州這么繁華與偉大,更西方的那些土地上,部族的民眾甚至還活在舊石器時代,數百年過去了也沒有變化。
或許洪州圈下的土地并不是最大的,但是這里的發展已經超越了這個時代人們的思考與想象.....
十年而已,在釐揆此時的評價中,他不無感慨的表示:
“十年的歲月,就走過了別人千年才能走完的路....歲月啊,太快了,讓人不知所措。”
“生產隊,農畜站,貿易站,防洪城,氣象臺,農貿市場,二手市場,手工業街那些大型的建筑,你說是工廠?”
“什么是工廠?”
釐揆對于這些設施很感興趣,他遠遠的看著,然后見到爆炸廠的屋頂飛了起來,在劇烈的閃光之后出現宏大的轟鳴聲,緊跟著就是濃煙滾滾.....
工廠,是讓一大群從事手工業工人聚集起來,一起進行生產,這種做法令工序易于管理,而原料也能更有效地分配。
釐揆沒有聽說過這種生產方式,而引路者告訴他,工廠的存在代表了洪州最先進的一批生產者與生產設施,大規模的制造與個體的手工業經營已經分開,釐揆聽的一頭霧水,完全不知所以然。
但他覺得,這玩意肯定是十分高大上的東西。
他看到了市場當中放置的日晷,捉摸不定的歲月在洪州也能直觀的看到,在其他的地方,只有圭表,而這個日晷,也是釐揆從沒有見過的東西....
當然,市場里貌似還有一些奇怪的人在討論奇怪的問題.....
“已知太陽的光芒抵達大地需要半刻,大羿射日時怎么知道他有沒有射中?”
“我需要建立一個公式,建立一個大羿射日坐標系.....”
那些被啟蒙了數學的煉氣士們在討論詭異的題目,而這時候,妘載來到了,他是接到了釐揆歸來的消息而抵達這里的,聽到邊上有人在說這些題目,妘載讓他們去別的地方討論,并且還說道:
“普攻是鎖定的。”
那幾個煉氣士還沒反應過來,妘載已經來到釐揆的面前:
“好久不見!這不是李逵(釐揆)嗎!你這次有帶來什么東西嗎?我是說,從西邊進的貨.....?放心,這一次,我有錢了,買得起南海的珊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