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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六章 人要為后代做選擇

  楚酓射殺了干切,差點射死了犀,而周圍的倉梧民們圍上來,卻不敢太過靠近,因為誰也不知道下一個被射死的會不會是自己。

  他們看向那些奴隸,有人揪起奴隸,要讓奴隸站起來上前去,撲死楚酓,但他剛剛作出這個動作,就被一根箭矢穿透了腦袋。

  神箭手的徒弟必然是神箭手,即使逄蒙是個風評十分不好的瘋狗,即使他被妘載拿加特林打的滿地找牙,但是卻不能無視他的本領,畢竟是被帝鴻氏評價為“近古之擅射者”的一位。

  天下箭師的前五名還是可以進去的,而當年逄蒙跑來殺和,也是因為和僅次于那五個人,逄蒙的性格就是這樣,只要把所有人都干掉了我就是天下第一。

  而且最可怕的是他殺人是不擇手段的,不是說正大光明的去殺你,而是說,他如果這么正大光明的過來了,只能說他已經有把握正面殺你了,如果他沒有把握正面殺你,那肯定就是和殺大羿一樣,先手埋伏一下。

  楚酓繼承了逄蒙的那種箭術,他畢竟是傳說中的“楚琴氏”,是在正統歷史中曾經以弓弩之技“威震天下”之人。

  楚酓的弓不知道什么時候舉起來的,甚至在陰暗和環境和火光的影子中,都沒有人看到他是怎么抽出箭矢的,倉梧民害怕,遠方的人潮中有更多的倉梧民涌來,連帶著周圍那些遷移的奴隸都停下了腳步。

  “人生來確實是有高低貴賤之分的!”

  楚酓開口了,但是卻不是為了那些奴隸而發聲的,他的話語讓逃過一劫,正是怒火中燒和冷汗淋漓的犀,都驚的愣住了。

  逃奴的首領,居然會說人是有高低貴賤之分的?

  如果你真的這么認為,那為什么不乖乖當奴隸呢,還要殺死你眼中的貴者?

  但犀接下來更搞不懂了,因為楚酓居然指著自己,遠遠的高聲開口:

  “看,他就是很尊貴的一種人!”

  犀心想,這逃奴的首領居然幫自己宣傳,那肯定是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那些奴隸們聽著楚酓的話,似乎不明白他為什么要說這樣理所當然的事情,眼前這個持弓箭之人顯然是很厲害的,畢竟他們的主人有那么多,幾百人都不敢靠近。

  這人必定是個大兇殘。

  楚酓自報身份:“我就是楚酓!汜林楚人的大首領!”

  他這話出來,頓時引起了騷動,那些奴隸的眼中帶著不可置信的神色,麻木的臉上也有動容,但有些人浮現出來的卻是濃重的絕望。

  如果眼前這個人真的是楚酓,那剛剛的那兩句話又是什么意思?

  但不需要他們等待太久,楚酓開口了:

  “自太古以來,燧人走于遂明之國,伏羲降于大媧之部,神農顯在大庭之氏,黃帝出于少典之邦,這些部落都是當時一等一的大部落,只有這樣的大部落,才能孕育出這些偉大的人。”

  “有人被上蒼眷顧,有人被神靈選中,有人擁有了神人血脈,有人被天地所認同,這些人都是天降的貴者,身份不可剝奪。”

  “太陽從東方升起,到西方落下,過去如此,現在如此,這是既定的事實。”

  “我懂的道理不多,只是跟著我的師父一段時間,他不是個好東西,但卻說了很多話語,還有一些是我自己摸索與得到的,于是我最開始覺得,人和人不都是一條命一個頭,兩手兩腳兩眼睛,眸子都是黑色的,看到的世界都是一樣的,又有什么不同呢!”

  “但后來,我就知道了,原來即使是一條命,也未必都是相等的,有人耳聾,有人眼瞎,有人鼻子不能通氣,有人口不能言,有人肢體殘缺。”

  “耳聾的人不能當箭師,眼瞎的人不能燒陶器,鼻子不通的人不可以當斥候,不會說話的人無法表達自己的思想,肢體殘缺的人干不了重活計。”

  “連最普通的生命都不對等,更遑論那些出身就高貴的人呢,所以,有人走出蠻荒晚了,就成為奴隸,有人走出蠻荒很早,就成為主人,先進的奴役落后的,這是理所當然!”

  奴隸們聽著他的話,越發的不解與絕望,他們本以為這是一位激進的,有大志向和理想以及兇殘手段的人,卻沒想到,原來他不當奴隸,只是不想讓他自己當奴隸而已。

  連藏在暗處的汜林眾人也懵了,但是他們卻沒有出來,也沒有露出絕望的神色,因為他們知道,楚酓這個瘋子,要么直接動手殺人,一旦說話,那每次說話都必然會反轉意思。

  果不其然。

  楚酓話峰一轉:“成為奴隸是先祖的失敗,但是做不做奴隸,卻是取決于自己了,當奴隸不是可怕的事情,可怕的事情,是覺得當奴隸的時候,主人所說的一切都是理所應當!”

  “錯了!不過是征服者和被征服者的關系而已,而不是主奴生來就是天經地義!”

  “這些人打斷了你們的手腳,放過了你們的性命,你們還對他們感恩戴德,覺得主人心善,為了爭奪成為倉梧之民的機會,甚至去殺死自己的親族兄弟,其實你的后代也未必就喜歡當這個倉梧之民!”

  “人不能為祖先作選擇,但是可以為后代作選擇!”

  楚酓說到這里,他開始哼起歌謠,他要高歌唱誦,那是俱有反抗精神的古老詩歌,他眼前已經出現了越來越多的倉梧民,還有一點就是接下去的話他不會說了。

  他畢竟是個南蠻子,雖然這個時代蠻也并不是“劣等”的代名詞,僅僅指的是各個地區居住者的性格而已,東夷人好射,西戎人善馴,北狄游牧,南蠻孔武有力,而中原人不過是居住在黃河出山口那一片的人而已,僅僅指代的是“居住中間之原野的人”罷了。

  但隨著文明的推進,總有一天“東夷西戎南蠻北狄”會成為貶義詞,那時候不會有東夷人彎弓驕傲的說自己是東夷,或者南蠻人揮舞斧頭展現力量自稱是勇武的南蠻子。

  這就是一種廣義上貴賤的分化了,在強大力量的影響下,弱小者不經意就會覺得自己是卑賤的,就如同如今的西大荒,北方有共工之臺,依舊是射箭者不敢北望,因為敬畏九州伯的威靈。

  “碩果不食,君子得輿,小人剝廬!”

  勞動果實不能自己享受,尊貴者出門卻有軒轅乘坐,民眾卻要離開自己的草屋!

  這是黃帝時代的一首歌,而君子在那個時代,則指代“王的子嗣”,是君王之子而非道德之人,而小人指的是廣大草根民眾。

  黃帝曾經與炎帝、蚩尤,經歷四五十戰,勝后又以蚩尤部一支首領“清”為重臣,再經大小五十二戰而服天下,是真正“身經百戰”,于是才能合諸侯于釜山,鑄鼎于荊山,在這個過程中,這首歌被黃帝保存下來,或許是曾經一些不服從的人所吐出的吶喊。

  但不論怎么樣,它被流傳下來了,雖然不知道黃帝為什么讓它流傳下來....但....

  楚酓開始高聲唱誦歌謠,而一瞬間,四面八方,都漸漸響起這一首歌!

  “碩果不食,君子得輿,小人剝廬!”

  沖天的火光,在石城周圍出現,在楚酓出來吸引注意力的時候,逃奴們已經分散到各個地區,上千人分開,抱著必死的心,制造出巨大的混亂,燒毀房屋與糧倉,焚燒著整片倉梧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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