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長而巨大的溝渠,出現在羲叔的眼中,這里明顯有人為砍伐過的痕跡,但這和他的記憶不相符合,上一次他從這里來的時候,這里還是一片茂盛的山野,百獸從行,渺無人煙。
這里有部族定居了嗎?
閼之澤之南,靠近嶺南天壁山,天象無定,并不是什么好地方,而且地處潮濕,野獸蠹蟲極多,但現在看起來,那條溝渠周圍的土,明顯不太一樣了。
當然,羲叔說不出來這是什么東西,他是不知道溝渠的意思的,但是這不妨礙他理解為人造的河流,只是此是,這條“河流”中的水量似乎并不多。
這條人造河流很大,通向地勢低洼的地方,羲叔順著這個低洼地勢走過去,看到了一片很大的池塘。
這里似乎原本是伐木的地方,靠近岸邊,還有一些粗壯的樹樁子。
羲叔在這里看了一會,發現并沒有人來,如果要伐木,白天肯定是要工作的,那么,這個伐木場已經成為池塘,被廢棄了。
“引大澤的水灌入低洼地,形成新的的池沼?”
羲叔持木杖,向人造河流的起始地走去。
他走了沒有多久,忽然聽到了歡樂的歌謠,那是他從沒有聽過的歌。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羲叔看到了新伐木場的戰士們,參天的大樹被砍倒,源源不斷的木材被收集,而在這里,羲叔第一眼看到的是這些戰士的年紀都很年輕,第二眼,則是一個斜著矗立在石頭底座上的奇怪圓盤。
這面圓盤被放置在一座比較高的,且平整的地面上,圓盤是面向北方的,中央有一根石針,定定的斜著,如軒轅之劍一般,堅定的指向天空。
太陽的光明落在圓盤的面上,那根針投射下影子,而影子落下的區域,有著明顯且奇怪的劃分。
羲叔忽然凝神屏息。
他有一種預感,這應該是一種計算歲月的儀器!
羲叔快步走向那個儀器,但他這么高大的身形,出現的時候,就被赤方氏伐木的戰士們發現了。
嗡——!
一根箭羽插在了羲叔的腳邊。
羲叔停下步伐,他一瞬間抬頭,立刻就找到了那位弓箭手。
妘蒙的神色也緊張起來。
他射箭這么久,更是向大羿請教過弓箭手的修行技巧,本以為現在,單單憑借射術,就已經遠遠超過上次那個侔洪氏的哨人頭領,但沒想到,這個突然出現的老人,居然一下就找到了自己隱蔽的地方。
這是個很厲害的人!
但妘蒙卻也是來了氣性,見自己已經被羲叔看見,便直接彎弓搭箭,這一次上了三支箭,箭頭指向羲叔的身前,并不對準人。
弓弦緊繃,沒有發出,僅僅是警告而已。
第一次警告,箭落在腳邊,告訴他止步,第二次如果還不停,就是三支箭羽攔在身前,如果第三次還要前進,那就對準腦袋。
于是有人立刻拋下手中的木材,拿著石斧擋在了羲叔的面前。
“這里是赤方氏的領地,不知道您從何處而來,要到何處而去?”
妘梁很謹慎,妘缶被調去耕地之中做事情之后,伐木的很多工作就交給了他,以及另外兩個妘姓的族人來負責,而妘梁對于木材的掌握是有一手的,另外兩位同族的年輕人也對此很服氣,甚至希望向他請教木工的手藝。
妘梁,妘垂,妘柱,這就算是新的,赤方氏的工匠班子了。
羲叔主動退了一步,表示自己并沒有惡意。
“我從南大荒來,要到中原去。”
羲叔有些急迫,指著日晷:“那是?”
妘梁不必回頭,也知道羲叔指的是日晷。
他沒有說話,因為羲叔這簡單的兩句話,不足以得到他的信任。
羲叔有些尷尬,畢竟他的地位尊貴且崇高,在南大荒行走,羲和氏的身份素來好用,但是這里....這個部族......
“對不住,我冒昧了,你可以稱我為羲....羊季。”
羲叔同樣用的化名,不過這話出來之后,妘梁忽然一愣,邊上的妘垂道:“你是來自一個有羊圖騰的部族?”
“羊,是南方之羊。”
羲叔就順著這個小騷年的話向下說了,順桿子向下爬。
“我自南方的南交之野而來。”
妘梁沉吟了一會,問道:“您都這么大年紀了,還去中原做什么?大江幾乎渡不過去,您的身子骨,恐怕扛不住江水的憤怒。”
羲叔道:“我一定要去中原,因為那是我的故土,在我死后,我希望能回到中原......”
妘柱道:“咦,您的部族,是遷移到南方的嗎?”
羲叔道:“是啊,我的部族自五十年前遷至南大荒的‘南交之野’,部族中新生的孩子,已經和南大荒的人民沒有兩樣,雖然他們依舊是中原人的模樣,但生活習性卻受到羽民國等國家的影響,而出現了改變。”
“我已經很老了,喜歡回到中原,看一看我出生的地方,江水的怒火在我看來不算什么,它沒有辦法阻止我,即使是天神也不行。”
羲叔說到這里的時候,算是真心實意了,這確實是他的實話,自五十年前,帝放勛上位,命羲和氏分至四方,以定天地四時運作,每隔八年回去中原述職一次,如今羲叔已經有些力不從心,這一次的回歸,或許是他最后一次回去了。
狐死首丘,眾生莫不眷戀故土。
妘梁他們能夠感同身受,因為他們也是從中原來到這里的。
“五十年前,是,帝摯崩的時候么?”
羲叔笑:“天下動蕩,人民不能生存,若無今日帝放勛平定天下,哪里會有我如今回來的事情呢,怕是早就死在五十年前了。”
羲叔把話題轉移到日晷上,并且用肯定的語氣說出試探的話:
“那是測量歲月的儀器嗎?”
妘梁不置可否,沒有點頭,而羲叔則是道:“我以前的部族在中原時,就有測量歲月的法子,這個儀器啊,我是看過的。”
“不可能!這是巫做出來的,中原用的是土圭,你少來蒙我們!”
妘垂直接鄙視,但是妘梁卻瞪了他一下。
“怎么不可能!”
羲叔繼續套話:“中原的智慧,你這小孩子怎么懂得呢?”
“我怎么不懂!”
妘垂還是不服氣:“我們就是從中原.....”
“遷來的?”
羲叔打斷了他的話:“是啊,這個儀器也只有中原的人才會做,你們長得也有點中原人的英氣,我估計也是。”
妘垂一下子有些慌。
妘梁沉默了一會,這時候道:“那您應該知道這個儀器叫什么?”
羲叔對這個青年有點刮目相看,但是依舊有應對的方法。
“我們部族以前叫這個東西是日盤,中原有很多叫法,還有日座,日圭,不知道你們叫什么。”
胡謅一下,反正對方也不知道。
這下妘梁有些撓頭。
“日晷。”
一個聲音出現了。
羲叔好笑的抬頭,卻瞬間愣住。
大羿出來,對妘梁道:“他是我一個朋友,沒事,我認得他。”
妘梁他們頓時一愣,而后便是吃驚道:“原來他就是你一直說的那個朋友啊!”
羲叔驚詫道:“大——”
大羿:“大——升!對吧!誒呀,羊季,好久不見啊,你又老了。”
他說著,上前拍了拍對方,而羲叔則是一臉懵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