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古佐,這么久了,還是四維啊…”
起源維度里,黃極忽然出現在起他上方,形象猶如一片白色星光形成的巨大面紗。
那充滿粒子特效的面紗上有著種種復雜的紋路,就好像面部表情一樣。
聽到這上個紀元的語言,聽到心目中好友洛洛蜜那熟悉的毒舌語氣。
阿古佐感覺難以接受,痛苦得好像靈魂都要被銼掉了。
“洛洛蜜…你怎么會活著?”
巨大的投影,猶如一張痛苦面具,他難以置信的表情,與那種好像直面受害者的羞愧,都被紫微眾人看在眼里。
盡管只有二維截面,但紫微一方當然有三維感,也能從中腦補解譯出一個立體形象。
和洛洛蜜差不多,猶如行走的星光面紗,只不過阿古佐是彩虹色調的。
“是啊,我怎么能活著呢?我沒有老老實實地死在奇異點中,你是不是很失望?阿古佐。”黃極的語氣帶著憎惡、譏諷,與一種異常的平靜。
阿古佐似乎明白了什么,驚嘆道:“越過了奇異點的界限而不死,洛洛蜜難道你已經是…”
黃極用了個獨特的詞語:“玄微至妙仙。”
上個紀元的起源星神,其實推演出了維度之主的境界,只不過覺得達到百分百這種事幾乎不可能,再加上超維才是正道,所以重心還是在超維上。
他們知道這個境界的存在,并命名為玄微至妙仙,這是上個紀元特有的叫法,甚至這個名字還是阿古佐自己取得。
是以當黃極如此說時,阿古佐幾乎認定他就是洛洛蜜了。
“我超維之后,很快就重啟了宇宙,這之間短暫的間隔,對你們而言,應該也只有十幾年左右,你竟然就達到了玄微至妙仙…”
黃極平淡道:“就是那十二年,我的數學直覺越過了臨界,達到了這號稱不可能的百分百圓滿。”
“也許命運,就注定讓我,為大家討回公道吧。”
“是么,恭喜你啊。”阿古佐想到能在奇點中活下來的洛洛蜜,在宇宙重啟之后,干涉捏塑了宇宙圖景,把起源維度維持在了他超維后不久的樣子。
米弗所、法齊納他們,都是長得一模一樣的新紀元人。
他所看到的,熟悉的一幕幕,都是洛洛蜜的執念所造。
這一切,都體現出,洛洛蜜那壓抑于心底的不甘與憤怒。
念念不忘!念念不忘!
縱然宇宙重啟,他也要將那轟然逝去的一切,烙印在新的紀元。
可以想象,這么多年,洛洛蜜到底有多么意難平。
一個紀元過去了,宇宙都重新來了一遍,卻一切都還在。
只缺一個人,只缺了他阿古佐!
“對不起,遭受我的背叛,億萬年你都在這永無法忘懷的憤怒與無法超脫的困苦中掙扎,一定很痛苦吧,洛洛蜜。”
“抱歉,讓你受了這么多年的折磨。”
阿古佐十分悲哀地道歉。
聽到這聲道歉,各個維度的紫微眾人,都嗤之以鼻。
道歉有用嗎?真正的洛洛蜜,永遠的死了,死在了他最信任的人手中。
不過他們也感覺,這好像真有戲啊,阿古佐似乎十分痛悔。
黃極幽幽道:“阿古佐,你應該知道,我們對你有多信任,我們根本就沒有考慮你會背叛的可能。”
“我知道…如果你們考慮過背叛的可能,如果心里有一絲絲的懷疑,那么閉關計劃,根本就不會實施。真的…很感激,你們的信任。”阿古佐情緒十分低落。
眾人心說是啊,這是多大的信任啊?其他八個人,只要有一個人,心里有那么一絲懷疑,這個計劃壓根進行不下去!
因為讓人超維這件事太大了,沒有一丁點容錯率。只要考慮到會被背叛,那么這一點顧慮會被無限放大!
當年信任阿古佐的人,他們幾乎拱手把超維的機會讓了出去。站在紫微眾人的角度,這是他們信錯了人。
但客觀來說,他們選擇了沒有容錯的路,把夢想系在一根名叫信任的繩子上。萬一被背叛了呢?無解…連后悔藥都沒得吃。直接宇宙重啟了…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反過來,這場悲劇發生了,便說明那群太古星神,是真的超級超級信任阿古佐!
“我知道…我全都知道…對不起。”阿古佐又怎會不知道這是多么該有回報的一次托付,但此刻卻只是在說對不起。
此時的黃極仿佛浮動的星塵生物,還散發一種壓抑無數年終于等來了結之日的獨特氣質。
他盛怒道:“道歉有用嗎?阿古佐,我等了百億年,無數次地搜集你的遺蛻,直等到今日,終于讓你來面對我…我想要聽到的,不是這個!”
阿古佐有些苦澀道:“你想聽背叛的原因?”
他晃了晃身子,低沉地說:“呵呵,沒有原因,背叛就是背叛,哪有那么多借口,無非就是我想少幾個競爭者。”
“洛洛蜜,將我的遺蛻,一點點收集起來…真難為你了,我能感受到你的恨,也能想象你的苦。”
黃極壓抑道:“是嗎?你后悔了嗎?”
阿古佐高聲道:“后悔?是的,我很后悔!”
黃極故意流露出驚愕期待的神情,實則內心涼了半截,他說道:“你欠我們的,該還了。”
這話的意思很簡單,當初說好他先超維,然后再讓其他人順利超維。
結果他悖逆信任,不光重啟宇宙,還把三維世界給封殺了。
如今所有昔日伙伴都死了,只剩下一個洛洛蜜,讓洛洛蜜超維,阿古佐相當于還債,彌補他昔日的虧欠。
阿古佐當然聽懂了,然而卻嘶啞道:“對不起,洛洛蜜,我很后悔,但唯獨這次,我不會悔過。”
紫微眾人心里頓時炸了,這什么鬼,這家伙一臉懺悔痛苦的樣子,結果來個不會悔過?
阿古佐繼續說道:“洛洛蜜,你又何必活著,承受這被我背叛的絕望與痛苦?你不該感受到這些的…都怪我,是我操作失誤。”
“我瞬間重啟宇宙,就是讓你們死在見證我超維后那極致欣慰的歡喜中。”
“在那充滿期待的心情下,什么都不知道的消逝,是我最后能為你們做的了。”
原來阿古佐一開始面對沒死的洛洛蜜,出現的震驚難受和無法接受等種種情緒,并不是羞愧自己的行為。
而是因為想到洛洛蜜活著,等于知道了背叛,繼而這么多年都沉浸在憤怒、不甘、與憎恨中,讓他心疼。
本來可以什么都不知道的死掉,卻被折磨了這么多年,洛洛蜜因此承受了不該承受的痛苦,阿古佐認為這是自己的失誤!
阿古佐愧疚道:“沒想到,我還是粗糙了,沒有考慮到你成為玄微至妙仙…不愧是你啊,洛洛蜜,你真是太厲害了。”
“如果不是你提出閉關計劃,那么第一個超維的,應該就是你了…如果公平競爭,我很可能不是你的對手。”
紫微眾人頭皮發麻,這話聽得讓人血壓飆升,這是在炫耀嗎?
黃極眼神冷冽道:“你就是因為怕我超越你,所以背叛的嗎?”
阿古佐搖搖頭:“我怎么會因為這么愚蠢的原因背叛…我一定會成為太一,又怎會畏懼挑戰。”
“不過同樣的,我也不會畏懼他人的評價,什么是對的,什么是錯的?所謂道義與善惡,不過是我們自己定義的東西。”
“為了成為太一,沒有什么是不可以割舍的。”
“無論你怎樣憎恨我,無論再選擇多少次,我也一定會這么做。”
他的話斬釘截鐵,讓紫微眾人一頭霧水。
眼下這家伙,鐵了心不要別人超維了,這其實根本就沒有絲毫悔意嘛!
可既然如此,他之前又何必裝腔作勢?真的冷血自私,視伙伴為螻蟻,那根本不用道歉啊,更不用愧疚。
后面既然說‘無論選多少次’這種狠話,那前面裝腔作勢是為了演戲搏取洛洛蜜的信任這種可能性,也能排除了。
“莫非另有隱情?”紫微頻道里有人說道。
黃極則說:“他就是單純地背叛了,極為純粹地選擇了自私而已。非要說有什么苦衷,那就是在最不該認命的時候,認命了。”
尤利耶兒在頻道里說道:“到底為什么?如果他只是孤零零一個人超脫,視眾生如螻蟻地做下這一切,我還能理解…說實話,如果換做是以前的我,我也會這么做。他人永遠是敵人,永遠是阻礙。”
“可他并不是孤零零的,他明明已經有值得信賴的伙伴,大家都信任著他,已經供他超維就是最大的明證。他為什么要背叛?”
“只消滅虛空,而幫助伙伴們也超維,大家一起在超維之路上有個伴不好嗎?”
紫微不少人,都深刻知道,偌大的宇宙中,有可以信任的同道之盟,砥礪同行,是多值得珍惜的事。
這遠比一個人活在‘他人即是地獄’的處境中,要好得多。
天衰就是把黃極視作自己真正的同道之盟,在當年低維時,黃極說出‘你我合力,無不可為’,并把生命都重托于他時,天衰就已經決定,黃極是他唯一的夢想伙伴。
這種級別的伙伴,是可以將生命都托付出去的那種。
顯然,當初阿古佐的八個伙伴,都是這樣看待阿古佐的。
愿意供他超維,絕對是天大的信任,是把生命與夢想都交給他的那種信任。
結果他竟然背叛了…
天衰呢喃道:“難以理解,他的心難道不會痛嗎?”
黃極搖頭道:“阿古佐是個感情絕不會大過于理性的存在,怎么說呢?你們可以理解為…心很痛,但還是要這么做…”
“草!”林立罵咧著。
黃極繼續道:“他心硬如奇點,求道之欲超越一切感情。即便是最信任他的至親、摯友,他也能夠背叛。”
“你們難以接受,是因為你們愿意接納感情、信任之類的東西,去左右你們的求道之路。”
“像洛洛蜜等人一樣,會因為信任,而把夢想都托付出去,拿信任當做一種容錯率。”
“但阿古佐就絕對不會讓自己處于零容錯的境地,為了成為太一,他可以不擇手段,不受任何感情、羈絆之類的東西束縛。”
林立郁悶道:“草,剛好選了個最不該信任的人。”
黃極說道:“不是剛好,最后選出來的閉關者,一定是他。”
眾人冷著臉,心說可不一定會是他嗎?一方面是他最想當這第一個,另一方面…如果不是選他,他會搞黃這個計劃,不讓自己處于沒有容錯的境地。
與之相比,其他的人心態,則是覺得誰第一個超維都可以,大家彼此信任,有了超維者解決虛空后,剩下的兄弟們都可以順利超維。
這不就是搞這個計劃的基礎所在嗎?沒有這種級別的信任打底,這個計劃提都不會有人提。
如此心態上就不一樣,所以最后競選出來的人一定是那個阿古佐。
“真是太可惡了,如此和睦的一群伙伴中,混進了這么個冷血無情的家伙。”永古者感覺嚴重不適。
然而黃極卻說道:“如果他真的冷血無情,我又何必化為洛洛蜜來迷惑他?”
“他對自己八個伙伴的感情是真的,背叛之后,他的痛苦也是真實的,不是裝腔作勢。”
“他痛恨自己當了一個背叛者,直至今日也無法釋懷,且恐怕永遠都無法釋懷了。”
古蘭巴托冷聲道:“哼,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黃極說道:“他早知了今日,才依舊做了當初…他正是有了一生都無法釋懷,永遠不能原諒自己的覺悟,才這么做的。”
“你們可以認為他鐵石心腸,但不能說他沒有感情…至少曾經有過。”
“他也會信任別人,在過去的歲月里,他也無數次地把生命托付給了洛洛蜜等人,這才是他們彼此生死相依,信任無限的原因。”
“可是,他的信任不會超越內心對太一的追求。以他的心態,他其實真的沒得選。”
永古者蹙眉道:“何必呢?難道超脫四維就真的一片坦途了嗎?有這樣一群值得信任的伙伴,是多好的事,大家抱團一起面對挑戰不好嗎?”
“難道他真是第一個超維者?既然有上個紀元,想必也有上上個紀元。”
“五維、六維之中,也未必沒有超級遠古的超維者。可是他,卻要一個人面對。”
“他寧可殺死伙伴,痛苦終生,也不想在超維路上有隊友,到底是為什么?”
黃極搖頭道:“在超維之后,他驗證了一個事實,那就是太一之位,有且絕對只有一個,不存在并列,或者賜予同等權限之類的說法。”
“那是無上的絕對唯一!”
“一旦太一誕生,無論他愿不愿意,其他人都不可能再感受到宇宙的終極真理。”
“什么!”眾人渾身一震,乃至于諸多維度時空也都震蕩了!
他們實在是沒壓住內心的沖擊,以至于這一下子,時空震蕩,讓阿古佐察覺到了隱藏的破壁軍團。
“嗯?”阿古佐有些凝重,竟然每個維度面都有維度之主,這堵死了他直接補完自己的可能。
他必須先成為維度之主才行。
黃極對大家的震動并不意外,趁機說道:“阿古佐,這就是我為你準備的軍團。”
“十萬億玄微至妙仙!與無量完美蟲族!”
“在每一寸時空,你都不可能補完自己的身體,這里的萬事萬物,由我們所主宰。我要讓你永遠困在這三維!”
破壁軍團既然被發現,也不必藏著了,他們統統顯圣。
而阿古佐屹立于每個三維面,同時面對破壁軍團千軍萬馬,絲毫沒有畏懼。
對上這整個三維大世界史無前例的強大軍團,阿古佐無比地冷靜。
無論名字有多厲害,他都不在意,說到底還是三維生物。
雖然他也是三維,但他擁有四維武器。
“既然為我準備了禮物,我也不能失禮啊。”
“你見過真實的原子嗎?”
阿古佐充滿復雜紋路的紙片人身體上,就好像魔法陣召喚物體一樣,浮現出一個三維事物。
那是個黑白條紋交錯的顫動球體,給人一種說不出來的違和感與失真性,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對。
直徑區區兩千米,在茫茫真空中十分不起眼。
可它的質量大得驚人,等于起源維度所有星空物質總和!
最可怕的是,這么大的質量,它卻沒有被自身質量壓垮形成黑洞,被絕對地維持在原子結構。
“這是用起源維度的61個四維粒子構成的原子,真是美極了。”
“可惜你看不到完整的樣子。”
阿古佐淡淡地說著,絲毫沒有在意,整個起源維度所有星空物質的消失!
是的,全沒了,宇宙黑漆漆的,連一個夸克都不剩,所以的星辰與生命,都消失殆盡。
更甚至,黃極作為維度之主,都無法再創造哪怕一粒明物質。
因為他創造物質的本質,是四維粒子在這里產生交點,投影出自己的存在。
否則就算給虛粒子賦予無數的能量,它也是個虛粒子。
星空萬物,本質上就是那61個四維粒子在幕后的演繹,現在它們都阿古佐約束住,不與起源維度相交,那整個明物質的物理化學規律,就成了無根之萍,根本沒有東西去表達它!
可以說這一招,直接罷黜了起源星空!
光子、電子…碳元素、鐵元素…水與巖石、動物與植物…行星與恒星…這些統統都不復存在!
由它們所展現的自然規律,被直接鎖死。
太空中,除了時空本身,就只有暗物質能量與無法升華的虛粒子。
“怎么…可能…”
破壁軍團的諸多天驕,震撼不已…這就滅世了?
偌大個世界,沒有任何破壞性表現,也沒有任何可怕的能量傳播,星空就那么唰得一下沒了。
一切就好像顯示屏熄滅,像素表達的東西,原地消失一樣。
那是四維層面的劇變,那是所有基本粒子、強弱核力、電磁力的源頭!
黃極的身體,也有明物質成分,此刻瞬間化為烏有,只剩下一個時空超維腦。
阿古佐平淡地滅世,雖然可怕,但對于維度之主而言,也不算什么。
畢竟就算坍塌進奇點,維度之主也能活著,他的靈魂是可以寄宿在時空中的。
阿古佐還不可能瞬間毀滅所有時空,別說時空,他連暗物質都不能這么操作。
“你就是這樣對生養自己的世界嗎?”黃極一邊說,一邊由暗物質構成了全新的軀體。
因為暗物質性質完全不同,洛洛蜜也沒有這方面的固有形象,所以黃極變成什么樣都行,他直接化為了翻騰灰霧般的巨大人形。
阿古佐對黃極的新形象沒有任何意見,反而樂了:“我只是收走了幾十個粒子,為你做個禮物。”
“宇宙…不還是好好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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