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前世受過的教育和這個世界迥然不同,還有他自己的性格,面對江心月他并沒有普通人面對修仙者的卑微感,也不像前面有人面對她時發自心底的刻意討好,這讓她的觀感稍好一些,就勉強笑道:“趙先生這句詞寫得不錯,請問可有全篇?”
趙陽自然有這首唐解元的一剪梅。雨打梨花深閉門的全篇,但他只寫一句,雖也有為了能引起她好奇和情感共鳴的用意,更重要的是,這首詞是閨怨詞,全篇如下:
雨打梨花深閉門,忘了青春,誤了青春。
賞心樂事共誰論?花下銷魂,月下銷魂。
愁聚眉峰盡日顰,千點啼痕,萬點啼痕。
曉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最后一句單獨拿出來看,清新自然而飽含深情,其它三句未免和江心月的形象太不符合了,全寫出來反而拉低了這句的格調。
“這句詞只是趙某心有所感,情之所動,自然涌出,倒是覺得再多寫反而失去了韻味。”
江心月想了想,這句詞雖然只有十五個字,但讀起來眼前就像有一幅栩栩如生的優美畫卷似的,獨立成篇問題也不大,就點頭道:“先生說得倒也有道理。”
說完后又覺得沒有什么好談的了,但也不好只說一句話就讓人走,于是從收到的詩詞中拿出幾份,笑道:“趙先生看起來也是好詩詞的,不知能不能幫我看一看這幾首詩?”
趙陽最怕沒有表現的機會,自然不會反對,品評詩詞也難不住他,不過,他并沒有準備就事論事的點評具體的詩詞,原因一是那樣做很難出彩和提升境界,二是詩詞中好用典故,他對這個世界了解又不深,隨意開口很容易出丑,所以,他將那幾首詩詞迅速翻過一遍后就放到了一邊,然后笑道:“江姑娘,在趙某看來,詩詞雖然是小道,但也有境界之分。”
江心月內心其實并不感興趣,但還是順著他的話問道:“哦,不知道趙先生是怎樣劃分的?”
趙陽侃侃而談道:“那些語句格律都不通的不算,我把詩詞作品分成三個境界,這第一個境界我愿意用一句詞描述為:‘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
江心月眉頭一挑,卻是覺得這句“為賦新詞強說愁”和趙陽剛才的“朝看天色暮看云”一樣,不僅語句優美,還將一個裝模作樣想要寫詩的少年的形象寫得活靈活現。
同時她也明白了趙陽所要表達的意思:詩詞的第一個境界只是只有其形而少其情。
對比今天看到的那些稍看得上眼的辭藻華麗而內容空洞的幾篇詩詞,她大約明白了趙陽的意思,趙陽也果然如她所料那樣說道:“恕我直言,剛才的幾篇都在這個范圍之內。”
江心月深以為然,心中略提起些興趣,問道:“那第二個境界呢?”
趙陽:“第二個境界,在下同樣用一句詞來描述: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
江心月眼睛一亮,這句詩句乍一聽就有種肅然大氣的感覺,細品則有種歷盡艱辛登上高處后目盡一切的自信,想來對應的是不斷成長而學有所成后的狀態。
而且,這句詞句她也很喜歡,就讓晨梅遞上茶水,又笑道:“我大約理解了趙先生的意思,第三個境界先不說,不知道這首詞可有全篇?”
這首晏殊的蝶戀花。檻菊愁煙蘭泣露趙陽也記得,但從第一句“檻菊愁煙蘭泣露”就能看出它整體的風格,和“朝看天色暮看云”一樣,這句單摘出來的意境和放在全篇中并不是一回事:
“這個,讓江姑娘見笑了,這句也是偶有所感,隨手記下的。”
江心月微皺了一下眉頭,然后似笑非笑的問道:“那句‘為賦新詞強說愁’呢?先生不會也只是偶有所感,只有殘句吧?”
趙陽知道她或許是以為他故意用殘篇吊著她,但這兩次還真不是,好在辛棄疾的丑奴兒可以背給她聽:“這首詞相對簡單,倒是寫了全篇。”
江心月表情好看了些,她讓晨梅鋪上紙,然后對趙陽笑道:“先生說,我寫。”
趙陽回憶起當時聽專業播音員的朗誦,模仿著讀了出來: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
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江心月聽到最后一句“卻道天涼好個秋”時,只覺得心中一顫,握筆不穩,一滴濃墨滴到了紙上。
停了一下,她才控制住情緒,嘆道:“好一句‘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說完又微微低頭行禮道:“先生大才!”
然后像是要遮掩自己剛才自己的表現似的,將廢紙遞給晨梅,端坐好,又強笑道:“先生繼續說詩詞的第三個境界吧。”
趙陽點了點頭,道:“還是用一句詩詞來描述: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前世流傳千古的詞句,自然有其強大的感染力,而他雜揉了王國維人生三境界用來給詩詞劃分境界,雖然經不起細究,但也能唬人,用來加深在江心月心中的印象是足夠的。
江心月果然很受感染,但很快眼中就露出了惋惜之色。
趙陽明白她的意思,應該就是感念他表現出來的詩才,但他本人還是不符合她招婿的標準。
對此他并沒感到失望,這在他的意料之中。
說起來,能用一句詞見到江心月,還能在詩詞上談了這么久,給她留下了較好的印象,已經是勝利了,而在這修仙的世界,他本來就沒想過靠幾句詩詞就獲得修仙的機會,于是搶先說道:“江姑娘,我們做個交易如何?”
江心月一愣,道:“交易?”
剛才還談論精神層面的陽春白雪的詩詞,轉眼就變成了現實的交易,她心中不由生出了了急轉而下的幻滅感。
但也正因為剛才談論詩詞留下的好印象,讓她愿意聽趙陽的解釋:“什么意思?”
趙陽看著她的眼睛,認真的道:“我觀姑娘好像對招婿之事隱隱有所排斥,或許這件事并不是你的本意?如果是這樣的話,姑娘可以選我,我只要名!”
在自身各種硬件條件不符合對方要求的情況下,這是他從上次見面時的情形和從斗笠人那里買來的消息中總結出來的唯一可能的機會。
他這次參加江家的招贅,不為美人,只為修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