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氣韻之下,朵朵烏云將天玄宗籠罩。
入秋后的傍晚本該紅霞滿天,但黑云下的陣陣雷鳴與偶爾忽閃的雷光注定了今日沒法在楓葉下賞景了。
方道和步伐有些急促,隱入了同樣走得著急的人群中。
噠的一下,一顆水珠低落在他的鼻梁上,濺起數十個更小的水珠拍在他臉上。
他停下腳步,抬頭看天。
滴滴雨水傾盆落下。
路上行人愈發急促了。
方道和看著遠處雷光,不一會轟鳴雷聲才姍姍來遲。
伴著雷鳴,他莞爾一笑,再次抬起步伐,只不過卻是不急了,恍若閑庭信步般在雨水中悠悠,身上象征尊貴的真傳紅袍被打得濕透。
他看著擦肩而過頂著風雨快速前行的人們,苦澀輕笑,“既然衣衫都已經濕透,又何必著急?雨天路滑,若是摔了,衣衫更是難洗。”
恍若一語成讖般,不遠處的一人腳下一滑,摔到在青石板路邊上,壓碎了不少花草不說,身上白衣更是被黃泥沾得到處都是,碎花碎草掛滿整衫。
這位年紀稍大,想來因該是老牌外門的弟子起身后,顧不得拍衣衫,只是低頭暗罵了一聲,而后趕緊繼續趕路。
悠閑步調之下,方道和終于趕到一座小山前,只要再走上六十四階臺階,便是回到自己的別苑中。
雨勢絲毫沒有半點止息之意。
這四十六階的臺階之上空無一人,兩側那茂密的樹叢長得茂盛,便是進入漸涼深秋,也不見得有枯萎的意思,在寂靜得只剩下雨水拍打樹葉發出的刷刷聲之中,將這條臺階幽徑烘托得有些滲人。
步步跨上臺階。
由于雨大,雨滴拍入雙目中實在有些刺痛,不得已只能垂下頭顱,用后腦勺頂著雨水,看著腳下路慢慢前行。
走了些許后,他突然停下腳步,瞇著眼睛抬起腦袋。
只見三丈開外,一位全身籠罩在黑袍之下的身影,手持著一柄粗糙木劍,靜靜等待著他。
木劍粗糙,只能說是初具模型,想來應該是隨手找了顆樹枝簡單削出來的。
雖然木劍無鋒,但從黑袍人傳出的陣陣劍意來看,的確是一位常年使劍的劍道高手。
劍意雖然并不能代表實力高低,但卻能決定劍道能走得多遠,劍意越是深邃之人,在劍道上越能走得長久。
劍意就好比裝水的水桶,劍意越深邃,水桶就越大,能裝的水也就越多,而水則是代表了實力的高度。
方道和跟中州第一劍客曹萬鈞算是好友,耳熟目染之下,劍意也算是深邃,便是現如今奪舍他人,其藏在靈魂深處的劍意也不會丟失。
此刻的他,就好比一個能容納數百川的水桶,只不過桶中無水罷了。
金烏請揮手中長劍,劍身上粘連的雨滴瞬間被甩出,同時長劍之上隱隱有光芒流露,便是再多雨水打在上邊,也只會順滑的往下滴落,再也難有半滴能粘連其中。
這一刻,這柄平淡無奇的木劍在劍意的籠罩下,已然變成一柄殺人不見血的寶劍!
方道和二話便轉身下山。
金烏并沒有上前追。
但才走兩步,方道和的腳步又停了下來。
上山路上,同樣有人迎面走來,籠罩在斗篷下的身影浮現出危險的靈氣波動。
“凝元六段!”
方道和雙目猛的一縮,面色逐漸化為凝重。
前后兩人同時踏出步伐。
兩人的速度并不算快,但每一步走來,都攜帶重重壓迫。
不過片刻,兩人之間的距離僅有兩丈,而方道和被他們夾在中間,已然是必死之局。
真正的殺戮前往往沒有廢話。
金烏長劍高高舉起,嘩嘩下落的雨滴在這一刻竟陡然凝固,這座山頭內,沒了雨滴的拍打,剎那間變得寂靜無比。
銀指從濕漉漉的黑袍中探出右手,其中食指和中指已然化為閃縮銀光,恍若度了一層銀水。
這一刻,二人殺機畢露。
木劍指心,厲指攻頸。
前后兩團靈氣恍若千里江潮般,朝著方道和重重拍打。
死期將至的方道和非但沒有絲毫慌張,反而看著二人,輕蔑一笑,嘴角微微上揚,沒有絲毫防御,認命一般坦然站直。
鏘鏘。
兩聲精鐵相撞之聲響起。
原本因為金烏劍氣而凝固在空中上的雨滴,這一刻有嘩啦落下,寂靜山路再次變得嘈雜。
而方道和身前身后,憑空多出了兩道身影。
尋風堂堂主應真,以劍對劍,手中半透明的琥珀靈劍點在金烏的木劍劍尖之上,掀起一陣微弱秋風,將其身上穿得并不雅致的儒袍吹得漣漪不斷。
另一邊,天火堂堂主趙若,雙手負于身后,傲然挺胸,逐漸斑駁的兩鬢發絲在風雨中微微搖曳,不過那張老成的臉卻是自負爽朗而笑。
銀指引以為傲的雙指頂在其胸膛,卻不得傷其分毫。
趙若、應真,這兩位公認的斗了百年的老對頭,此刻竟能合作出手,若是有宗內老人看見這一幕,必定會嚇得駭然萬分。
金烏與銀指二人瞧見這一幕,滿臉駭然。
應真和趙若卻是輕笑一聲,同時伸手,一把抓住那斗篷,用力一扯。
撕拉一聲,兩張經過偽裝的面孔暴露而出。
偽裝身份暴露,金烏和銀指面色一變,紛紛后仰而出,暴退三丈開外,遠遠矗立的盯著方道和三人。
應真和趙若卻是絲毫沒有動靜,如同看著小兒嬉戲一般,看著他們兩人。
金烏也盯著應真,看了眼他手中琥珀長劍,臉上的驚駭化為灑脫,郎朗笑道:“應堂主,若是單比劍意,我在你之前!”
應真不置可否。
他雖使劍,但卻不走劍道,半路出家的劍士罷了。
但就在迎著剛想出手將其擒抓之時,金烏卻是郎朗大笑三聲,而后面色漲紅,僅僅眨眼之間,身軀猛的爆炸,轟隆之聲悠悠輾轉,爆炸威能將路邊樹木吹得猛烈搖曳,尸骨,半點也存不下來。
應真面色一變,猛然轉身。
而背對著他的趙若也發現了不對勁,虎軀猛的越起,就要飛撲向銀指。
而銀指卻沒有絲毫動作,但在趙若即將撲倒他之時,一聲爆炸從他內府之中轟然響出,爆炸氣浪狠狠轟擊在趙若臉上。
而趙若落地之時,原先銀指站立的位置上,卻是不再瞧見半點人影。
兩個異族,尸骨無存。
趙若怔怔的看著空曠的地面,抬頭對著站在方道和身后的應真看了一眼。
“他們有備而來。”趙若面色陰沉的說道:“你就不該由著他胡來!”說話同時,他將手指指在方道和身上。
應真深吸一口氣,無奈聳肩,手掌輕輕拍在方道和肩上,輕聲問道:“剛才看你模樣,似乎一點都不怕?若是我兩晚來一步,你可就走在他們之前了。”
方道和無奈的嘆息一聲,“若是師尊都無法將其攔下,那以他的實力,也用不著這般偷偷摸摸的殺我了。”
應真輕笑,這才抬頭看向趙若,“老趙,開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