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書院的都護是個長相嚴峻,年紀不高的中年男子,名叫候浩氣。
能在祁書院這種人流量極大,油水極高的商坊中擔當都護一職的,只有兩種人。
一種是會打關系,面對八方大佬都能說得上話的油膩官子。
還有一種,便是真真正正靠實力上位,有實力的能臣。
而這候浩氣便屬于后者。
生于商賈世家的候浩氣原本有著數不盡的良田桑屬,但卻偏偏沾上了賭字,賭去了家中最后一文錢,賭得氣死了本可以安享晚年的爹娘。
幡然醒悟的候浩氣剁掉自己一根手指,將斷指跟著爹娘葬在了一起,而后兩袖清風,削了把木劍,走上了江湖。
但是命不好,在外邊混跡了幾年,想行俠仗義,身上卻沒那專門治窮病的銀子。
想要英雄救美,木劍卻被人一掌折斷。
在外十幾年,吃了十幾年的苦,瞧盡了世間人情水暖。
饑寒交迫的候浩氣靠著啃野菜,啃回了皇城。
靠著在外邊練就一身不怕打的筋骨,成了護城衛,靠著卓越功績,成功當上了都護一職。
不太了解官場油膩的候浩氣瞧見蕭暮語前來,那張方正的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伸出沒了小拇指的手,對著蕭暮語抱拳,道了聲不熱不冷的,“謝了。”
蕭暮語淡淡一笑,輕輕擺手。
并不喜歡說話的候浩氣遣退蕭暮語身旁的鄰家大叔,親自帶著蕭暮語走進都護院偏房。
在這個不大的偏房中,有一個十分普通的黑色衣柜。
候浩氣推開衣柜,露出衣柜后邊一條通往地下的幽深暗道。
蕭暮語詫異望著這條通道。他永樂院里可沒有這些東西。
候浩氣似乎看穿了蕭暮語心中的詫異,開口道:“這是中樞的重要坊市才會設立的,只有都護以上級別的人才能進去。”
說完,候浩氣踏步進入密道當中。
蕭暮語趕緊跟上。
密道并不長,只有半刻鐘的腳程。
密道兩邊燃燒著照明用的燈火,頭頂上時不時有幾根聯通地面,用于換氣用的竹筒。
但竹筒的作用也僅僅是換氣用的而已,走在密道當中,還是感覺十分悶熱。
走到密道盡頭,有一個大廳。
雖然是大廳,但也就一間茅廁大小,四周擺滿燭燈,將密室中映照得燈火通明。
在密室正中心,有一張桌子。
桌子上方擺放著一個沙盤,一個祁書坊的沙盤,祁書坊中的所有建筑,在沙盤上全部用小木塊重新還原,小到街邊上的炊餅小攤,大到坊市正中心的豪華酒樓,在這沙盤上,一個不落的一一重現。
蕭暮語驚訝的盯著沙盤,只要是不會動的死物,在沙盤上全部出現。
候浩氣從沙盤邊上抽出一根竹長條,指向正東的一片街道,點向街道接近末尾的一間小院中。
“死者名叫戴樂珍,今年二十有六,被發現時,身后插著一柄匕首,趴在院子里氣絕。”
“根據她丈夫景義所說,他回到家時,房門并沒有鎖,他推門而入時,便發現了妻子趴在地上氣絕了。”
說著,候浩氣連點兩座酒樓。
“祁書坊中,有資格通宵運營的,就只有這兩座酒樓,一座名叫‘清鎮酒樓’乃是煙花之地,還有一座名叫‘星市酒樓’是本分酒館,命案發生那一夜,丈夫正好在‘星市酒樓’中跟同伴通宵飲酒。”
蕭暮語點點頭。
“來時,我聽說這死者,也就是戴樂珍,她的性格極好,從未與人有爭執?”
候浩氣在講案情時,并不喜歡被人插嘴,面色有些不悅的點點頭,表情嚴肅的說道:“姑且讓我說完。”
蕭暮語瞧見了候浩氣面色細微的變化,暗暗白了一眼,不再插嘴。
候浩氣繼續說道:“這條街的街頭和街尾都有護城衛和禁軍的暗哨,事發后,我詢問了暗哨,都稱沒有人進出,又詢問了死者死亡時間階段,在那附近巡邏的兄弟們,都說不曾有異樣,初步判斷,可能是街內人作案。”
蕭暮語掐著下巴,輕輕點頭。
候浩氣再次開口,“但整條街的鄰居好友,對于死者都是贊賞有加,死者性格和善,也從未與人有摩擦,實在沒有什么殺人動機。”
說道這里,候浩氣沉默一會,低著腦袋細細思索還有什么紕漏,直到確定自己該說的都說完之后,這才對著蕭暮語開口,“你有什么問題想問的?”
“嗯…”蕭暮語盯著沙盤,沉吟幾分,張口道:“戴樂珍的死,對誰的利益最大?”
若是跟別人都沒有摩擦,就只能找他死后,誰能獲取利益了。
候浩氣閉上眼睛,一只手提著竹條,一只手敲打著沙盤邊緣,片刻后才睜眼。
“沒有,戴樂珍平日樂善好施,他的死,只能說給別人帶來損失,別人不會得到什么好處。”
得到這個答案,蕭暮語失望的嘆出一口氣,頓了頓,說道:“死者和死者丈夫的資料能不能給我看一下?”
候浩氣點頭,從懷中取出兩張寫得滿滿登登的紙交給蕭暮語。
攤開紙張一看,戴樂珍倒是沒什么特別,平凡人家的子女,二十歲嫁入景家,成了景義之妻,成婚六年,并未誕下子嗣,不過兩人也不著急,畢竟年輕,來日可期。
不過再打開她丈夫的資料,蕭暮語卻是提了興趣。
景義,今年二十有七,以種桑養蟬為生,是個盈利不錯的生意,但兩年前卻是存不下來錢,因為景義生性喜好喝酒,據說六歲時便泡在酒缸之中,長大之后,酒性不改,只要無事便拉上三五好友進入酒家,徹夜昏醉。
若是哪月盈利好些,還會前往‘清鎮酒樓’喝花酒。
但兩年前卻無故戒酒,一心持家,賺了不少銀錢。
也是在上個月才重新入了酒局,開始暴飲。
看完資料,蕭暮語靠在沙盤旁邊,打趣笑道:“這丈夫倒是有意思昂,突然戒酒,又突然飲酒,喝酒不到一個月,自家媳婦就在家被人殺了。”
候浩氣點點頭,“我也懷疑過這個景義,但案發當夜,他在‘星市酒樓’中,跟朋友喝得爛醉,根本沒機會下手。”
聽到這里,蕭暮語埋下腦袋,扶著下巴。
“故意弄不在場的證據?我倒是越發懷疑了。”
頓了頓,蕭暮語又問道:“會不會是雇兇殺人?我可知道,皇城陰暗面中,可有一個殺手云集的暗勢力。”
候浩氣立刻搖頭否決。
“那個暗勢力,知道的人很少,只有官吏或者有錢有勢的人才知曉一二,景義一個普通小百姓,不可能知曉殺手樓的存在,更別說前去雇人了。”
蕭暮語盯著沙盤,惆悵嘆出一口氣,“難辦洛。”
說著,眼睛不斷掃視沙盤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