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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老先生的往事

  “有老先生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蕭暮語舉起身前裝著涼茶的大碗,喝了一口。

  “說實話,我早年間向往江湖大道,就盼著自己能充滿俠士風氣,行俠仗義,只不過后來家里生了變故,不得不埋沒了最初的理想。”

  老人淡淡笑道:“江湖這跳路可不好走,許多人走了大半輩子也沒走明白,我的師傅說我愚昧,我年輕氣盛的時候,打心眼里不服氣,心中多次質問師傅憑什么這么說,不過隨著年齡不受控制的老下去,有了自己的徒弟,現在想來,師傅的話也是有幾分道理。在江湖上浪跡那么多年,我還真讀不懂江湖這本沒有字的天書。”

  蕭暮語搖搖頭。

  “老先生言過了,湘尸一派,行俠仗義,盛名滿天下,這是多少江湖兒女所向往,但卻放不下自身的灑脫而無法做到的,就連我,也只能是敬佩的瞧著,若是讓我用性命當本錢,做跟湘尸一派的俠義之事,摸摸心坎,我還真做不到。”

  老人苦笑搖頭,端起涼茶抿了一口,并沒有回應。

  蕭暮語繼續說道:“這起命案發生之后,我打心眼里不愿意相信是湘尸一派干的。”

  老人點點頭,“若是一般都護,早早便將那三個不成器的徒弟關進大牢了,公子能將他們三人放回來,倒是令我意外。”

  這件事情,無論從哪個角度看,跟他們湘尸一派都脫不了干系,老人甚至都已經寫好為徒弟伸冤的狀紙了,不過昨天瞧見三人再次大大咧咧的站在他面前,匯報了事情的經過后,老人暗暗將狀紙收了起來。

  他們能自己解決的話,老人是絕對不會插手的。

  蕭暮語沉吟兩聲,頓了頓,問道:“對了,他們三人呢,怎么不見身影?”

  湘尸派的院子并不大,但一路走來,除了老先生一人之外,倒是沒見其他身影。

  老人指了指院子角落,一個猶如茅廁般大小,沒有窗戶,只有一扇緊鎖木門的小房子,“在里邊閉門思過呢,自從他們上次在井市中打了人,回來之后就被我關在里邊了,若不是昨日公子公堂傳喚,他們還需要三個月才能出來。”

  湘尸派的規矩十分嚴厲,絕不能與外人起摩擦。

  若是對江湖中人還好,畢竟江湖水深,什么也說不清,但是若是跟平民百姓有了沖突,便要受到重罰,更何況他們還打了人。

  當初在井市中把人打得驚動了護城衛,老先生知道后,可沒手軟,直接將三人扔進小黑屋中,面壁半年。

  不過蕭暮語倒是詫異的望向老人。

  “據我所知,是那甘懷有錯再先,叨擾了湘尸派一位趕尸先生做法,遭到反噬,那三人是為了給師兄報仇才下的手,在我看來,一頓打都算是輕的了,要是擱我身上,我指定當場將那人殺了,為師兄報仇。”

  老人笑呵呵的抿了一口茶水,沒有說話。

  倒是蕭暮語身后傳來一道沉穩有力,但隱隱有些病態的聲音,“是我學藝不精,受了些叨擾就亂了心境,導致尸群暴動,主責在我。”

  蕭暮語轉頭望去。

  那是一個中年男子,身子壯碩,正方臉上還掛著幾分重傷未愈的慘白,身上裹著一件修長道袍,跟老人的一樣,都是縫縫補補,泛著幾道白斑,只不過那兩只袖子之下,毫無實物,一片空蕩。

  坐在蕭暮語二人對面的老人開口介紹道:“這是我的大弟子,就是你先前說的那個被尸群反噬的人。”

  蕭暮語一愣,心中不由升起幾分敬意,連忙起身作輯行禮,“先生氣魄,晚輩深感敬佩。”

  被人打擾,導致反噬重傷,甚至斷了雙臂,然而卻還能談笑風生,將責任往自己身上攬,這等心境,世間罕有。

  中年男子走到三人圍坐的石桌旁邊,對著師傅點點頭,代了作輯行禮,緩緩坐下。

  喝了一口涼茶,蕭暮語深吸一口氣,終于說出了來到此處的正題。

  “老先生,來之前我相信湘尸一派,來了之后,瞧見老先生您的風采,見過了先生的氣魄,愈發相信這起命案不是湘尸一派所為。”

  老人和他的大徒弟都沒有說話,靜靜等著蕭暮語的下文。

  蕭暮語頓了頓,繼續道:“只不過,我一人之言,難以服眾,更何況我上邊也需要一個合理交代,這才不得不來叨擾老先生,只希望能查到些湘尸派往事的恩恩怨怨。”

  活到老人這個歲數,自然聽出了蕭暮語話里的意思,反問道,“公子是覺得有人陷害我們湘尸一派?”

  蕭暮語點點頭。

  老先生沉思著,而他的那位大徒弟卻是出聲道:“我師傅從不與人有過爭執,即便逢年過節能吃上一兩塊新鮮雞肉,也要在飯桌前,為那慘死的雞道誦兩句佛門的往生真言,而我們這幾個做弟子的,被師傅管教,除了這次我遭遇反噬之后,幾個師弟憤恨不平之外,便再也沒有跟外界有過任何爭執。”

  蕭暮語眉頭緊鎖,線索這樣就斷了?

  不過老先生卻是樂呵呵的說,“話不能說得太滿,幾年前你外出趕尸的時候,我倒是也有過一件官司。”

  大徒弟一愣,望向師傅,他還真未聽說過。

  蕭暮語雙眼火熱,等著下文。

  老先生笑呵呵著,回應起往事。

  “那是五六年前了,當時大炎還在呢,我身子骨也還有些力道,在外送尸。”

  “有一次在外地運送幾位死者回京城之后,其中一位死者的家人說,死者身上丟了一枚傳家玉佩,揚言說是我拿的,還寫了一紙狀文,把我告了官司。”

  頓了頓,老人繼續說道:“當時審理官司的官家不叫都護,叫做衙門,我也是平生第一次差點吃了官家的板子,不過不當時衙門的長官跟我有舊,相信我的人品,給我免了官司,這件事情也就這樣不了了之了,只不過那個投遞狀紙的年輕人,在出衙門前,倒是對我惡狠狠的說了一句,‘我會讓你后悔的’的氣話。”

  蕭暮語雙眼猛地一亮,“他姓甚名誰,何許人也?”

  老人剛要開口,喉嚨動了動,但卻咽下嘴邊的話,苦笑道:“他就是一個普通凡人,現如今也有了妻小,怕是早將當年的事忘得一干二凈,你便不用叨擾了。”

  蕭暮語眉宇緊湊,張著嘴巴,但卻沒有什么話說出來,末了,只是感嘆一聲,“老先生的善心,我所不及。”

  老人不愿意報出那個姓名,便是不想讓蕭暮語等人去干擾他的生活,即便這件事情關乎自己徒弟的官司,但還是不忍心打攪別人,這種善良,實在是罕見。

  說著,蕭暮語便不再追問,慢慢喝著涼茶。

  雖然沒有追問,但不代表他放棄了這條重要線索。

  好在大炎滅亡時,皇城并未被摧毀,官司文案都被保存了下來,想找到老人說的那個人,倒是有跡可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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