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晚上來的很早,才五點多天色就暗淡下來,正巧今日風大,北風呼嘯,寒風凜冽,華燈初上之際,天地間一片寒意,朔風砭骨,滴水成冰。
整個南城泛起燈火,那萬家燈火,似乎給這充滿寒意的天地增添了一絲溫度。
一輛馬車從城東的城門進來,緩緩行駛在青石路上,馬車里坐著的正是那夜宿道觀的高月以及她的丫頭紫苑,其實以高家的家世放在古代的話,這高月隨身侍候的丫頭最起碼要有三個,還要兩個婆子負責打點行跡,可現在已經是民國時期,所以這高家也沒有興古代那一套了,只有一個丫頭紫苑侍候。
紫苑一身紫色的衣衫羅裙,她今年不過十七歲,身材較小,一張娃娃臉,雙眼靈動,很是古靈精怪,她見高月在馬車里,手里依舊握著那本厚厚的書籍,便問道:“小姐,你昨晚看的是什么書?”
高月把手上的書籍拿出來晃了晃笑了笑,道:“前天在那觀里遇到了一個掛單的行腳道人,那道人見我,說我與道門有法緣,便贈送了我一本《南華經》,昨夜驚雷,沒了困頭,所以就翻翻這本《南華經》看看。”
“好看嗎?”紫苑問道。
高月微微搖頭,也不說話,只是微笑,讓紫苑更加好奇起來,伸手抓住高月的胳膊,輕輕搖晃起來,道:“小姐,你跟我說說唄。”
高月無奈,只好道:“這《南華經》沒有好看與不好看的分別,只有能看得進去和看不進去的分別。”
“這兩種有區別嗎?”紫苑不解的道。
一陣寒風吹過窗簾,使得高月打了個寒顫,忍不住攏住了袖口,那紫苑從一旁的包裹里,拿出了一個裘皮,蓋在了高月的腿上。
高月暖和了一些,笑道:“區別很大,好不好看只是俗人以自己的審美觀來看待事物罷了,符合其審美便是好看,不符合便是不好看,可假若如此評價一本經典,那當真是俗不可耐了,至于看得進去和看不進去則更有說法,并不是說覺得內容艱澀,看的下去或是看不下去,而是有沒有把這其中的道理讀進心里去,如果沒有讀進心里,那看了也是白看,只有讀進心里了,才算真的看的進去了。”
紫苑聽了之后,腦袋瓜有些迷糊起來,她還是沒怎么弄懂,想了想她問道:“那小姐,你讀進去了嗎?”
“這才讀了一天,哪里算是能夠讀進去呢?”高月謙虛的道。
“那小姐你讀到什么精妙的道理了?也跟紫苑說說,好讓紫苑也沾沾道氣。”
紫苑之所以這么說,是怕高月悶著悶出病來。
這一個月都住在那山上的觀中,是為了給她高月的父親祈福,這一個月來,高月除了那個行腳道人,幾乎沒有跟外人接觸過,所以一有閑暇,紫苑就會找話題替高月解悶。
高月其實也明白紫苑的心意,不過她的心情并沒有紫苑想的那么陰郁。
“昨晚看了《齊物論》,略微領會了其中的一些奧妙,只是其中的道理博大精深,一時半會也講不完,你看現在已經入城了,用不了多久就到家了,等有時間再說吧。”
紫苑乖巧的點了點頭,車子行駛在石板路上,那駕車的馬夫突然停了下來。
紫苑眉頭一皺,問道:“怎么回事?”
“回紫苑姑娘,前方有個人擋住了我們的去路。”
“誰?好大的膽子,難道不認識那車子上掛著的高家旗幟么?”紫苑冷冰冰的道。
“紫苑姑娘,這事你跟我說沒用,你應該跟那攔路的人說。”那馬夫委屈道。
高月望了一眼紫苑,示意她下去看看情況,紫苑輕輕的點頭,然后道:“小姐,一有什么危險就趕緊跑,知道么?”
高月只覺得紫苑有些大驚小怪了,這城里,天色雖然暗淡下來,可街道上人來人往,哪里會有什么危險呢?
紫苑下車,借著馬車上掛著的馬燈燈光,看清楚攔路的那人身影,此人高大威猛,身高約一米八以上,一襲青衫,短發,手持雨傘。
打量完衣著,紫苑開始打量起長相來,只見對方一雙劍眉如剛開鋒的長劍一般,銳氣逼人,一雙黑玉一般的眼睛,其中似乎有星云流轉,只是一張臉死在是有些普通了,不過這劍眉,玉目,配合那直挺的鼻子,就算臉型普通,組合起來也遠超一般人。
紫苑見到這男人攔住了去路,便問道:“你是誰?為何攔住我們高家的馬車?”
李木棠見這姑娘語氣很沖,也不介意,只是仔細的打量著這位紫苑臉蛋,看她的面相,心中有了數。
只是他的這番做派在別人眼中就不一樣了,那紫苑姑娘見眼前這個男人竟然如此無禮,直勾勾的盯著她看,有些憤怒的道:“你這潑皮,無禮之徒。看的什么?”
李木棠見她發怒,笑著解釋道:“姑娘,貧道望你,并不是輕薄與你,剛才貧道是使用了望氣之法,觀姑娘的未來禍福。”
“哼,輕薄無禮還早借口?看我不揭穿你的騙局?讓你啞口無言。”紫苑心中冷笑,嘴上卻道:“那我問你,你看到了什么?”
李木棠早有腹稿,道:“姑娘你印堂發黑,邪氣盤踞玄關,最近必定被妖孽糾纏,需要貧道施法化解姑娘你身上的邪氣,不然的話,會有血光之災。”
“哼,我有沒有血光之災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你很快就會有牢獄之災,你假若在不讓開道,我可就去警局報警抓你了。”紫苑本想揭穿對方的借口,可是沒想到對方卻扯到玄之又玄的事情上去,所以她只能夠曉以利害,威脅這人離開。
李木棠輕笑一聲讓開了道路,站在旁邊那醫館旗幟的下面,對著那紫苑頗有深意的道:“很快你就會回來的。”
見李木棠讓開道路,紫苑也有幾分得意,讓車夫繼續駕馬,朝高家駛去。回到了車內,紫苑嗤笑道:“小姐,那騙子竟然騙到我們的頭上了,如果不是小姐你在,我肯定要拿他去警局。”
高月一笑,拉過紫苑,道:“有道是‘防君子,不防小人’。我覺得這樣最好。”
紫苑輕笑道:“小姐,你又說些我聽不懂的話了。”
高月解釋道:“君子讀書守禮、知節,有規矩能夠圈住他們。而小人卻是不在意這些的,反而最是難纏,也最是壞心眼,如今你放那騙子離去,也算是沒有結仇,那人應該不會記恨與你,所以我覺得這樣最好。”
紫苑拍了拍不大的胸脯道:“小姐,其實就算那人記恨我,我也是不怕的。”
“好好好。就知道你不怕。”
高月說完,又是一股冷風沿著那窗戶吹了進來,吹得人臉皮發疼,紫苑欺身過去,準備把那窗簾給夾住,這樣就不會有冷風吹進來了。
可就在這時,馬車一陣顛簸,紫苑忍不住伸手扶在那窗戶上,等馬車穩定下來道:“怎么回事?”
那車夫道:“姑娘莫怪,這邊原是我們家老爺準備出錢重修的道路,現在這路上的石板都被拆掉了,所以有些顛簸。”
紫苑這次倒是沒有怪罪車夫,把窗簾用夾子夾好之后,就沖著手喝了一口熱氣,但此時她卻感覺掌心一陣火辣辣的刺痛,袖子口也有些潮濕。
低頭一看,只見不知道什么時候她的手掌之中被劃開了一個一寸多長的傷口,鮮血汩汩的流出來,沿著她的掌心流向了手腕,一股腥氣彌漫四周。
這是剛才被窗戶上凍成冰片的冰給劃開的。
高月大驚失色,趕忙拿出隨身手帕幫助她捂住了傷口,對這車夫道:“快去醫館。”
紫苑有些發怔,現在她內心想的是“血光之災”四個字,聽到高月的聲音,她立即回過神來,問道:“哪里有醫館?”
“回小姐和紫苑姑娘,剛才被人攔下的那里正好有個醫館!”
車夫的話讓高月和紫苑都悚然一驚,相視一眼,眼神之中閃過了疑慮,內心同時涌現出了“巧合”二字。
可要說巧合,這也太巧了一點了。
“既是知道醫館,就趕快掉頭。”
高月吩咐之下,那車夫立刻轉向回頭。車內,兩女都在想之前發生的事情。
紫苑沉思了片刻道:“小姐,剛才那人說我有血光之災,沒多久我就見血了,你看我如今的遭遇是否應了那人的話?”
高月輕輕捂著紫苑的手,道:“是有些巧合,如果不是巧合,那就說明那人是有真本事的。”
“那小姐你覺得那人是不是有真本事的人?”
“這個一會去見見就知道了。”
醫館門口停下,紫苑下了車,見到了李木棠,卻見他臉上露出笑意,心內便有些生出憤懣之意,哪里有見人受傷還在笑的?
“你讓開,我要看郎中!”紫苑不咸不淡的道。
“原來是要看郎中啊。既然如此,貧道去也!”
“道長留步!”柔和的聲音從馬車上傳來。
李木棠立住腳步,轉身問道:“小姐,有何事?”
“道長何必動氣,之前道長對紫苑所言,真真確確的發生了,高月對道長佩服至極,觀道長在此等候,想來是有辦法幫助我那紫苑妹妹的,是也不是?”高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