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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他們是自由的

  聽貴古走出來,便看見二狗子尹冥鴻和臨海軍官完溪沙。

  短短一周時間,尹冥鴻的外號計劃速度非常快,一開始大家都叫他‘二當家’,因為荊正威也這么喊他,暗地里是想挑釁他們兩個的關系,讓荊正威意識到這個手下已經是一人之下的地位。

  后來尹冥鴻不干人事,屠戮志士仁人,搜刮各家財產,甚至還慫恿荊正威沖擊望海公府,大家便暗暗罵他走狗。

  有時候‘二當家’‘走狗’喊快了,便演變成‘二狗子’了,更加朗朗上口,很快就在銀血內部傳開了。

  什么,你問為什么是尹冥鴻慫恿荊正威沖擊望海公府?

  不然呢?

  荊正威可是荊家家主,銀血會會長,他怎么可能對望海公如此大不敬?

  他可是我們的人啊!

  肯定是尹冥鴻這個狼心狗肺的二狗子慫恿的!

  放在朝廷里,尹冥鴻就是那種禍亂朝野的禍水…不對,是奸臣!

  望海公肯定是知道荊正威內心是站在正義的一邊,銀血的一邊,所以才大方送了軍費,甚至跟荊正威聯姻,將自己的女兒送出去,明望海公也認可荊正威了!

  不過大家也理解荊正威,他被臨海軍威脅籌集軍費,才會迫于無奈啟用尹冥鴻這種不分尊卑的豺狼。

  等臨海軍離開,大家就一起請求誅殺尹冥鴻,給荊正威一個洗白認錯的機會,然后東陽玄燭機會恢復海晏河清國泰民安的太平盛世,大家簇擁在荊正威的旗幟下,再次迎來商饒時代。

  無論怎么想,大家都有一個共識:尹冥鴻必死。

  像這種干盡壞事,大權掌握,橫行無忌的手下,不就是用來洗白自己,安撫人心的嗎?

  從這個角度,就發現荊正威其實早就算好一切了——不然的話,他這些重要任務為什么不用自家人,反而非要重用尹冥鴻一個外人?不就是為了以后殺起豬來好下手嘛!

  自從望海公送女后,大家已經不再執著于扳倒荊正威。

  連望海公都躲在家里等二十投,他們怎么可能還沖塔?

  因此大家寄望于未來,這段時間就讓荊家肆意侵犯侮辱,看看荊正威想做到哪種地步。

  等臨海軍離開后,如果荊正威真的有意愿、有能力、有威望帶著大家發財,并且在這段時間通過高超技術干服了各商會,那大家也只能順其自然成為荊正威的人。

  如果荊正威沒能干服他們,那等臨海軍這個強盜離開后,就輪到他們干穿荊家了。

  “聽貴古廠長。”尹冥鴻拿著一份文件道:“你應該知道我們的來意吧?為了更好地跟銀血會合作,臨海軍需要暫時接管這家工廠,調查詳細生產情況,請你交出賬本和工廠重要鑰匙。”

  “好。”聽貴古看著尹冥鴻,臉上露出一絲憐憫,一副‘這只狗雖然現在叫得很響但很快就會變成麻辣狗肉煲’的表情:“賬本和鑰匙我都在留在廠長辦公室里,需要我為軍爺解釋一下嗎?”

  “不需要,你離開吧。”

  看見聽貴古這么配合,尹冥鴻挑了挑眉。

  他第一家就選聽家的工廠,自然是想從難到易,先啃硬骨頭。

  如果先從商會工廠下手,就給大商會工廠足夠的反應時間,平添許多風險。

  尹冥鴻早就做好動手的準備,既然聽貴古這么上道,他也樂得輕松:“不需要,你走吧,接下來沒你的事了。”

  “等等。”聽貴古招了招手,三個工人走了上來,他道:“二當家,軍爺,這三位是我們廠里的班頭,熟悉廠里生產的各個步驟,可以為軍爺分憂,軍爺有什么不懂問他們就行了。”

三個工人里,來財赫然在其鄭  這就是聽貴古做了多年奴仆的智慧——直接指定一個人選給臨海軍,那肯定會引起對方的警惕懷疑。

  你讓別人沒得選,別人就肯定不愿意選。

  但推薦三個人,有了選擇的余裕,對方就不會那么反抗了。

  而聽貴古選的三個工人里,有一個是三十幾歲的中年漢,愛抽煙喝酒不洗澡,渾身臭的不行,而且因為一輩子沒碰過女人,時不時就撓下面,看著就惡心;另外一個也是三十幾歲的漢子,腦子有點不好結巴,跟他話能氣死人。

  來財雖然外貌一般,但長年在聽家為奴,口才自然是差不了,不然早就吃花生米;他再拾掇一下,甚至算是一個帥伙。

  跟其他兩人比起來,來財簡直是完美無缺的助手,聽貴古有信心臨海軍軍官會選擇來財當助手。

  來財有了這份功勞,只要不出什么差錯,在鎖廠里混個干部主管,下半輩子也有著落了。

  “不必了。”

  聽貴古一愣,看見尹冥鴻朝工廠里大喊:“齊八酒,齊八酒在不在?”

  工人們面面相覷,然后一個青壯工人被大家推出來,怯生生道:“我,我就是齊八酒。”

  “以后你就是工廠主管了,幫助臨海軍負責這間鎖廠的生產經營。”尹冥鴻道:“讓你管人,管生產,你有沒有信心?”

  “我,我…”齊八酒下意識看向聽貴古,聽貴古陰狠地瞪了他一眼,他頓時連連后退:“大爺你選其他人吧,我真的不行,不行的!”

  這些被白夜行者調查甄別,有能力有威望的‘工人代表人選’,因為各種考慮而拒絕這份責任,尹冥鴻對此毫無意外。

  這其實是很正常的,因為現在他們并不知道只要當上‘工人代表’,就意味著他們未來會成為廠長。對他們來,工人代表這個職位是百害而無一利——現在要對臨海軍負責,未來要承擔商會的怒火,怎么想都不劃算。

  他們只是普通人,并不是白夜行者,他們鼠目寸光,他們害怕責任,他們放棄機會,他們甘心平庸。

  但這不是他們的錯。

  地一片昏暗,又如何能責怪凡人行差踏錯?

  正確引導他們,正是白夜的責任。

  其實這算是計劃里的漏洞,但荊正威從制定計劃之初就沒提到這點,仿佛篤定工人都愿意當工人代表。

  不過尹冥鴻也沒有因為這點事而打擾他。

  如果凡事都讓荊正威和陰音隱來負責,那他們白夜顏面何存?

  “除去材料花費,工人工資,主管的月工資為工廠當月利潤的一成。”他淡淡道。

  正在后湍齊八酒頓時停住了。

  聽貴古也懵了,馬上道:“這不行!”

  “為何不行?”

  “這工廠是聽家的,他一個外人怎么從利潤中抽成?不行不行!”

  “所有工饒工資都是從利潤中抽成,只是別人是定死的,而總管的工資是靈活的…你們不是害怕讓臨海軍接管后,工廠生產銷售出問題嗎?現在主管的工資與工廠利潤息息相關,豈不是可以鼓勵他用心管理好工廠?”

  “這…”聽貴古擦了擦額頭冷汗,一時間無法反駁:“但沒這樣的先例…”

  尹冥鴻得有道理,但他總感覺隱隱不對。

  而且尹冥鴻這個二狗子居然親自選人,已經超出聽貴古的預料了。

  他是隨便選的,還是認真調查過的?

  現在聽貴古已經不僅僅是為了給兒子鋪路了,更重要是老家主吩咐過,哪怕在臨海軍代管期間,他聽貴古也得能掌控工廠。

  兒子的事可以以后再想辦法,但老家主的命令是一定要完成得妥妥當當!

  不過事情尚未到無法挽回的地步,區區一個工人,聽貴古等下派人恐嚇他兩句,再給他些錢,就能讓他服服帖帖了。

  至于工資是利潤的一成…哼,笑話,他敢拿聽家那么多錢嗎?

  有些錢,有命拿,沒命用!

  我都拿不到那么多!

  “在臨海軍駐扎期間,應該沒人這么不長眼找主管助手的麻煩,”尹冥鴻悠悠道:“而為了讓主管能更安心協助臨海軍管轄工廠,任何任職超過一個月,并且做出成績的工人主管,荊家都愿意接納甚至重用。”

  “荊家唯才是用,哪怕你不姓荊,也能出人頭地,我就是例子。”

  這句話讓尹冥鴻來,真的很有服力。

  而這句話的潛臺詞,也再明顯不過——如果你害怕你撈了錢之后被老東家算賬,荊家愿意保你!

  荊正威自然沒過這樣的話,但尹冥鴻認為自己可以自作主張——首先,荊家現在本身就很缺干部;其次,就算事后工人主管全部涌來荊家,也只不過是一百多人,荊家完全養得起。

  如果荊正威真的怪罪下來,尹冥鴻也愿意一力承擔。

  不過,如果計劃順利,那荊家根本不用兌現這句諾言。

  因為到了那個時候,已經不是老東家找工人算賬,而是工人找老東家算賬了。

  齊八酒臉色變幻,他看了一眼聽貴古那陰狠毒辣的眼神,忽然下定決心:“好,我干了!”

  支撐他做出決定,并不是荊家的諾言,而是工廠利潤的一成。

  哪怕只有一個月,也足以抵得上他十年工資!

  風險雖然高,但收益更高!

  齊八酒來自很典型的工人家庭,就是只有人,沒有家,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在玄燭郡里,大部分人都是賭徒,而另外一部分人哪怕不賭,骨子里也充滿賭性。

  在拜金主義、享樂主義和投機主義的氛圍培養下,銀血會培養出一批批供給他們割韭材底層民眾,他們嗜賭、愛抽煙、為了錢甚至愿意賣兒鬻女。

  荊正威雖然沒有教白夜如何激勵工人。

  但白夜這些年來,也并非毫無收獲。

  他們早已清楚,如何驅使東陽人負起責任。

  一個充滿利益的大餅,哪怕是畫的;

  一條可以保命的后路,哪怕是堵的;

  只要有這兩條,就能鼓動無數底層人民效死。

  九山工人暴動、肖申種植園暴動…在過去的許多嘗試里,白夜已經能很嫻熟短時間內蠱惑他人。

  只要方法得當,盲目享樂的民眾,也能變成為了自由奮斗的戰士。

  只是這種蠱惑是暫時的。

  一旦底層人民發現他們兌現不了諾言,那么這些因利而來的人,也會因利而叛。

  白夜人少,只是忠誠的理想主義者少。

  但白夜要是愿意,他們一樣可以掀起風暴!

  近些年白夜很少干這種事,是因為希望渺茫,就算起義也只是帶人送死;但現在有了荊正威和陰音隱這兩個指路明燈,白夜也愿意渾身解數,輔助他改革東陽!

  尹冥鴻:“你能找到人管理賬目,聯絡交易商嗎?”

  “能!”齊八酒道:“賬本本來就是黑子哥負責,廠長只是偶爾會檢查,但交易商這個…其他商會未必會跟我們交易…”

  “不用擔心,其他工廠店鋪很快也會接受臨海軍暫時管理,跟你們對接的,也只會是其他工廠的工人。”

  “那沒問題,陳叔認識人很多,可以去談生意。”

  “好。”尹冥鴻拍了拍手,朝后面工人問道:“你們愿意讓齊八酒當主管嗎?如果有異議可以提出來,沒異議的話,以后他就是管你們工作,給你們發工資的人了。如果他以后貪了錢,欺壓你們,你們可以直接來臨海軍駐地找我,我們會為你做主。”

  工人面面相覷,忽然有聲音響起:“我覺得齊哥可以。”

  “我也覺得,齊哥很講義氣。”

  “平時做事很麻利。”

  “齊哥管的話,我沒意見。”

  “就齊哥吧,怎么也比…”

  大家議論紛紛,很快就統一意見——就讓齊八酒當主管!

  甚至就連來財也點頭贊同。

  他是下過廠的人,自然知道齊八酒在工人里威望最高,能力最強。

  而在一旁目睹一切發生的聽貴古,忽然感覺很不對勁。

  很不對勁。

  工人在推舉管理他們的人;

  主管直接從利潤里獲得分成;

  臨海軍愿意做他們的后臺,為他們做主;

  這幾個要素堆疊起來,讓聽貴古意識到似乎有什么變了,但他不出來。

  他對此既恐懼,又期待。

  “聽貴古廠長,還不走嗎?”尹冥鴻問道。

  聽貴古勉強露出一個笑容:“二當家,你這樣挖我們的人,好像不太好吧?你這樣干涉我們工廠內部的事務…”

  “如果你不服的話,可以去找會長譴責我。”尹冥鴻道:“我只是按章辦事。”

  “二當家,”聽貴古靠近一步,低聲道:“你這樣倒行逆施,真的好嗎?面子你們荊家全部拿了,連里子都不給我們留?”

  尹冥鴻驚訝地看了他一眼:“你難道認為這些工人是你們的里子?”

  聽貴古自然是不這么覺得,但他隱隱意識到,如果尹冥鴻接下來對聽家…不,對銀血會各處工廠都進行同樣操作,那這,怕是要變了。

  “會長過一句話,疆往社會輸送高質量人才’。這些當過主管的工人,估計你們聽家是不想要了,那給我們又何妨?”

  “而且…”

  尹冥鴻瞥了一眼那群正在圍著齊八酒笑打鬧的工人,平靜道:

  “他們是自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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