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自己能成功晉級一次青苗杯全國大獎賽。”
“辦公樓”二樓右側晏清休息套間的會客廳。
劉明仁捧著實時鏡頭監視器,熟練地調配著幾組機位同時取景拍攝。
鏡頭聚焦的中心點是端坐在黑色皮質沙發上正讀著自己首期選稿的翁懷憬。
晏清坐在翁懷憬右側的同款沙發上,安靜地聽著翁懷憬讀稿。
他雙手交叉搭在胸前,信手摩挲著自己下巴淺淺的胡茬,嗅著身旁環繞著的迷迭香味,心神舒緩而愉悅。
「不施粉黛而顏色如素月映雪。」
晏清無端想到這樣一句話,用在清冷的翁懷憬身上顯得恰到好處。
翁懷憬扎著簡簡單單的馬尾,黑白千鳥格圖案的中袖薄衫搭配黑色闊腿九分褲。
著細高跟鞋的兩條大長腿雙膝緊并,小腿優雅的前后搭在一起,小腿肚斜貼著沙發的底座。
“……”
翁懷憬讀完許墨兒的投稿后便一言不發地望著鏡頭,似乎是示意著節目導演劉明仁自己話已講完。
“許墨兒的感受我能理解,異國他鄉求學期間,也是芭蕾…陪伴著我度過了人生中…最艱難的一段日子。”
鏡頭外駱冰與邵卿一直對翁懷憬比劃著雙手從心口往外推的動作,倆人這番催促下,翁懷憬才對著鏡頭補充了一句自己的感言。
“墨兒同學,加油,等你來帝都準備藝考時,我和翁教授代表才華有限公司邀請你來我們節目組的練功房做備考練習。”
注意到機位的移動,晏清和煦地笑著對鏡頭說。
翁懷憬聞言撇了一眼晏清這邊,似乎想到了什么對著鏡頭補了一句:
“我校第一輪報名將于九月中旬啟動,歡迎報考舞蹈家的搖籃——帝都舞蹈學院。”
鏡頭外的邵卿和駱冰一臉姨母笑。
她倆私底下一直擔心過于清冷的翁懷憬在鏡頭前的綜藝感太差,但到目前為止一切都好。
晏清拿起了自己選的稿子,開始對著鏡頭介紹起自己首期的選擇:
“我手里這篇稿子是一位說唱樂評人投來的…
…說唱這十幾年在我們華語樂壇已經徹底走起來了,像姜瑭早已手握三首至尊金曲排行榜周榜冠軍單曲。
但在說唱這種風格的音樂被大家廣為接受之前,早期我們華國說唱文化里有種專有名詞叫做地下。
我們華國三四十年前就有一些值得尊重的地下音樂人在默默推廣普及著說唱這一類型的音樂。
那時候在我的家鄉湘南省,也有著一個叫〈超級地下玩家〉的獨立說唱音樂廠牌,他們將華國傳統的江湖文化與舶來品說唱音樂糅合到一起,做出了最早一批堪稱優秀的華語說唱作品。
但遺憾的是,自二十八年前〈超級地下玩家〉因為種種原因選擇解散,自此樂壇再無江湖風說唱。
這也算是我石宇繁從事說唱樂評人這份職業二十年來最大的遺憾吧。”
晏清讀完自己來稿后,稍作停頓后對著鏡頭認真的說:
“我手里這一份投稿呢,筆墨里飽含的是一份濃濃的遺憾。
我想告訴我們的觀眾,才華有限公司,會青睞像許墨兒那般屢戰屢敗卻愈戰愈勇的故事,也珍視每個人心中的懷舊和遺憾。
所以我會嘗試著去作一首江湖風格的說唱作品來。”
下一項錄制環節是〈創作思路和小樣賞析〉,而追光者周三節目組在帝都舞蹈學院的會議室里便已經錄完了這段內容。
劉明仁對兩位主創通過電話會議隔空合作的這段情節甚是滿意,所以今天追光者只需要補拍一些翁懷憬在練功房的鏡頭,節目組主要工作是拍攝晏清是如何創作一首說唱作品。
一行人轉場到一樓演藝吧的舞臺,晏清坐在那臺音樂工作站前,他一邊熟練地調試著設備,一邊對著鏡頭侃侃而談:
“一首說唱作品通常我們可以把它拆分為兩個部分,歌詞Lyrics和伴奏Beat。
像現在我就正準備著這首歌Beat的部分,江湖流說唱通常都是Old School風格的。”
晏清調試完設備后打開了音箱,放出了虛擬樂器庫里的底鼓和軍鼓兩款音效,嘴里繼續說著:
“如果常聽說唱會發現大多老學校類型的說唱歌手的編排斷句都是跟隨著“boom-bap”來走。
“boom-bap”其實是個擬聲詞。顧名思義“boom”代表的是底鼓的聲音,“bap”代表的是軍鼓的聲音。
它的節奏通常就是這種效果。”
節目組的收錄話筒清晰地錄制下音箱里傳來的鼓點聲:
“boom!bap!boom boom!bap!”
“但我們今天稍微玩點不一樣的。”
晏清話音一轉,他向鏡頭展示自己手掌下方由黑白琴鍵組成的Midi鍵盤:
“我們知道哈,說唱音樂跟其他音樂類型最大的不同體現在主奏旋律的載體形式。
說唱以人聲Flow的變化作為歌曲的旋律載體,所謂Flow指的一個相對抽象的概念,大家可以理解為Flow是將歌詞和伴奏揉合到一起的催化劑。
說唱歌手在闡述作品時,通過作品段落里押韻的編排、語氣停頓的節奏、發音的輕重等技巧,來將自己的歌詞演繹得富有自己的風格。
舉個例子,剛有人在放王座這首新歌,我很輕松便能判斷出這是姜瑭的作品。”
“為什么呢?”
晏清自問自答:
“因為歌的Flow里有姜瑭標識性的風格,他獨特的壓迫式呼吸發音方式,喜歡在主歌部分大段落運用反拍怒音轉換正拍重音的技巧。”
晏清保持著手指飛速在Midi鍵盤上的無聲演奏,嘴里把話題又繞回到歌曲伴奏的制作過程中來:
“Beat,伴奏通常由專業的音樂制作人負責制作,當然很多優秀的說唱歌手本身自己也是優先音樂制作人。
制作一首說唱的Beat需要有一定的樂理以及和聲學知識,再通過專業的音樂工作站來完成制作。
你可以通過這樣的Midi鍵盤以純原創的方式做出一條旋律,再搭配和聲制作出一條Beat,也可以通過對其他歌曲采樣的方式,選取一段八個音節以下的旋律,再搭配上和聲制作出一條Beat。”
晏清停下了手里對Midi鍵盤的演奏,操作著鼠標鍵盤將輸入的伴奏分軌進行混音。
他將苗妙喚到了身邊,讓苗妙戴上歌手監聽耳返,調整好電容錄音話筒。
晏清這才繼續對著鏡頭說:
“離騷這條Beat的制作思路,考慮手里沒有合適的素材采樣,我做了段比較復古的旋律出來,類似于那種幾十年前流行過的武俠電視劇插曲風格。
下面就請苗妙來幫我演唱這兩段人聲旋律。”
苗妙對鏡頭微微一笑,雙手蓋住耳返,她閉著眼睛跟著伴奏開腔。
兩句軟糯糯的粵語被錄進了音樂工作站和鏡頭里:
“疾風吹勁/人在江湖/見盡事情”
“為你/我闖刀山/情愿送命”
唱完后苗妙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凝望著晏清,晏清秒懂,輕聲告訴她效果很好不需要重錄。
苗妙便點頭摘下耳返離開了鏡頭,回到圈外繼續守著錄制。
“現在我們把這兩段錄好的人聲分軌跟之前我用鍵盤輸進這臺工作站里的和聲伴奏和主伴奏混音好,一條Beat就這樣制作完成了,我們來聽一下。”
晏清用工作站將二十幾段分軌混成一條成品伴奏后,將離騷的伴奏在音箱里放了出來:
這是一條以小號為主奏樂器,恢弘復古、類似老派武俠電視劇大決戰劇情BGM風格的Beat,那兩段失真處理的粵語人聲被穿插在伴奏中。
“接下來我得去準備寫歌詞,再對自己的寫好的歌詞進行FLow編排了。”
晏清對著鏡頭揮手作別。
下午,劉明仁帶著攝影組和晏清一起去了他休息室的書房,在書房里拍了幾組晏清伏在書桌上寫歌詞的鏡頭,以及晏清拿著打印出來的歌詞,反復推演編排歌詞段落里押韻結構,調整自己語氣重低音、停頓的鏡頭。
傍晚演藝吧舞臺 錄完練功房獨舞鏡頭的翁懷憬在這和晏清匯合,倆人拍了幾組小樣賞析會的鏡頭:
舞臺上的他倆一如既往沒有互動,連眼神交流都寥寥。
晏清放出Beat跟著伴奏試唱了一版離騷后,就一屁股坐在立式鋼琴前。
晏清信手加了一段華彩solo當前奏,便很自然轉到那組他做了一定增色編排的6541柱式和弦循環。
翁懷憬戴著耳返穩穩切入鋼琴伴奏,表演了一首完整的追光者。
這是晏清第一次聽翁懷憬唱歌,也是兩人第一次合演。
晏清有些隨性發揮的鋼琴伴奏卻意外地和她的淺吟低唱配合得渾然一體。
翁懷憬的音色有著特別的辨識度:空靈婉轉、有質感、她在演唱中很自然的穿插運用了很多半轉音技巧,聽起來帶著一些跟她本人形象強烈反差感的嫵媚。
莫名的熟悉感涌上來,晏清飛快地在腦子里面過了一遍,翁懷憬的Vocal風格有些類似前世記憶里一位聲音極有辨識度的R&B歌手 Jhene Aiko,但只是類似,前世晏清跟這位Aiko不過一面之緣點頭之交罷了,根本談不上熟悉。
“這種熟悉感源自何處,為何如此強烈?”
晏清甩了甩漿糊般的腦子,抬頭往舞臺外看了一圈,看上去兩首歌反饋都不錯,喝彩聲不斷。
舞臺中的翁懷憬此時的狀態則是“真·冷若冰霜”。
她右手握著閉麥的話筒,左手抱在胸前,筆挺挺地站在舞臺上。
有些不明所以然的晏清在外圍駱冰的控場示意下只能對著鏡頭補充了幾句自己對兩首作品小樣后續的改進思路…
隨著劉明仁略帶沙啞疲憊地聲音,周六的錄制計劃順利完工。
大家便各自散去,各回各家。
晏清騎著電動車跟在苗妙車后,跨過后海時他腦子里這般想著:
「真好,又說了一句話,還有,那該死的熟悉感到底來自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