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本該閉門謝客的泗水酒樓此時卻是賓客盡滿,沸反盈天,無數珍饈美酒如流水一般送了上來,應付一樓大堂中的上百江湖客,十幾個小二忙的腳不沾地,叫苦不迭。
饒是忙碌成了這般,此時此刻,卻還是這一天當中最清閑的時候。
蓋是因為今天請客的人是陸濤。
中午開席時,整個泗水,上至大賈豪商,下至販夫走卒,但凡是和陸濤有一點關系的,能來的都來了,桌子都擺到了酒樓外面,將泗水主街最為寬敞的這一段給堵了個水泄不通。
如此景象,算得上是泗水的一大盛事了。
只可惜正主來的有點晚,甚至連太陽落山了,都不見個人影,只有他手下的得力干將瘦猴代為寒暄,勉強沒有失了禮數。
當然,以后在泗水街,也沒人敢去挑陸二爺的禮了。
除了陸二爺始終沒露面外,今天這一罕見的宴席,對于生活頗為困苦的泗水百姓來說,已是極為難得了,其中更是有一大驚喜,那便是那位來自秀水龍鳳樓的說書先生,口中的江湖故事一個接著一個,可謂是舌燦蓮花,精彩紛呈,讓人大呼過癮。
更為難得的是,這位已是古稀之年的老爺子,也不知道哪來的精力,自打來了之后就一直說個不停,當陸濤帶著兩人來到酒樓外面時,許是剛好講到了精彩處,眾人整齊的喝彩聲正好從中轟然傳出。
連陸濤帶人來了,竟是都沒人注意到。
有人從座位上起來,高聲道:“老爺子,別光是說這些之前的事啊,最新一期的江湖三榜不是要出了嗎,也給咱們講講唄?”
語罷,附和聲連連。
老金最是享受下面聽眾急不可耐的樣子,端起酒杯,小酌一口,權當潤喉,裝作有些為難的樣子,道:“也罷,既然盛情難卻,那老頭子我就講上一講,不過人榜的正副兩冊每一期都變數頗大,不到放榜前的最后一刻,誰也不知道江湖上的這些后起之秀們會做出什么驚人之舉來,所以這個時候我就算是想說也實在是說不出個什么來。至于這天地兩榜么......”
說到這,老金突然是頓住,瞟了眼下面,見人人聚精會神,做側耳傾聽狀,不由得意一笑,繼續道:“而天地兩榜多是黑白兩道的成名高手,每一期都變動不大,此時倒是可以拿來說上一說......今日,咱們就來講一位剛剛攀登上地榜前十的創奇人物......”
“劍君十二恨!”
說著,老金重重一拍手中驚堂木,拿腔捏調的道:“而在說這位劍君之前,首先不得不提的,就是此人的跟腳傳承,那便是魔道八宗中最為神秘莫測的極情道......”
“極情道人丁不旺,每一代至多兩三人,卻各個都是驚才絕艷的人物,才情天縱。而極情道所極的這個‘情’也并非是簡單的男女之愛,比如咱們這位劍君,所極的,一為劍,二,則是一個‘恨’字!”
“劍君姓名不詳,只因極情于劍,江湖上又難逢敵手,便以此為號。”
“出世之后,又因多歷不平事,心中憤恨難當,便又極情于‘恨’!正所謂‘我自持劍無敵手,平生只此十二恨’,十二恨,便是十二劍。”
“一恨才人無行,二恨紅顏薄命,三恨江浪不息,四恨世態炎涼,五恨月臺易漏,六恨蘭葉多焦......”
“,逼格這么高的嗎?”大堂口,本來并未在意臺上老金的陸濤,聽著聽著,卻又漸漸入迷,等聽了劍君的這一十二恨,頓時震驚不已。
如此形象,不正是他一直所向往的嗎?
不論是外號,還是劍招!
可現在......
陸濤看了看腰間雁翎刀,以及大堂中被震驚傻了的人們,不由就無奈的撇了撇嘴。
如今這般情況,與他原本設想中“白衣勝雪,一劍在手,千里不留行”的境地,到底是漸行漸遠了。
而大堂中,也多是一些不太熟悉的面孔,除了主座上的胡璉瘦猴兩人,其他的兄弟多是不在,想來是正在自家小院,陪著受了傷的老八與大狠。
陸濤也不想在這里多耗時間,剛要開口找找存在感,畢竟他已是“堂主”了不是?
可還未開口,陸濤的眼睛卻是微微一凝。
一樓大堂的角落中,卻是有一個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的人,正在大口的吃喝。
那人霸道的獨占一桌,肥頭大耳,頭上一根毛都沒有,還點著足足十二個香疤,一身僧衣破破爛爛,邋遢至極。
竟是個和尚!
陸濤不禁啞然失笑。
有時候,世間事就是這般湊巧,陸濤剛拿這個酒肉和尚當作借口應付蕭應登,心中還在煩惱,如何找個機會跟他串串謊,免得露餡,可想不到是,他竟然自己先一步找上門來了。
和尚法號行癲,如今在水峪寺掛單,姓名和老金正在講的十二恨一樣,同樣是不詳,不過人家劍君是真的不詳,這廝卻是自己不愿說。
陸濤之前,也確實好奇這和尚是位游戲紅塵,濟公般的有道高僧,也曾打探過他的跟腳,可這廝的回答,卻恨不得讓陸濤當場砍人。
行癲只是答道:“既已出家,小施主何必著相與這紅塵名號?紅塵如煙,往事種種,也只徒增煩惱,如今這世上,早已沒了當初那橫行天下的蓋世豪俠,只剩一守戒悟道的行癲和尚罷了......”
縱橫天下!
守戒!
如果是他人,恐怕也就被他這番鬼話給騙了,但陸濤焉能不知他的為人?
頭頂上倒真是頂著十二個香疤,要守佛家最嚴的“菩薩戒”,可這老賊禿除了自言“女人都是母老虎”的色戒沒犯以外,其他哪一條戒律又守過了?
坑蒙拐騙,吃喝賭,樣樣精通,還滿嘴謊話連篇......
陸濤走過去時,正好見其將一壺清江酒一飲而盡,而后不屑的笑笑,道:“狗屁的劍君十二恨......”
陸濤嘖了一聲,毫無顧忌的一拍他那禿頭,道:“好你個禿驢,又打秋風打到你二爺頭上來了?”
“哎呦,我說剛才怎么感覺背后有一股子貴氣呢,敢情是二爺來了。”
被拍了禿頭,行癲卻不惱怒,夸張的叫了一聲,而后轉過身來,隨后這滿嘴沒有一句真話的和尚,果真雋巳寐教臥趺匆蠶氬壞降囊瘓浠襖礎br/
行癲先是一愣,渾身肥肉亂顫,而后竟是寶相莊嚴,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這位施主,你與我佛有緣,且與貧僧上山修行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