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出了泗水牌樓,轉而向西,疾馳一陣,沿著大路便進入了洄水,腳下泥濘道路陡然平坦,且越來越寬,兩邊建筑也愈發堂皇明麗。
泗水街在北城七大街區中最窮,并不是一句虛言。
事實上,七大街區中,也只有泗水是一條真正的“街”。
就說這緊鄰的洄水,面積就是泗水街的四五倍。
泗水街是依泗水而建,而同是滄瀾支流的洄水卻是蜿蜒在洄水街中。
洄水主街的道路極為寬敞,可供四五輛馬車并行,路上行人如潮,兩側高樓鱗次櫛比,各色店鋪令人眼花繚亂,入耳皆是噼里啪啦的爆竹聲響,叫買的叫賣的,還有喝酒之后的呵斥怒罵,一派紅塵繁華的景象。
“唉,洄水在北城七街中的富裕程度其實并不算太靠前,可跟泗水一比,就好像是城府之于鄉下一般了。”
馬車中的胡璉放下簾子,輕輕嘆了口氣,不無羨慕的道:“也不知道咱們什么時候能進來分一杯羹。”
如是真能在洄水站穩了腳跟,那不說別的,光是例錢,恐怕都能讓他們吃撐了肚子。
一旁的陸濤正盤膝而坐,默默養精蓄銳,裹著雁翎刀的布包放于兩腿之上,聞言不禁睜開了眼睛,道:“洄水地方雖然大,可此地的幫派卻更多,大大小小的幫派堂口足有八九個,江湖人士一千好幾,狼多肉少的厲害。咱們別說打進來,只要洄水的幫派不哪天吃不飽了入侵泗水,咱們就得燒高香了。”
雖然有些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可事實就是如此,洄水街向來爭斗的厲害,遠非一個小小的泗水街可比。
昨晚泗水碼頭的大火拼,在泗水那是幾年都難得一見,可要是擱在洄水,那不敢說天天都有,但個把月有上那么一次,還真是尋常。
光是今年下半年,洄水街就有三個幫派被除名。
其中每一個,單拎出來怕是都能輕松滅了陸濤在泗水的勢力。
正是因為洄水太亂,所以北城衙門在這布置的力量才最多,要不然作為洄水街巡檢的史剛史捕頭手底下也不會有三百捕快,甚至還能從北大營調來戰馬!
胡璉當然知道這些,聽了陸濤的話只能是訕訕一笑:“二爺說的是,小人也就是隨口一說。”
“有的話隨便說說也是忌諱。”
陸濤再次閉上了眼睛,道:“咱們黑虎幫在這洄水街可是有堂口的,江湖上哪里有與自家兄弟搶食的道理?而且就算是想搶,咱們也搶不過,高威高堂主在這洄水可是經營了十幾年,手底下可以說是要人有人,要錢有錢,比秀水總堂也差不到哪去了。”
胡璉聞言,臉上若有所思,將洄水堂高威這個名字記在了心中。
不知道為什么,現在他總覺得陸濤做的每一件事,說的每一句話,都大有深意。
正琢磨著,忽然聽見車廂外啊的傳來一聲慘叫,接著整個車廂一邊竟是高高蕩起,向另一邊倒去。
竟是要翻車!
“壞了!”胡璉心中暗叫一聲。
他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洄水街這么亂,陸濤還十分囂張的插旗而過,當地除了黑虎幫洄水堂,其他幫派勢力有哪里能忍?怎么可能不來找你的茬?
陸濤猛地睜開眼,伸腳在車廂一側重重跺了一下,馬車蕩起的那一邊當即重重落下,隨后左右晃了晃,才算是停穩當了。
陸濤打開布包,將雁翎刀提在手中,冷哼一聲,便出了車廂。
胡璉嘴巴張了張,卻終究沒有叫出聲。
二爺既然敢插旗出泗水,就肯定想到了現在的情況,他甚至還懷疑,二爺這是有意向洄水街的幫派挑釁。
既然如此,那他又有什么可擔心的?
一念至此,胡璉又安安穩穩的坐會了座位上。
“怕是又有人要被二爺算計了吧?”胡璉于心中冷笑。
一出車廂,陸濤就見老王正緊緊抓著韁繩,安撫馬車前的畜生,而他肩膀處有些雪跡,一側的臉頰也高高腫起。
“怎么了?”陸濤下車站定,開口問道。
老王咧了咧嘴,做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齜牙咧嘴的道:“沒事二爺,是小人不小心驚了馬,差點弄翻了車。”
他常年沿著怒水趕車拉客,知道有些人不能忍,被欺負了也不敢出聲。
陸濤哼了一聲,目光逡巡,最后鎖定在了街邊的一處露天食肆。
有五六個穿著黑色勁裝的大漢圍坐在桌子旁,也望著這邊,各個神態囂張。
“我當是黑虎幫的誰呢,原來是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娃娃!哈哈,小子,看你那刀挺唬人的,能砍人嗎?”一個同樣服飾的大漢站在桌子旁邊,手中拋著一個雪球,正指著這邊哈哈大笑。
大冷的天,這人竟還敞著懷,露出胸前夸張的肌肉。
顯然,正是此人剛剛用團出來的雪球砸傷了老王的臉,還驚了馬。
陸濤冷笑了一聲。
在三江城北城,有兩會三幫的說法,指的是北城五個實力最強的江湖組織。
兩會是墨蛟會和聚義會。
三幫則是巨鯨幫、青衣幫以及黑虎幫。
兩會三幫都有幫眾上千,勢力范圍互相交錯,將整個北城七街中的五大街區都囊括其中。
如陸濤所在的黑虎幫,主要力量都集中在秀水和洄水,同時輻射向兩邊的渭水與泗水。
而在這洄水街,不但是黑虎幫在此插旗立棍,五大勢力中的墨蛟會與巨鯨幫同樣設有堂口。
而陸濤的馬車從洄水街區的南口進來,此刻位于的主街中段,恰好是墨蛟會的地盤。
那幾個人身上穿的可不就是墨蛟會的服飾?
陸濤并不理會此人,只是淡淡的道:“老王,你車上插著我黑虎幫的旗子,還拉著二爺我的人,那你被人欺負了,就等于是二爺我被打了臉,明白嗎?”
老王呼吸一滯,剛要說些什么,卻猛然間瞪大了眼睛。
陸濤已是取出一塊布條,緩緩將雁翎刀綁在右手上。
兩年前,他曾有幸親眼目睹陸濤砍人。
當時的陸濤剛剛加入黑虎幫,還是一個無名小卒,因一時不慎被泗水幫的五六個人堵在了一個小巷子中。
而老王的家就在那個小巷子里。
他在聽見動靜之后,禁不住好奇,偷偷爬上墻頭,正好看見陸濤用布條將一把生銹的柴刀死死綁在手上。
與現在的動作如出一轍!
從那之后,老王就稱呼家里行二的陸濤為二爺。
在泗水街,他是第一個。
“你搞什么鬼?”
那敞懷大漢也愣了一下,口中大叫一聲,同時心中生出了一個古怪的想法。
這小子不會想直接動手吧?
“看我去把他剁成肉泥!”
陸濤已是綁好雁翎刀,低喝一聲,便向著墨蛟會的幾人大踏步沖去,越走越快,沒幾步便是全力狂奔。
幾丈距離頃刻而至,一刀當頭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