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朝中比較受天子信重的少壯派文臣,如韋素、張養浩、崔牧、龔侃等人,都是宦修派大臣。
宦修派大臣的特點,一是相對年輕,大多四十歲以下。二是重視實干,多是唐廷自己培養出來的官吏。
宦修派官員在朝中的勢力還不太大。但在地方上,尤其在江南、荊襄、益州、嶺南,勢力已經很強。
南方州牧,半為宦修。郡縣官吏中,宦修也越來越多。總的來說,在州郡之兩級,宦修官員的勢力最大。
與一般官員不同的是,宦修官員主張仕途既修行之道:仕本是道。
宦修派官員有比較完善的教派思想理論,以及嚴謹的修煉法門,修道目的也很鮮明。
他們對仕途的理解,以及做官的目的,在境界上相對其他官員提升了一大截。他們的政治理想,也比一般官員旨趣更高。
在他們眼中,為了榮華富貴做官是有違道心的墮落,是魔道心障,不但最終會失去榮華富貴,還會受到天道和神明的懲罰,生前身后不得解脫。
而只要身體力行的虔心修煉仕道,富貴尊榮不過是水到渠成之事,總有施展抱負的機會,根本不必刻意追求,也無須追求,所謂不爭是爭,爭是不爭。
就算得不到富貴尊榮,沒有身居高位,也仍然能感應天地神明,獲得天道王朝的氣運,超凡脫俗于世間,修成正果,解脫升華,成就圓滿大君子,精神不死不滅。
他們有自己的經典,有自己的神格教主(諸葛亮),以各地武侯祠為廟宇。很明顯,這根本就是宗教的形式。
只是,這種宗教是大唐天道教的一個派別,本質上屬于天道教。雖然他們以諸葛亮為教主,但仍然以昊天為至高神格。而天道教最重要的經典《大道論》和《道德經》,同時也是他們的最高經典。
這是根植于華夏傳統政治道德,在天道教和大唐吏治制度催生下的產物。
也正是因為如此,李洛和崔秀寧都抱著樂見其成的態度。否則的話,早就出手取締了,怎么可能容忍這個新派別發展壯大?
宦修派的出現,或許是大唐體制下的必然趨勢。宦修派其實是要取代舊有的士大夫階層,填補空白,成為一個新的士大夫階層。
只不過,以往的士大夫階層還不具備如此強烈的道家宗教色彩,也沒有這么嚴密的理論體系。
這是一個脫胎于道家、儒家、佛家以及程朱理學的新貴。因為如此契合華夏傳統,如此符合大唐的政治文化需求,簡直就是完美,無可挑剔,生當其時。
七月流火。關中下了一場雨,整個長安城都清涼了不少。
如今的關中,八水共治,林木成蔭,環境比元據時代好了太多。起碼,降雨比以前多了。
關中是一個盆地平原。以往關中下雨,四周山上的雨水必定傾瀉而下,橫流平原,將地面沖刷出一道道溝壑。
可是現在,在郭守敬長達數年的治理下,山上的雨水全部流到環山渠道,再經過渭水和涇水,洛水,貯存在鄭國渠和其他水利大池。
加上數年以來關中綠治大興,植樹造林數十余萬畝,使得水土流失越來越少,竟漸有幾分秦漢時期的景象了。
這個時代的關中環境治理難度,當然比后世要容易太多。畢竟還沒有破壞到那種積重難返的程度。
雨停日出,時值夕陽西下,整個關中山河壯美如畫。而聳立在關中高塬上的長安城和紫禁城,更是在夕照中美輪美奐,嵯峨壯觀,猶如天城。
大明宮星空臺上,皇后崔秀寧帶著一群兒女,正舉著千里目登高望遠。
星空臺本來就是長安最高的地方,比南城大慈恩寺的大雁塔還要好不少。所以能極目百里,一覽關中山河。
更何況還有千里目。可以說,崔秀寧和皇子公主們,完全能看清幾十里外的農家院子。
站在這里用千里目望遠,長安內外數十里方圓內的景象都能一覽無余。崔秀寧甚至能看到三原縣唐高祖獻陵上的神殿。
崔秀寧看到關中到處出現的人工林,如同一塊塊翡翠鑲嵌在大地上,而上林苑的方向更是出現一片林海。很明顯,關中的環境恢復取得了很大成效。
為了綠治工程,這幾年光是去關山草原采集草籽的奴隸,就有數千人。每年在雍州和涼州種下超過十萬斤的草籽。
更別說在秦嶺、隴山等地挖掘樹苗和采集樹籽的奴隸了,更多。
這才換來關中乃至整個雍州的環境改善。
只要始終貫徹綠治國策,百年之后,關中的環境應該能恢復到漢朝時期。
按照雍州的農業政策,已經禁止開荒增加耕地。推廣小麥和紅薯土豆之后,雍州的糧食也完全可以自給。
崔秀寧完全不擔心將來的糧食問題。
數數大唐如今占了幾個糧食基地就知道了。
首先,東北大糧倉在大唐手里,移民已經越來越多。
隨著環境和水利的好轉,中原會再次成為大糧倉。
湖廣大糧倉、長江三角洲大糧倉、益州大糧倉、珠江三角洲大糧倉、華北大糧倉。
更有紅河平原、湄公河平原、恒河平原、洞薩里湖平原…
可以說,后世著名的亞洲大糧倉,都在大唐手里。
將來還怕沒糧食?
無非是暫時糧食緊張而已。
“母后,長安城的人越來越多了。”李征放下千里目說道,“太陽要落山了,還有人絡繹不絕的遷入長安。”
崔秀寧點點頭,“這些人,大多是各州的商人,他們有錢,又看中長安城的商機,所以趨之若鶩,千里迢迢的遷來。”
李征沒聽過商機這個詞,但也明白是什么意思。
“母后,據說商人唯利是圖,雖然我大唐有商道之說,可是能遵守商道之人,想必不多。這么多商人來長安住,京都商人太多,兒臣擔心不是好事。”
另外一個小男人越王李律卻是說道:“太子哥哥有什么好擔心的?商人不是錢多嗎?他們有錢,父皇母后就能多收稅啊,這不是好事么?”
李征笑著掃了李律一眼,沒有反駁。
今年以來,二弟越來越喜歡和自己爭論了。而自己越認真,二弟也越來勁兒。
所以他也學乖了。只要二弟出言唱反調,他就不爭辨,一笑而過。
崔秀寧敏銳的發現,征兒和律兒雖然年紀還小,可竟然沒有以前那么和睦了。
雖然兩人從來不吵鬧,但已經沒有了之前的親密無間。
律兒越大,就越喜歡和征兒比較,也越羨慕征兒所擁有的。
作為長子和次子,兩個孩子都是那種比較早熟的聰明孩子。越是這樣的孩子,競爭心理就越強啊。
“國家不能沒有商人,無商不富。”崔秀寧道,“但商人多是圖利而輕德。所以,朝廷才要制定商法,推行商道,來約束他們。商人的作用是物通天下,互通有無,整合資源。害處是操縱市場,壟斷物價,造成金錢至上的風氣。”
“朝廷既要扶持商業,又要用商道和商法給他們立規矩。既要用,又要防,始終以中庸之道權衡,調濟陰陽,抓大放小。朝廷經濟之命脈,如礦業、軍工、糧食、鹽鐵、金融、醫藥等,都要國營,不可交于私人經營。”
“你們要記住,國家之本,始終是農工。農工興旺,則百業興旺。農當然是糧食、絲棉、牧漁。工呢?工就是制造,如制瓷、開礦、造船、制鹽、紡織、釀酒等業,也是像農一樣出產。這農和工,都是創造財富。”
“商就不同了。商就是買賣,販運,做的是差價,行的是貿易。所以商人本身不產出財富,只是讓各自財貨流通天下,互通有無。”
“也就是,農工是本,商貿是末。但國家固然要重視農工,卻也不能打壓商貿。因為農工和商貿,有如同陰陽兩極。若商貿孱弱,那么農工出產就會積壓,財富就難以流通,也就無法繼續增長…”
李征和李律聽完,都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尤其是李征,畢竟年長,他很快釋然說道:“兒臣明白了。要是農工不強,財貨就不多,百姓沒有多余的產出和別人交換。就算商貿繁榮,這物價也肯定很昂貴,百姓日子還是很難過。”
“可要是商貿不行,百姓的財貨就會積壓,無法和別人交換。種糧食的糧食吃不完,卻用不上瓷器。制造陶瓷的陶瓷用不完,卻吃不到糧食,百姓的日子同樣不好過。這就是陰陽不調了。所以,朝廷大政,就是要調濟陰陽,使得農工商貿并舉,相得益彰。”
崔秀寧很欣慰的摸摸李征的頭,“正是如此。皇帝和朝廷,要調濟天下陰陽,州牧要調濟一州之陰陽。陰陽乃道之本,這就是以道治天下。”
西方人不講陰陽,一味求物用之極致,一切為了享受物質便利,美其名曰高科技,結果將后世人類社會代入不可測的境地。
在后世,環境破壞積重難返,病毒進化難以控制,貧富分化令人發指,核擴散和大規模殺傷性武器能夠毀滅人類多次,整個社會處于空前的焦慮之中,人類的生存危機日益嚴峻…
可換來的是什么呢?
無非是物質豐富了,衣食住行等方面便利了。可是明明生產技術如此發達,世界上大多數人仍然在為生存掙扎,幸福指數長期低迷,成為物欲的奴隸。
這條道路,真的是最好的么?
幸福感和便利性,究竟哪個對人類更重要?
難道就沒有一條路,是既能夠使得物質豐富的,也不會造成生存危機的?
崔秀寧不敢肯定。但是,如果有這條路,那只能是“以道治天下”。
用李洛的話說,就是:“西方文明必須要在這個時空被壓制,海洋強盜的一套,不可能是最好的。要是蒙元壓制不住西方文明,那就讓大唐自己來壓制。”
“數百年后,東方文明必須要主宰世界。既然太陽從東方升起,西方落下,那么無論是從前,現在,或者將來,東方都應該是主宰。”
李微沒有聽母親個兩個哥哥說話,小姑娘一直舉著千里目,望著北方。
“微兒,你在看什么?”崔秀寧忍不住摸摸女兒可愛的小腦瓜。
大唐長安公主放下千里目,童音清稚的說道:“兒臣在看父皇,看父皇回來沒有。兒臣想念父皇了。”
提前父皇,七個孩子都露出思念之色。就連四歲的李衍,也喊著要父皇。
崔秀寧安慰他們道:“你們的父皇快要回來了。半個月后,你們就能見到父皇。”
養女李徆拉著崔秀寧的衣角:“等父皇回來,兒臣要父皇帶我們去宮外去玩兒。母后,宮外是不是很好玩?”
襄陽公主沒有說錯。如今的長安,的確很好玩。
長安城不但保留了大慈恩寺,碑林等古跡,還設立了四大商城,里面的貨物越來越豐富,可以說是琳瑯滿目,人氣也越來越旺。
遷都短短半年,長安城的人口就猛增到六十余萬,并且還在繼續增加。
進入關中的水陸道路上,每天都是絡繹不絕的入關人群,每天都有兩三千人遷入長安!
光是為了售賣房屋和商社,登記遷入人口,辦理戶籍,京兆尹和四大縣衙就忙得焦頭爛額。商部和財部也同樣很忙。
要是哪個商社在長安沒有分號,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大商人。
四大商城和沿街的商鋪,已經被售賣一空。每天都有大量銀圓流水般的進入財部的賬戶。截止七月上旬,在商部登記注冊的長安商戶,已經超過三千家!
只要是大唐有的東西,此時的長安四大商城就都能買到。
就是大唐沒有的東西,也通過西域的商人帶到長安了。
雖然唐元雙方在西域大打出手,可絲綢之路并沒有完全斷絕。長安城中的西域商人,也不是新鮮事物了。
可以說,長安城的人口,已經僅次于南京臨安了。而且不用太久,就會徹底超過臨安,成為大唐人口最多的大都市。
整個長安城,猶如初升的太陽,蒸蒸日上,生機勃勃,向整個世界展開了絢麗多彩的身姿,開始顯露出天下第一城的霸氣。
人以居長安為大榮耀!
不僅是日益繁榮的商業和繁庶的人口,長安城中還有最大的劇院、最大的道宮、最高等的學宮、最好的醫院、最先進的公交馬車、最美的夜市、最多的古跡、最大的藏書閣、最大的公園、最大的體道館、最大的馬球場和蹴鞠場…
而在長安城外,還有風光壯美的上林苑、驪山、終南山、嵯峨山、鄭國渠、渭水、涇水、洛水以及漢唐二十八皇陵!
還有遍布關中的人工樹林和草甸。
試問,還有比住在長安更讓人自豪的地方么?
當然,還有很多聰明人,也想到了洛陽。
大唐是空前絕后的九京制。但是這九京,卻分等級。
東都洛陽和西都長安,并列一等,俱為京師。
第二等,是南京臨安和北京北平。
第三等是海京洛寧、江京江陵、河京紅陽(越南河內)、湖京平安(倭國京都)、山京伊寧(新姜伊犁)。
大唐九京,只有西域的山京伊寧還在元軍手中,但很快也要拿到手了。
而這九京,只有洛陽有資格和長安并列。
那么,洛陽以后會差么?
據說,十年之內天子就會重新東都洛陽啊。而如今的洛陽城西的西苑,已經竣工了。聽說洛陽西苑方圓數十里,乃是大唐一等一的皇家林園,美輪美奐,天下無雙。
所以,很多人又紛紛打起了洛陽的主意,準備提前在洛陽置業了。
除了長安洛陽,其他七京也是有熱度的。就算本是倭國京都的湖京平安,都有中原商人去置業。而擁有百萬人口的南京臨安,更是不再辦理遷入手續。
至于江京、北京,也吸引了不少人口。
不光是大唐各京,就是各州州城,郡城,縣城,也都日益繁榮起來。鄉村之間,也是一片欣欣向榮。就連山川草木,也比元據時期蔥郁潤澤了許多。
崔秀寧通過千里目就能發現,天下盛世的序幕,真的快要拉開了。
就這么平穩的發展下去,李洛和她開創的大唐王朝,不久的將來就會展現太平盛世的絕世風姿。
東方的大唐王朝欣欣向榮,而西方的蒙古帝國也“日新月異”。
八月初,歷經三個月長途跋涉的大元皇帝、蒙古可汗,行程近萬里,終于拖著老邁病軀,趕到大元西都巴黎。
忽必烈下詔,改巴黎為西都和托,征發二十萬白人奴隸,仿效大都的式樣,修建東方風格的京城。
在各地鎮壓反元義軍的真金太子和安西王等宗王,紛紛趕到西都和托(巴黎)覲見忽必烈。
隨著蒙古大汗的“西狩”,各地元軍更是瘋狂的展開了對各地反元義軍的殘酷鎮壓。
東到羅斯和東羅馬,西到英格蘭,北到丹麥瑞典,南到意大利和西班牙,到處都是元軍和起義軍的戰爭。
八月初四,自稱羅馬皇帝的東羅馬起義軍首領格爾斯諾,在麥特羅波兒地區(安卡拉)大敗,十幾萬起義軍幾乎全軍覆沒。
“羅馬皇帝”格爾斯諾被擒后,被元軍用戰馬踐踏的草原刑法處死。
西方東部最大的一股反元起義終于被鎮壓了。
最多相差兩三天,羅斯人起義軍,自封基輔大公的維斯迪爾,在基輔之南被元軍剿滅,羅斯諸國境內最大的反元勢力覆沒。
似乎是上帝已經失望,又或者長生天真的在庇佑蒙古人一樣,后世德意志地區、意大利地區、英格蘭地區、西班牙地區這四大地區的反元主力,竟然在八月初這短短十日之間,相繼被元軍鎮壓。
西方各大反元戰區的起義軍主力,紛紛宣告失敗。
被殺被俘的反元義軍,總有數十萬人之多。
勢力最大的六支義軍,要么被鎮壓,要么選擇投降。剩下的反元勢力雖然多如牛毛,卻已經不足為患了,被徹底剿滅是遲早的事。
反元主力已經被消滅。
事實上,這還是在唐廷特務幫助組織反元義軍的情況下。要不是唐廷特務幫助組織壯大反元義軍,其實起義軍不可能發展這么快,也不可能堅持到八月,而是數月前就應該被鎮壓了。
遷都到巴黎的忽必烈,眼看反抗大元的反賊大軍一個接一個被鎮壓,這才感到了久違的安慰。
這個行將就木的老男人,來到巴黎附近血跡已干的盧浮宮,接見群臣,召開西遷后的第一次大朝議。
但是,忽必烈嫌棄盧浮宮悶熱,也看不起盧浮宮的風格,就遷到巴黎附近森林中的丹楓白露宮避暑,下令暫時以清涼的丹楓白露宮為皇帝寢宮。
丹楓白露中的忽必烈,首先下詔將整個后世歐洲分為二十四個行省,再按照部族拆分為一百三十八個府,委任蒙古和漢人官吏治理。
舊貴族的莊園土地,分給了西遷而來的東方新貴族。蒙古貴族、老色目貴族、漢軍貴族、漢奸官僚,紛紛獲得了大量的領地莊園,掠奪奴隸,跑馬圈地。
而跟隨元軍西來的某某教、密宗佛教、道教,也都爭先恐后的修建寺廟,圈占土地,掠奪農奴。就是漢奸官僚,也不忘開始修建孔廟,圈占祭田。
群魔亂舞,烏煙瘴氣。
西方的農奴,剛剛從西方貴族和教會的枷鎖上解脫,又戴上了蒙漢貴族的枷鎖。對于他們而言,無非是換了個主子而已。
元廷采納漢奸王四郎的建議,對西方開始了旨在分而治之的所謂“教化”。
“西方教化大總統”王四郎立功心切,一到巴黎就迫不及待的下令“教化”。西方歷史上的文化大浩劫開始了。
因為西方色目人太多,忽必烈最相信的人反而變成了西遷的漢人。越來越多的漢奸,成為地方大員,協助蒙古大員鎮壓起義。
因為英倫三島孤懸海外,而又反抗不止,忽必烈令王四郎為海西三省大行臺丞相,欽差大臣,總督海西三省(英倫三島)民政“教化”大權。
海西三省大行臺丞相、文教大總統、大元中書省左丞王四郎,來到倫敦開府建牙,第一件事就是籠絡英奸,招募通事(翻譯)。
第二件事,就是下令新組建的地方官衙搜集所謂妖言惑眾的書籍,準備焚毀。
卻說這日王大總統剛剛在一個改成衙門的教堂坐鎮,英奸通事官約翰瓊斯就屁顛屁顛的跑來匯報。
“大官人。”約翰瓊斯操著生硬的漢話說道,“羅吉爾,一個老人,他說大元是魔鬼,是野蠻人。”
約翰瓊斯本是個商人,倒是很有些外語天賦,他在一年前就降元了,倒是跟著漢軍學會了不少漢話。
什么?
王四郎怒了。
“這個羅吉爾,好大的膽子!哼,太子殿下剛離開海西三省,他就該辱罵天朝!來人,去把他抓來!”王四郎下令。
“喳!”戈什克(親兵)立刻領命。
行臺丞相府的衙兵出動,在約翰的帶領下,很快就在牛津大學附近的一個磨坊,抓獲了已經年近七旬的大學者羅吉爾·裴根,還抓獲了和羅吉爾在一起的幾個學者,他們曾經都是牛津大學的教授。
當然,此時的牛津大學已經沒了,成了一個元軍的大營。
很快,羅吉爾等五人就被押到行臺丞相府,帶到元廷大員王四郎面前。
“是你辱罵大元?你個龜兒子,好大的膽子嘛!”王四郎操著川蜀口音,殺氣騰騰的獰笑道。
王四郎不知道的是,這個羅吉爾·裴根是十三世紀英國最著名的大學者之一。羅吉爾是實驗科學的倡導人,對光學,天文,數學都有深入研究,是將先進的阿拉伯科技介紹到西歐的代表人物。
但是,即便王四郎知道羅吉爾是個知識淵博的大學者,也不會網開一面。
翻譯官約翰瓊斯一臉懵逼,萬分為難的看著王四郎,口音別扭的說道:“大官人,卑職,卑職聽不懂,不懂,卑職該死…”
王四郎無奈,只能用中原口音重新說了一遍。這次,約翰終于聽明白了。
“總督閣下問你,為何要辱罵大元,辱罵偉大的東方凱撒!是魔鬼給了你勇氣么!”約翰用法語說道。
此時的英語,只有底層的英國人才用。有身份的人,都是用一種古法語(諾曼語)。
羅吉爾憤怒的看著王四郎,用貴族們常用的諾曼語說道:
“你們帶著軍隊,從遙遠的東方來到上帝庇護的土地,你們在這里犯下了野蠻的罪行,你們殺人,燒毀書籍,掠奪土地,財產,奴隸!”
“這些難道不能夠證明,你們是撒旦,是該死的夜魔么!”
其他四個學者也一起喝罵。
甚至又一個學者要向王四郎發起決斗。
等到翻譯官把他們的話翻譯過來,王四郎不怒反笑。
他也懶得和這幾個西方士子啰嗦。既然這幾個士子沒有投降的意思,那就殺了吧。
“來人,拿了去斬首示眾。”王四郎渾不在意的揮揮手,端起一杯茶品了一口。
戈什克們一擁而上,將幾個飲譽英格蘭的學者推出去斬首。
“告訴那些白皮色目,本堂一日坐鎮海西,便斷不許有人誹謗大元,但有只字片語辱罵者,殺無赦!”王四郎喝道,“簽發本堂之命,半月之內,不登記為大元之民的,一體按亂黨辦理,格殺勿論,勿謂言之不預也!”
“各郡縣官衙,暫駐各地十字廟宇(教堂),告訴那些十字僧(教士),只要歸降大元,為朝廷效力,少不得他們的好處。要是和反賊沆瀣一氣,那就對不起了。”
“還有,不要胡亂殺人,首在誅心!”
“喳!”屬官們領命。
命令下達之后不久,一個屬官就入堂稟報:“中堂官人,各種違禁書籍,收集齊了好幾萬本,包括雕版。請中堂官人示下!”
“這些書籍,妖言惑眾,蠱惑人心,不知所言,都燒了吧。雕版也不能留著。”王四郎下令道。
“喳!”屬官領命退出大堂。
“哈哈哈!”一個清朗的聲音傳來,“王中堂做的好大事啊。”話未落音,一個相貌儒雅的中原士子就施施然走進來,他自來熟的在大堂旁邊坐下,然后瀟灑無比的“啪”的一聲打開折扇。
好一幅清貴名士的派頭。
“敏山兄,哪股東風把你這位大神給吹來了?”王四郎也不生氣,笑吟吟的說道,“來人,看茶!”
王四郎如今極得忽必烈信任,已經官居從一品,在元廷貴為漢官之首。在漢官地位越來越高的大勢下,如今已經沒有多少人敢這么和他說話了。
可是來人卻敢這么大膽,而王四郎還不生氣。
因為此人是汪清臣。
汪清臣出身漢軍世候最頂級的六大家之一,等同萬戶那顏的大根腳。其父汪世顯深得元廷信任,爵封隴西公。
雖說汪世顯早就死了,可他的七個兒子個個顯貴。這汪清臣是汪世顯最小的兒子,在中原時就官居一路總管。
可以說,論起出身,汪清臣要甩王四郎八條街。
而且,隨同元軍西征的漢軍,汪氏的兵馬就有數萬之多,光是跟隨汪氏西遷的漢人,更是有十幾萬口。
可以說,汪清臣雖然不是汪氏家主,官職如今也沒有王四郎高,也沒有王四郎這么討忽必烈和真金的歡心,但他完全有這個底氣平視王四郎。
當然,汪氏和王四郎的政治結盟,早在大都時就開始了。兩人說是朋友也毫不為過。
汪氏的勢力主要在漢軍之中,在文官中反而沒有什么勢力。而王四郎恰恰相反。這幾年,王四郎趁著留夢炎和葉李等漢臣死在中原,迅速填補了朝廷漢官之首的空白,籠絡了一批群頭無首的漢官。
換句話說,汪清臣固然出身好,可要說起揣摩圣心的本事,王四郎又要甩他八條街了。
“衡川兄。”汪清臣稱呼王四郎的字,“小弟以為,衡川兄在海西雷厲風行,來此不到一月,這島上便翻不起浪了。可見衡川兄大才,實為良相也。”
汪清臣說道這里,折扇突然一收,往東邊一指,“不過,小弟以為,衡川兄該回西都和托(巴黎)了。”
王四郎微微一笑,“敏山兄所言極是,小弟正在設法回京。”
汪清臣用折扇一拍手掌心,“果然衡川兄心中有數啊,小弟倒是多慮了。也是,以我兄之才,何須小弟提醒呢。”
兩人相視一笑,都是心知肚明,卻不好說破。
為何要設法趕回巴黎?
因為大汗快不行了。
很可能秋風一起,大汗就要隨著秋風回到長生天的懷抱了。
要是在大汗駕崩前不在大汗身邊,那么以后就被動了。
太子繼位之后,朝中必然會發生動蕩。
所以,一定要在大汗升天之前,趕到丹楓白露宮。
就算王四郎很受真金太子信任,為保險起見,他也要在忽必烈死前趕回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