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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1、982節 黃土高原,此時仍然有幾分姿色。

  且不說唐軍西征,單說唐主北巡。

  洪武六年五月初一,李洛親率五千禁軍騎兵,抵達橋山黃陵,祭祀黃帝。

  唐主在子橋山十余里外下馬,率領隨駕大臣步行登上橋山,已示對祖皇的恭敬。而地方官吏早就準備了太牢等六畜祭品,恭候天子御駕。

  李洛來到黃陵,但見古柏森森,殿宇靜穆,不由松了一口氣。黃陵廟宇自從漢太祖(高祖)大修以來,歷年皆有修葺和祭祀,遂成固定的國家祭典。最近的修葺和祭拜,是在金末。

  但是金朝滅亡后,就再也沒有國家層面的祭祀了。李洛此來,還是金亡后首次。

  李洛對大臣們說道:“漢元封十年,武帝親自祭祀黃帝,今朕來矣。”

  大臣們說道:“陛下承昊天之命,繼華夏大統,祖皇必知而欣慰也。”

  接著,按照唐制,禮官以空前絕后的九九之舞,用舞者八十一人,在陵前演《云門》、《大卷》二舞,再用八十一人為樂。

  相傳《云門》和《大卷》乃是黃帝親制的舞樂,經過大唐太樂署整理復原后,又成為唐宮中大殿所用的舞樂,等級更在《秦王破陣樂》之上。

  按照禮制,天子祭禮用八佾六十四人。而李洛規定祭祀黃帝用九九八十一人,可見對黃帝的尊崇之心。

  典雅莊嚴的舞樂之中,李洛身著十二章紋、大裘玄衣的天子祭服,率領同樣身著祭服的文武大臣,親自焚香,然后行跪拜大禮。

  數千禁軍也肅然下拜。

  接著,李洛親自宣讀祭祀黃帝的祭文,文曰:

  “維洪武六年,歲次辛卯(1291年)五月乙巳朔。唐天子洛,謹親至陵前,敢告祖皇軒轅大帝曰:朕以先唐帝裔,生于微末。當其時,神州陸沉于北漠,華夏淪亡于夷狄,蒙元逞兇于天下,黎民倒懸于水火,以致生靈涂炭,四海鼎沸。遂承天命,聚義士,起兵布武,而有天下。朕以藐躬,敬承大寶,時有六年。”

  “惟帝王恩威得洽,文武兼濟,奉天命討兇伐暴,振生靈之有赫。奉天命于微時,立恢復漢家之志;驅韃虜于中夏,遂再造社稷之愿,時有十二年矣。…”

  “…祖皇圣神明大,開天立極,此非祖皇神佑,圣靈庇護,概莫能哉。惟仰祖皇遺澤千秋,德被萬世,茲有恢復之機…肅肅將祀,鑒此誠祈,尚饗!”

  宣讀完祭文之后,燒化在鼎中,唐主又親自分配祭肉,以為大射之禮。祭肉最好的是太牢(豬牛羊),其次是馬雞狗(犧牲)。雖然也用來魚,但魚只是副祭品,不算犧牲,更不算太牢。

  祭肉都被庖廚用大鼎烹煮熟了,被庖廚切好,但與清代不同,可以用鹽和香料,味道不會差。祭肉分給參加祭祀的人吃,也就是“打牙祭”的由來了。

  除了祭肉,還有酒水和時鮮瓜果。這就是所謂的酒肉瓜果。

  接下來,便是大射之禮了。

  所謂大射之禮,就是帝王率領群臣在祭祀時野宴射箭,為先帝展示君臣同心,不忘武功的古禮,這是周朝就有的古禮了。

  君子六藝中的射禮,共分為大射、燕射、賓射、鄉射四等。只有最高等級的大射,才是祭祀所用。

  唐廷恢復了君子六藝,當然也恢復了射禮。但大射之禮,卻還是第一次用。

  大射用的飲食,主食是祭肉。按照爵位高低和官職高低,群臣們分到的祭肉部位也不相同。

  比如,李洛作為天子,他分到的祭肉就是最好的牛脊肉,切的很漂亮。而文天祥和林必舉等一品重臣分到是牛肩,二品分到的是牛腩…品級最低的,吃豬肉。

  君臣席地而坐,象征性的用完了祭肉和瓜果,就是射箭了。按照規矩,天子先射,然而公卿大臣按照高低依次射箭。被射的獵物有羊,豬,野雞等。

  由于黃陵所在不是獵場,所以獵物早就準備好了,數以百計的豬羊和野雞被關在籠子里,等著依次開籠放獸。

  侍衛奉上李洛的“常所用御雕弓”,伺候皇帝換上武弁服。李洛換上專門射獵的武弁服,頓時變得更加英武。

  文武大臣們紛紛換上武弁服,只是很多文臣都面露難色。

  李洛手持兩石雕弓,起身離席,昂然而起,身姿如青松般卓爾而立,風度英氣而典雅。

  “請陛下御射!”禮官肅然說道。

  “放獸!”

  “遵旨!”

  隨即,一頭肥鹿被放出牢籠,一竄而出,往西疾馳,當真是一頭驚鹿。

  與此同時,唐主從箭囊中嫻熟的抽出一支狼牙羽箭,行云流水般彎弓搭箭,雙臂如抱滿月,霍然拉開雕弓,虎目鋒利如刀,箭頭所指之處,那頭金鹿已在十余丈開外。

  李洛本不會射箭。可是來到這個世界后,他沒少練習弓馬刀劍,加上常年戎馬倥傯,帶兵打仗,所以早就是個優秀的射手了。

  光看這嫻熟至極的動作,以及拉開兩石弓并不吃力的架勢,就知道唐主善射。

  但聽“嗖”的一聲破風勁響,羽箭激射而出,十幾丈外的驚鹿嗚鳴一聲,突然跳起來老高,等到落下,卻是兩腿一軟的栽倒在地。

  一支羽箭赫然插在鹿脖子上。而那頭鹿,中箭之后兀自想要掙扎著爬起來,卻屢次摔倒。

  “陛下神射!”大臣和侍衛們齊聲喝彩。

  “哈哈哈!”李洛大笑,“來人,取回此鹿,獻給祖皇。”

  說實話,這十幾丈的距離,射殺一只鹿,對于李洛來說實在是小菜一碟。百步穿楊才是真正的本事,只是李洛根本做不到。

  有人說騎兵騎著奔跑的戰馬上下顛簸不可能射中目標,那純粹是無知之言。移動的目標也好,騎在奔馬上射箭也好,靠的不是瞄準,而是判斷,其實就是一種經驗。

  蒙古騎兵的厲害,就是他們能根據經驗,將箭準確的射中目標。要是只靠準頭,那誰不會瞄準?

  接著,武將們紛紛挽弓,都是箭無虛發。要是這個距離都射不中,那他們也就沒臉了。尤其是朝中第一神射手都烈,堪比蒙古射雕手,年過五十仍然力挽三石強弓,射出的五兩重箭,竟然將一頭兩三百斤的大野豬一箭射殺。

  可是等到文官射獵,場面就尷尬了。

  除了文天祥和楊漢明等少數文臣能用一石弓射獵外,大部分文臣連一石弓都拉不滿。尤其是前宋培養的士大夫官員,絕大多數都不行。

  就是勉強拉開的,也很少能射中。

  表現最好的,反而是之前的高麗大臣,他們的箭術,甚至不比武將差太多。

  李簽、金崇信、安珦這幾個高麗門閥出身的大臣,都已經年近六十,可仍然能拉開一石的弓,射殺山羊。很顯然,他們都對射術不陌生。

  除此之外,就是出身安南的陳益稷和出身日國的徐山(龜山天皇),都能挽弓射殺獵物。

  而錢選、林必舉、牟巘、關漢卿、姚隧等出身中原的讀書人,卻連弓都拉不滿。

  “好了,你們不要射了。”李洛怕他們丟臉,趕緊免了他們射禮。“你們年紀大了,又不習射,就算了吧。不過,你們的子侄,可不能不習射。君子六藝不通,安能成為真正的士?”

  “是。臣等慚愧,必將銘記在心…”文臣們紛紛汗顏說道。

  李洛繼續說:“你們都要銘記,君子習射,不僅僅是尚武,還是禮,說的是勇,直,正。也是養成堅韌之心的法門。所以,善射者心志必堅,韌性必強。這就是為何圣人主張習射的道理,習射不為射,而為德也,為魄也。”

  “我大唐自從恢復射禮,鄉射在民間越來越普及,很多地方都有射術比賽。可是各地的地方文官,反而很少習射,就是賜予他們的漢劍,也嫌累贅而不愿佩戴。這可不是什么好事。”

  “科舉中的射術考試,要求本就很低。可即便如此,很多人中舉之后,就再也不碰弓箭,竟是將射術完全當成了純粹的敲門磚,卻終日吟詩作賦。不出幾年,本就勉強的射術就扔到爪哇國。”

  “朕不相信,這種進士的心志能有多堅韌,品格能有多高潔。不守禮,就會放松自己,德行就無所磨礪,長此以往,還能成為良吏干臣么?”

  六藝,其實就是用來提升個人修養和素質的。六藝不通的人,要說個人修養有多高,實在令人難以相信,起碼大概率不行。

  這也是為何近代西方列強的軍官,大多要學習藝術的原因,不懂藝術的軍官,很難升職。聽起來有些荒謬,但其實很有道理。

  林必舉拱手道:“陛下之言,震耳發聵。眼下新科進士,的確很多人以君子六藝為敲門磚,行敷衍之事。尤其是騎,射,數這三藝,一旦考中就徹底荒廢,流于形式耳。”

  李洛摸著微翹的小胡須點頭,“既知如此,那么政事堂該當如何呢?”

  林必舉道:“等回到長安,臣等就將六藝,納入吏部考成當中。六藝不通的官員,評為丁等。不過,因為我大唐建國不久,官員出身五花百門,所以不宜武斷處置。首先,這年紀上,四十以下的官員,可以免除。身體殘廢者,生病者,也不宜過多要求。”

  “除此之外,地方官員祭祀當地道廟,也要行射禮。最少每年舉行一次,以為定制。”

  “好。那就這么辦吧。”李洛說道,“《周禮》云:養國人以道,乃教之六藝。不通六藝,胡為君子。我大唐要提升國民素質,開國民之智,要成為尊道、尚武、守禮的君子之國,就要從六藝抓起。”

  群臣一起拱手:“臣等謹記陛下圣訓!”

  在黃帝陵停留一天之后,李洛下令沿著秦朝時期修建的山間直道,穿過子午嶺,進入陜北高原。

  要不是這條秦直道,陜北進入關中就很困難。所以,山間直道有數道關隘,皆有唐軍把守,修筑有烽火臺。

  五月初五,時值端午佳節。御駕出子午嶺,過葫蘆河,來到延安郡。

  子午嶺之南是關中,之北是陜北。也就是李洛后世熟知的黃土高原了。可是此時的“黃土高原”,仍然還算是郁郁蔥蔥,稱之為綠色高原更為妥當些。

  尤其是勞山一帶,更是山深林密,古木森森。

  觸目所見,全無后世千溝萬壑的景象。要知道,黃土高原橫跨后世秦晉之北,秦漢時期本是蒼茫的林海和草原。這里,是華夏文明的發祥地之一。

  即便因為歷代修宮燒炭屢遭破壞,大不如往昔,可直到宋元時期,仍然勉強稱得上森林密布,水草豐茂。此時的黃河之黃,主要是因為東邊中原的泥沙,而不是黃土高原的泥沙。

  最徹底的破壞,始于明朝。

  明朝為了抵御蒙古叩邊,在秦晉之北大力修建長城。為了燒磚,大肆砍伐黃土高原的樹木,導致一片片的原始森林被毀滅。

  李洛知道,明朝修了兩百多年長城,就在陜西陜西寧夏甘肅之北,砍伐了兩百多年樹木。到了晚明,陜北高原徹底成為千溝萬壑的荒涼貧瘠之地,嚴重的水土流失使得黃河流沙量倍增。

  一條蜿蜒數千里的明長城修成了,一座黃土高原也出現了。黃土高原的出現,是中國歷史上少有的生態大災難,造成了曾經富裕的陜西,陜西,甘肅三省后世長期貧瘠,也間接造成了明末農民大起義在陜北爆發,葬送了明王朝。

  似乎一飲一啄,自有因果一般。

  可以說,明朝的砍樹燒磚,是中國歷史上和蒙元養馬中原相同等級的生態災難。明朝砍樹燒磚造出黃土高原,元朝養馬中原造成華北沙化。

  從此,北方徹底沒落了。

  幸運的是,李洛趕走了蒙元,華北生態惡化大勢被遏制,加上在中原大規模植樹造林,新興水利,此時的中原華北生態已經開始大幅好轉了。

  而此時的黃頭高原,仍然還是綠色高原。

  李洛看著是不是出現的樹林,看著祥和寧靜的村莊,看著地里長勢喜人的莊稼,不禁心生喜悅。

  好啊,真好。空氣很清新,富含氧離子,完全沒有后世那種黃土高波的蒼涼空曠之感。

  此時的黃土高原,仍然有幾分姿色。

  還來得及恢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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