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方圓數十里的移民區內,十幾個村子都張貼了告示。不少移民百姓圍在那里,聽識字的人大聲解讀。
“李大人,就是這洛寧社主…你們問洛寧社是什么,我也不知,估摸就像是官府衙門。海東公司,就是屬于洛寧社。”
“海東島,就是這島以后的名字了。”
“公司是什么?這上面說是一個不分姓氏、多村聯合的大家族!經理,就是族長了。經理帶大伙兒開荒耕織,處理民政大事,定期向洛寧社主請示匯報…”
“林村長做了這經理!我們村的邱村長只是什么礦業處長,整整低兩級啊!”
“邱村長如何能和林村長比?那林村長乃是大秀才,做過知縣相公的師爺。我們邱村長只是識字明理罷了。”
“這上面說,公司什么都管,卻只收兩成農稅,沒有任何雜稅…”
“真的沒有任何雜稅?有這樣的好事?”
“真要如此,那我們豈不是能得八成收成?記得大宋賦稅最輕的那年,自己的田也只能得七成,其他年份最多就得五六成。到了蒙元,一年收成竟是大半被征,糊口都難。”
“既然公告,還有社主大印,當然不假!”
“李將軍不但威武,也仁義啊!”
“哎呀,是真的…老天爺保佑李大人長命百歲啊!”
“你們看,這邊告示說的是什么保安團…”
“保安團就是李大人手下那些精兵,上面說以后常駐咱這,保護百姓,防御生番。”
“你們看這寫著,林水村的張斂,已經被任命為這保安團的團副了,一步登天啦!”
“什么?那不就是林水村的張大個子嗎?想不到李大人一來就抬舉他做了團副!不過他的確很能打…”
“要是沒本事,李大人能讓他當這團副?我告訴你,張斂在大宋軍中雖然只當什長,但他并不簡單。”
“五年前溧陽一戰,張斂身穿四十斤的步人甲勇往直前,格殺蒙古百戶長和幾個真韃。按軍功最少授個都頭。可溧陽大敗,他罵上官無能,竟啥官兒也沒撈到。”
“哦?你怎么知道?”
“我為何知道?溧陽一戰我也在啊,與張斂還是同營。看來李將軍頗為識人啊,一來就抬舉了張斂。這些告示上也有招兵的,我也要去!”
“保安團要招五百新兵,十五歲到三十五歲,身體健壯。每季度兩貫錢起步,糧食管飽!我也要去!”
“真有這么好?我也要去!”
“快看這邊,是海東簡律。一共三十六條!”
“什么海東簡律?快念來聽聽!”
“當然就是這海東的法了。”
“第一條:殺人者死,偷竊償百,強盜為奴。”
“好!這是約法三章!”眾人喝彩。
“第二條:漢人(含女真)抗令抗稅,罰役一年。生番抗令抗稅,死罪。”
“第三條:游手好閑,無所事事者,罰役一月。欺凌老弱婦孺,罰役三月。”
“第四條:漢男(含女真)奸漢女(含女真),罰役十年。番男奸漢女,凌遲處死。”
“第十八條:百姓開荒,人均田土不得超過十二畝,余者歸公。”
“第十九條:村長每半月召集戶主議事,此為常會。必要時亦需召集議事,此乃非常之會。”
“第二十條:公司每五日召集各處長議事,每半月召集村長議事,此為常會。遇事亦可臨時召集非常之會。”
“第二十一條:家有保安兵者,村中可派勞力幫其家耕種五日。”
“第二十二條:家有戰死烈士,永不納稅。公司養其老幼,善始善終。”
“第二十二條:遇大戰大災,保安團認為兵力不足,可征發壯丁。公司亦可發布動員令,集眾之力以對。”
“第二十四條:建老君廟,奉陰陽太極圖,每逢年節祭祀,平日買賣趕集,以老君廟會為集市。”
“第三十二條:隨地便溺者,罰糧三斗。”
“第三十三條:嚴禁放高利貸,私人放貸利息不得超過一成,沒收非法所得,罰役兩年。”
“第三十四條:聚眾賭博者,沒收賭資,罰役一年。”
“第三十五條:私營鹽鐵糖酒者,沒收非法所得,罰役一年。”
“第三十六條:公司各級貪污、枉法、營私、瀆職、欺民、違規,百姓可去保安團上告,由保安團傳訊、審查涉事公司職員。保安團欺民,百姓可去公司上告,由公司公安處傳訊,審查涉事保安兵。公司和保安團有爭執之處,報社主仲裁決斷。”
一天時間,五千多移民全部知道了公告內容。
一千八百多女真移民奉李洛為“狼主”,當然會堅定擁護李洛的政策。
三千六百多漢人移民,對公告也很滿意。所謂沒有規矩不成方圓,要是真沒有秩序,豈不是人人自危?就算沒有生番,也是遲早必出大事。
他們需要官府,需要官員。他們只是希望官府和官員廉潔一些,有用一些就滿足了。
真要沒了官府王法,他們自己都會害怕。因為秩序規矩無法保障,尊卑禮儀無法保障,那還不亂了套,還不得無法無天?
海東簡律對移民百姓來說乃是“減賦寬政”的善法。他們都曾在“苛政猛于虎,幾人不為奴”的蒙元統治之下,相比之下,李洛的海東簡律簡直就是天大的仁政。
至于人均田土不能超過十二畝,也沒有什么反對意見。人均十二畝田,根本種不完。一家老少按五口算,就是六十畝,可最多只能種四五十畝。
所以,海東簡律等公告一出臺,竟是人人額手稱慶,歡呼雀躍。幾乎人人稱贊李洛仁慈愛民,甚至說李洛乃天降星宿。
少數明白人卻暗贊李洛高明。
唯一讓很多人不以為然的是,李大人對武夫太好了些,保安團的告示說新兵入伍就能拿每季兩貫的軍餉,還糧食菜肉管飽,一年春秋兩套衣服,一旦出征還有賞錢。
還要組織勞力幫軍屬耕種五天。
這樣算下來,一個新卒,一年最少竟然有十幾貫的收入,幾乎能頂大部分家庭一年的收入了。
而一旦成了老卒,軍餉就更加可觀,完全能養活一家老小了。
一時間,很多青年都紛紛前往保安團臨時團部去報名,一下子讓新任團長的虎古忙碌起來。
被李洛委任為團副的張斂,此時也在臨時團部接待應募“保安”的青壯,整個人都顯得精神抖擻。
在大宋軍中十年,憑他的本事,早就應該做到一營指揮,就是都虞侯也能做得。可官場腐敗,難容正直之士,他惡了上官,竟只能憋屈的做個什長,受了多少鳥氣!
可之前當李將軍面小試一次身手,就受到抬舉,立刻委任了“團副”之職,并善加勉勵,頗為看重。令他頓生“士為知己者死”的效死之心。
這保安團統兵千人,相當于宋軍兩營之數。那他這個團副,比起營指揮使只大不小。
這次招募新“保安”,新組建的保安團部首腦都到了。團長虎古,團監楊序,策劃長朱頜,團副張斂一起把關。
保安團的軍餉是高,但不是好拿的,想濫竽充數可不成。
接下來三天,共有八百多想從軍的漢人青壯來報名,結果只篩選了四百人。其他四百多都淘汰了。
三千六百多漢人移民,能挑出四百較好的兵源,這比例已經很高了。主要是因為移民群體本就是青壯為主。
四百人中,有幾十個宋軍老兵。虎古等人考核之后,將其中幾個優異者引薦給李洛,讓李洛定奪。
被引薦給李洛的共有三人。一個叫宋據,原是宋軍斥候什長,精通軍前探哨,擅長騎射。
第二個叫方桓,曾是宋軍一個弩長,不但熟悉床弩,也熟悉神臂弓,甚至…石炮機!
床弩,神臂弓,石炮機,乃是宋軍三大利器,也有一定的保密性。方桓熟悉這三種遠程攻擊利器,絕對是價值很高的技術兵。
第三人名叫關耳,曾是宋朝水軍戰船炮長,操縱鐵火炮,火箭,炸罐。
火器用在宋軍戰船上已經近百年,但是非常原始,并無規格制式化的成熟火器,而且威力有限,所以并沒有規模性應用。
就是現在,元軍水師雖然裝備了火炮,但主戰武器仍然是拍竿和弓弩,因為這幾樣武器比原始火炮更可靠。
原始火炮威力不足,精準度很差,在搖晃的戰船上命中率很低,只能作為輔助武器。
火炮真正成為海上主戰武器,歷史上還要等到一百多年后的明初。鄭和下西洋的寶船裝備了大量當時最先進的第二代火炮。
雖然火炮如今不是主戰武器,但這關耳仍然是很有用的海軍技術兵。
這三人都有大用,算是撿到寶了。
李洛和三人一一聊了一會兒,感覺三人心性能力都不差,就很快做出了決定,開始寫手令。
“保安團新設弩機隊、偵察隊、火器隊!每隊只編制五十人,與已經成立的騎兵隊組成四個獨立分隊,直屬團部!”
“以宋據為偵察隊長,以方桓為弩機隊長,以關耳為火器隊長!”
當然,這火器肯定暫時用如今的原始火器。
李洛再次寫道:“偵察隊暫時不配備馬匹,只以訓練前敵偵察兵為主;弩機營可配備床弩兩臺,神臂弓二十張,石炮機兩架,由方桓指導工匠處制造。”
“火器隊暫不配兵,關耳配合工匠處制作火箭,鐵火炮,突火槍。待火器成,再配兵額。”
寫得這里,李洛忽然發現,手令中提到兩次的“工匠處”,只是個空架子,除了已任命的處長,連一個工匠都沒有。
“工匠處”極其重要,現在就要搭上架子,不然怎么造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