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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3、894節 天下有此君父,何其幸也

  沒錯,起碼在東方,大唐就是穿鞋的,而“大元”就是一個沒鞋的光棍,可以肆無忌憚的破壞。

  可大唐卻有千般顧慮。蒙元本來就是入侵漢地的異族王朝,他們不會心疼漢人的家園,瓶瓶罐罐全打爛了也再所不惜,大不了騎上馬就走,到西方在白人面前繼續作威作福。

  一個是主人,一個是強盜,行事當然不同。

  這讓大唐很被動。

  李洛知道,元軍的奴隸運送計劃完成的差不多了,遷都西方的準備工作也差不多了。

  此時的元廷,幾乎是輕裝的。他們只要一聲令下,就能帶著漢軍和漢官以及其家屬西遷。

  根據情報,蒙元會帶走河東河北遼東三地所有的牲口,運力高達五百萬匹騾馬牛駝,能夠進行完全畜力化的大遷移。

  還留在中原的幾十萬蒙古“國族”,下到七八歲的孩童,上到六七十的老者,無論男女人人都會騎馬,跨上馬背就能長途跋涉。

  而被蒙元籠絡、已經半胡化、死心塌地跟隨蒙元西遷的二十萬漢奸軍隊(克爾欽軍),也人人都會騎馬行軍。

  不會騎馬的,也即是漢奸軍和漢官們的家屬了。可是忽必烈“貼心”的為他們準備了牛車馬車。

  唐軍就是想阻止,想追擊,都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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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唐的馬匹相對蒙元還是太少了,怎么追擊?機動力不行啊。

  李洛越想越覺得郁悶。

  哼,一定要拿下漠南漠北,徹底改變中原王朝馬匹不足的問題。我的大唐,要成為第一個真正控制草原的漢家王朝。

  很快,趕來朝議的大臣們,就帶著雪花進入大殿,山呼舞蹈。

  “皇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都平身吧。”李洛掃了一眼滿殿的五品以上京,看到不少人都凍得哆嗦。

  “來人,在殿中燃起銀霜炭。幾座爐子都點上。”崔秀寧下令。

  如此寒冷的雪夜,一路喝風的趕到空蕩蕩的大殿參加朝議,的確是有些不好受。

  唐廷大臣,多是南人,沒有北人耐寒。雖然皇帝都賞賜過狐裘或水獺皮御寒,可畢竟不是公服和朝服,總不能上朝穿皮裘吧?那不符合輿服禮制。

  幾座爐子熊熊燃燒起來,大臣們才覺得暖和了不少。

  這個冬天,可真是有些冷啊。陛下皇后,當真是體恤臣子。

  李洛覺得,是應該推出一套專門的冬裝朝服了。不然,大臣們寒冬上朝會受凍。

  但,這根本不是當務之急。

  等到李洛說出當務之急,所有人都驚住了。

  如果消息屬實,那是就幾百萬流民南下啊。

  幾百萬!

  那是什么概念?

  還是在這冰天雪地的寒冬臘月。

  想想都令人不寒而栗。

  首先就是防務!

  “陛下,臣請立刻北伐,趕在流民南下之前,過河攻打元軍!”

  禮部尚書吳鎮樓奏道。

  “只有如此,我大唐才能占據先機,不為蒙元所趁。”

  財部尚書也立刻贊同馬上出兵北伐。財部當然不愿意國庫因為賑濟幾百萬流民變得空虛。

  “不可!”軍師府太尉江鈞立刻反對,“不是漲韃子志氣滅自己威風,此刻北伐,以眼下能調動之兵力,大唐勝算太小,一旦敗了,那就是不可收拾之局!”

  “陛下,臣以為,不但不能倉促主動北伐,還要嚴守防線,謹防韃子利用流民南下。還有雍州,尤其是河套和隴右,也要牢牢守住才是。”

  果然是太尉,一下子就從軍事上發現了問題所在。

  “啟稟陛下。”鴻臚寺卿、一等伯李簽出列,“這么多流民南下,大唐哪里能賑濟的過來?又安知元軍奸細不會混在流民之中?此其一。”

  “其二。這些河北河東甘涼之名,甘做元廷順民多年,奴性不改,不識好歹。可是眼下卻在被逼無奈之下投奔大唐,哪里有這么好的事?以臣所見,干脆阻擋他們過河。”

  “可在南岸設置火器,流民一到,就轟殺之。流民見南下不可為,就只能回去,北方立刻大亂,我大唐就可鼓動他們反元,協助大軍北伐。”

  此言一出,頓時引起其他大臣側目。

  夠狠啊。

  果然這高麗降人,完全不把北方漢人當人啊。

  或者說,在這些士族門閥出身的人眼中,草民百姓的生死,根本不值當朝廷付出這么大代價。

  李簽的法子,當然是個可行的法子。起碼從功利性的角度,的確如此。

  問題是,大唐不能這么干,陛下不能這么干。

  用武力阻止北方百姓南下投奔大唐,對他們舉起刀槍,的確能把他們嚇回去,可大義何在?天道何在?

  為了節省錢糧,就視數百萬北方漢人為仇寇么?

  那不但是大唐永遠洗不清的污點,也是陛下永遠洗不清的污點。

  “荒謬至極!”御史大夫龔侃忍無可忍的喝道,“大鴻臚,那是漢家百姓,不是夷狄,更不是草芥!難道為了省事省錢,就不管他們死活么?你未必太過無情了罷!”

  李簽夷然不懼的說道:“下官也覺得他們可憐。可那又如何?緊急關頭,需要壯士斷腕,不要怕什么民心非議,那是沒辦法的事。”

  “下官敢問憲臺相公,你可知賑濟這數百萬百姓,需要多少錢糧么?下官來幫相公算算。”

  李簽是做過高麗宰相的人,是混跡宦海數十年的老政客,論起政治才能,當然要比不到三十的龔侃老道。

  “首先,河南江北剛收復不久,明年肯定是沒有多少余糧的,那就只能從江南幾州運糧。”

  “眼下是隆冬臘月,離明年夏麥收割,還有半年。這半年時日,就算喝粥,賑濟五百萬人,加上消耗,起碼要七八百萬石糧食!這還是最少的消耗。”

  “而且,帳還不能這么算。這么算數目最少,其實還是錯的。“李簽肅然道。

  這么算有什么不對么?龔侃眉頭一皺,他認為七八百萬石糧賑濟應該夠了。雖然這數目也很巨大,可大唐還是能勉強拿出來的。

  李簽繼續侃侃而談:

  “明年北伐收復河朔,這幾百萬流民還是要回去的,不然,北方的土地誰來種?北方總不能千里無人煙吧?都成了空地,大唐又如何設置官府,恢復治理?他們要是不回去,難道還要分河南百姓的地么?河南百姓如何肯答應?”

  “既然明年他們還要回去,那憲臺相公算算,他們還能趕得上開春的農時么?趕不上了。既然開春農時趕不上,明年就沒有糧食收割!”

  “所以,他們只能指望后年夏天的麥子。到后年夏天啊,朝廷賑濟他們不是半年,最少應該是一年半才對!”

  “那么,既然指望他們回家鄉恢復生產,就不能再讓他們只喝粥,這樣的話他們沒力氣,生產無法盡快恢復,后年的麥子都不夠他們自己吃了,那就可能要賑濟到洪武七年!要是這么算,就是兩三年!”

  “這還不算。既然一定要把他們送回北方種地,那么賑濟糧就要運到北方,運輸距離大增,這路途遙遠,路上的消耗就會加大,一前一后,又要多出好幾百萬石賑濟糧食,最少!”

  李簽說到這里,很多大臣都反應過來。

  可不是這樣么?

  大多數人都想簡單了啊。

  原本以為,最多賑濟一年半載,可聽李簽這么一分析,竟然是一年半最少,甚至要兩三年!路上的消耗,也遠比預想的多的多。因為到時還要運到北方去。

  這么一算,竟然需要幾千萬石糧食賑濟!

  這個代價,實在太大太大了。

  太嚇人了。

  就是李洛,之前也沒有算明白這筆賬。

  李簽的話還沒完,“人喝粥可以,可是鹽不能少。五百萬人,兩年要消耗多少鹽呢?將近兩百萬石!雖然大唐鹽政清明,鹽務官營,鹽價遠比宋元便宜,可這些鹽,仍然要幾百萬銀元。”

  “生產恢復之前,他們都處處需要朝廷賑濟。除了糧食和鹽,還有取暖,布帛等物,還要居住安置,雜七雜八,能多出很多難以想象的支出,這些亂七八糟的開銷加起來,兩千萬根本打不住。”

  “下官算過,要完成五百萬北方百姓的賑濟,朝廷要賑濟最少一年半以上,統共要花費的錢糧,前后大概在八千萬以上!”

  八千萬以上!

  這個數字,嚇了眾臣一跳。

  大唐洪武四年的正常國庫總收入,都沒這么多。

  這么一算,大唐國庫好不容易積攢的錢糧,會一掃而空。而且明年后年還要勒緊腰帶過苦日子。

  李簽還沒說完:“憲臺相公,下官這筆賬,絕對不會算錯。只會算少,不會算多。如此大的代價,難道是大唐應該承受的么?”

  “所以,下官才主張,干脆不賑濟,應該用武力阻止流民南下。流民只要南下,就視同元軍,迎頭痛擊,將他們趕回北方。大唐,不是他們想來就來的地方。”

  這一席話雖然說得很是冷血,可龔侃竟然無言以對。其他大臣雖然心中不快,可也覺得李簽說得未嘗完全道理。

  實在是代價太大了。

  “大鴻臚,這筆賬,未必就是你這么算的吧?真有八千萬這么多?”林必舉神色凝重,“你給陛下好好說說,真沒有算錯么?”

  他算的賑濟數字,比李簽小多了。他仍然不太相信真有這么多。

  李簽舉起玉笏:“陛下,皇后陛下,太上皇陛下,太子殿下,還有各位相公,李簽絕無虛言啊。倘若真要賑濟數百萬流民,最少要花八千萬。因為,這不是一般的賑濟。”

  “臣當年在高…東州時,元軍東侵,也是冬季,數十萬百姓被逼的南遷。當時,臣就是參與賑濟的官員。那場賑濟前后花了兩年功夫,耗費錢糧八百萬。當時高麗國庫耗費一空不說,李氏和金氏等數十家世族,還拿出大量錢糧借給王廷。”

  為何高麗王當年這么好心要賑濟幾十萬南下的北方高麗百姓?

  很簡單,怕難民造反,因為當時高麗精兵被元軍消滅了,無法鎮壓流民,只好忍痛咬牙賑濟。結果花干了國庫不算,還欠了門閥一屁股債,好多年才還清。

  要是當時有一支大軍在手,高麗王廷寧愿鎮壓,也絕對不會賑濟。

  另外一個高麗大臣金崇信也出列道:“啟稟陛下,李簽之言屬實。倘若是百十萬人往一個方向逃難,又是冬季,那么賑濟所費,會暴增數倍。”

  為何高麗大臣知道,漢人大臣就不清楚?

  因為他們還沒有遇見過這種賑濟。

  之前的賑濟,流民來自四面八方,群體也比較分散。并不是某個地區的人口大量的集中的突然往一另一個地方遷移。

  兩者不同之處在于,一般流民只是到處流浪找食物,不會走的太遠,吃飽了就自己回去種地。而后者,則具有集體大移民的性質。

  一個地方的人口空了,而另一個地方的人口暴增。由此帶來巨大的社會生態災難,引發一系列的長期的影響。

  唐廷漢人官員大多很年輕,多是底層出身,經歷和眼界還真比不上李簽這樣門閥出身的政客。

  “陛下,賑濟流民代價太過巨大,實在是大唐難以承受之重。臣請以社稷為重,阻擋流民南下。他們雖是漢人,可畢竟還不是大唐百姓。大唐不救他們,這后世史書也無法苛責什么。”李簽道。

  誰知,李洛卻毫不猶豫的搖頭:“李卿,你雖然所言有理。可河朔數百萬漢家百姓,乃是華夏后裔,炎黃子孫,朕就算付出再大代價,也不能不管!”

  李洛神色堅定無比,“朕不光是大唐的皇帝,更是華夏子民的皇帝!錢糧事關社稷,的確重要,可數百萬河朔漢人,更是重于泰山。朕意已決,接納流民南下,無論忽必烈什么花招,朕都以民為本,巋然不動!”

  林必舉和龔侃等大臣頓時熱淚盈眶,不由自主的一起下拜:“陛下…陛下真乃…千古圣君!”

  “天下人有此君父,何其幸也,何其幸也!”歸唐不久的文藝寺卿關漢卿,更是淚流滿臉,“天下真英雄,不會再發廣武之嘆了啊!”

  李簽也嘆息這著跪下,“微臣慚愧萬分!陛下之心,感應上蒼,春風化雨,實不是微臣所能蠡測啊。”

  皇帝的胸懷,實在讓所有臣子都心生感動。

  “好了。都起來吧。”李洛淡淡說道,“先說軍務。要接納數百萬流民,軍務大略也是關鍵。至于北伐,就不必再議。”

  林必舉和楊漢明等人雖然是文臣,對軍事不在行,可也明白,此時倉促北伐,風險實在太大了。

  作為大唐宰相,他們深知唐軍的弱點。

  “陛下。”林必舉出列,“當務之急,一是趕緊加強防務,二是做好接納流民和賑濟準備。”

  “陛下。”兵部尚書都烈出列,“眼下黃河之南淮河之北,不算洛陽禁軍,大唐有重兵十八萬七千余人,大半布置在黃河南岸。平時用來防守綽綽有余,可要是應對幾百萬流民,謹防元軍趁亂南下,則還不夠。”

  “臣請旨,立刻發動南岸州縣民兵,協防黃河,維護秩序,一面流民無法控制,造成大亂。”

  李洛毫不猶豫的說道:“準奏!動員豫州兗州徐州青州各地民兵,由縣令和縣尉直接統領,受郡守節制,協助官軍。”

  圣旨一下,當即兵部就發了部令,軍師府用了印,皇帝用了璽,然后火速送出皇宮,連夜傳令各州縣。

  十幾萬民兵將會被動員組織起來,協助官府維持秩序,防御元軍趁火打劫。他們只是民兵,戰斗力當然不強,可維持治安差不多了。

  “傳旨,速抽調臨安駐軍五千、襄陽駐軍五千、金陵駐軍三千、潯陽駐軍兩千、鎮江守軍一千、鄂州駐軍兩千、漢陽駐軍一千、松江駐軍一千,共兩萬人過江北上,以荊州節度使董虎臣統帶!”

  “遵旨!”

  抽調兩萬精兵北上支援,已經是唐廷短期內能調動的最大陸軍援軍了。

  說起來似乎令人難以置信,大唐如今已經有水陸八十萬大軍,為何緊急關頭,只能抽調區區兩萬兵馬北上?

  這一點,文武大臣們都是心知肚明。八十萬大軍,聽起來嚇人,其實還真不敷使用。

  第二次北伐前,唐軍有七十萬五兵馬,可北伐后減員不小。如今這八十來萬,還是收編了淮南宋軍,補充新兵后的結果。

  首先,洛陽光禁軍,就有三萬人。這三萬人守衛東都和皇宮,禁衛天子、皇室、百官,是絕對不能輕易使用的。

  其次,在河南江北,唐軍還有將近十九萬人的中原重兵集團,加洛陽禁軍三萬和三千潼關駐軍,剛好二十二萬。

  雍州也要直接對抗蒙元大軍,防線又長,所以也有一支十五萬人的重兵集團。

  瀛州孤懸海外,也有五萬大軍鎮守。

  東州(高麗)是對抗遼東元軍的要地,同時也要控制高麗,所以也駐扎了十萬大軍。

  南方那么多州,怎么也要花十多萬兵馬鎮守地域廣大的本土。

  還有南洋都護府的駐軍,恒北都護府的駐軍,還沒有從天竺回來的陳淑楨部。這加起來,可不就已經是七十多萬了?

  剩下的,幾乎都是水師了。

  北洋、東洋、南洋、長江四大艦隊八萬水師,這八萬水師也不好上陸地作戰。不到逼不得已,朝廷也不愿意抽調水師那兩萬多陸戰隊當陸軍用。

  所以,可不就是沒兵了?

  陛下抽調的這兩萬北上援兵,已經是擠出來的兵馬。

  事實上,由于大唐走的是精兵路線,加上各地還沒完全恢復,養八十萬大軍已經很不容易了。

  養精兵,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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