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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1、462節 我是平章大官人的小丫鬟

  從海東去湖廣鄂州,有兩條路線。一是先到廣州,過江西北上。距離看似更近,但花費的時間更久。還有一條路線是北上松江,入長江西進。看似更繞,但到達更快。

  所以,李洛選擇走長江。

  八月十四,李洛的官船到了長江出海口所在的松江府,并未停留,而是經過崇明,溯江西入。

  此時的長江,水量更加充沛,江面更寬,水也更深。李洛的官船雖是海船,卻仍然暢通無阻。

  十五日,到了江陰,就被元軍江防水師攔截。不過看到李洛的平章節堂大印,立刻恭敬的放行。

  李洛站在官船上,看到不遠處的江防水師,目光很是陰沉。

  江陰是江防重鎮,本來駐扎了一個水軍千戶所。但因為之前抽調了很多去征日,如今只剩下四五百人,幾十條小型戰船,只能維持江面關卡治安。

  看似不足為慮,可長江沿岸有元軍水師駐扎的地方,卻有幾十個之多,長江水師加起來仍然有一萬多人。

  這還是現在,而在兩征日國之前,長江水師更是有四五萬之多。

  長江水師是南宋降將劉整幫助元廷建立的,當年滅宋出了大力。

  雖然現在南宋已滅,可元廷對于長江江防仍然重視,還成立了長江水軍鎮撫司。如今的鎮撫使是兀赤雅哥,鎮守長江沿線的界州、黃州、江州、建康、鎮江、江陰等地。

  四川境內還有成都水軍萬戶所,由萬戶速哥統領,分鎮重慶及、夔、施、黔、忠、萬、云、瀘等州。

  要想達成唐軍的戰略,到時首先要干掉長江水師。對此,李洛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以獅子搏兔之姿快速解決元軍長江水師。

  如今元廷在大肆趕造戰船,以恢復水師力量。李洛之前在福建平章任上時,就上奏元廷,由泉州船廠承擔大半的造船任務。

  理由是,福建有元廷如今最強大的福建水師防守,能夠保護新船,免得被殘宋水師奪走。

  泉州本來就是最大造船廠所在,于是元廷準了李洛所奏。最多還有半年,泉州船廠承接的數百艘大小戰船,就會統一交付。

  當然,李洛絕對不會讓這么多新船讓元軍拿到手。泉州造的船,可不就是他的么?因為福建水師在他掌控之中,中高級軍官全是他的人。

  不但幾百艘新船要拿到手,就是泉州船廠的數千船匠,也要全部搶了。元廷失去最重要的泉州船廠,想重建水師就更加困難。

  雖說李洛的官船打著平章的儀仗,可每到一個地方,仍然有元軍水師盤查,以防冒充。

  長江上商船不少,但每過一個水卡,都要被元軍水兵雁過拔毛,百般勒索。其中也有很多商船不會交錢,這些船無一例外都是權貴所有。

  甚至,還有少數船,根本沒有檢查,而是直接放行。這不但是權貴的船,必定還和水兵們熟了。

  此時,李洛看到一艘大船沒有經過檢查就昂然揚帆而過,不由莞爾一笑。

  為何?因為這艘大船掛著洛寧商社的旗號,根本就是他自己的船。

  洛寧商船背后的權貴,當然是李洛了。早在去年,崔秀寧就用李洛江華郡公、福建平章的名義,建立長江商隊了。

  開始幾次,元軍江防水師要會登船檢查。可一年多過去,洛寧商社的船早成為少數既不用檢查,又不用交錢的船。

  直到現在,洛寧商船仍然在真正做生意,經營的貨物也無非是棉布,海鹽,海魚等大宗貨物。

  “主公,看來可以用來運送兵馬和軍械了。”新被任命為親衛隊長之一的楊栝說道。

  顏隼,顏鐸,劉大刀等幾個親衛隊長,都被調到火器旅當團總。這個楊栝,本是親衛什長,跟著李洛也超過三年了,如今終于當了隊長。

  李洛點點頭。如今洛寧長江商船有六艘五百料運輸船,每次可偷運三千多人。一個月最多運三次,那么兩萬兵馬需要運送半年之久。

  能不能加船?不能。

  六艘船的商隊,已經很大了。要是船太多,就容易引起懷疑。

  只能靠螞蟻搬家的方式,一點點運。

  近十次運輸,不能有一次被元軍江防水師察覺。

  所以,李洛采用的方法,是將運送的將士裝扮為奴隸,就算有哪一次被水師登船檢查,也只是奴隸而已,誰也沒話說。

  那么,之前就不能運送軍械盔甲,人和盔甲必須要分開運送。

  八月二十二,經過整整十天的行船,李洛終于到了長江南岸的鄂州。

  鄂州是湖廣行省治所,雖然靠著長江,可是鄂州城卻離江邊遠得很。

  要到城中,足足還有五六十里。

  李洛在鄂州碼頭下了船,數百人換乘車馬,落日前終于來到鄂州城下。

  李洛看著夕陽下的巨大城池,心潮微微起伏。

  鄂州“西可援蜀,東可援淮,北鎮荊湖,南扼漢水”,位置險要,與襄陽和荊州構成了三角形的“荊湖防區”,屬于軍事重鎮,岳飛和賈似道都曾駐軍在此。元軍滅宋時,鄂州曾經數次大戰。

  所以,元廷湖廣重兵集團,就布置在鄂州、襄陽、荊州(江陵)組成的荊湖防區。荊湖防區的元軍高達十余萬,多是精兵強將。即便李洛征越抽調了幾萬,可這個區域的元軍仍然有七八萬之多。

  根據李洛和文天祥等人的推演,唐軍一旦起兵,必須拿下荊湖防區,消滅荊湖元軍,不然形式很容易惡化。

  李洛的儀仗一出現在城下,立刻驚動了守城的將領。

  他們早就知道,越國公李洛接替了阿里海牙平章之職,在本月會來鄂州上任。

  那么來者必定是越國公了。

  鄂州城內的湖廣行省右丞忽都帖木兒、左丞大達立、右參政亦思馬因、左參政高達等人(都是真實人物),一起出城迎接。

  迎接的人群中,竟然有一個熟人,赫然是先來鄂州上任的鄂州路總管、交州王陳益稷。

  陳益稷看到李洛到來,頓時喜出望外。靠山終于來了啊。

  “墨爾根拔都!你可是來了!我,忽都帖木兒可是等的心急了!”

  迎接李洛的官員中,為首的是個身穿白色質孫服的中年蒙古官員,正是二把手右丞忽都帖木兒。他撫胸行禮,說的話也很豪爽。

  但李洛清楚,這個忽都帖木兒,可不是什么好鳥。

  特察局的特務,正是利用他對阿里海牙的嫉妒,參倒了上一任平章阿里海牙。

  忽都帖木兒參倒了阿里海牙,正做著接替一把手的美夢,誰知朝廷空降了越國公李洛,他能高興才怪。

  從他的稱呼就能看出來。他不稱呼李洛為中堂,甚至連平章官人都不叫,而是直接稱呼墨爾根拔都。

  據右丞官邸的特務回報,早在李洛被任命為湖廣平章的命令到達鄂州時,忽都帖木兒曾破口大罵,還鞭打致死了一個奴隸。

  “辛苦右丞官人等待本堂了。”李洛不咸不淡的說道。他懶得出手對付這個副手,哪怕將大權都讓給對方也無所謂,他只想做自己的事的。

  相對忽都帖木兒的抗拒,同為蒙古貴族的左丞大達立,對李洛就禮敬的多了。

  “湖廣左丞大達立,見過平章官人!平章官人路上的辛苦,就像遠征的勇士穿過戈壁,帶著風沙回來!”大達立撫胸說道,“大達立對平章官人很是敬佩。見到平章官人,大達立很是高興!”

  “我的大達立啊,感謝你的熱情。”李洛對這個大達立倒不反感。

  此人李洛同樣了解過,大達立為人厚道直爽,曾經自告奮勇去襄陽勸降呂文煥。

  “下官右參政亦思馬因,見過平章官人!”一個高鼻深目的色目官員也上前拜見。

  李洛不由眼睛一瞇。這個亦思馬因,本是個匠人,因為進獻回回炮有功,所以做到右參政。

  “下官左參政高達帖木兒,見過中堂!”左參政高達,是南宋降臣,因為是漢人,又只是左參政,所以對李洛更是恭敬,直接稱呼為中堂。

  “下官陳益稷,見過大將軍!”陳益稷則仍然稱呼李洛為大將軍,似乎是刻意彰顯自己與李洛關系不同。

  李洛笑道:“交州王是王爵,不要如此客氣。”

  眾人聽了,卻無不面露鄙夷之色。顯然對陳益稷這個交州王嗤之以鼻。

  李洛也不再廢話,按照規矩取出平章節堂的印信告身讓眾官一一查看,驗證自己的身份。

  然后,就在平章府官員的簇擁下進城。

  鄂州城作為湖廣行省治所,當然是個大城,城中也很是熱鬧。

  李洛直接來到平章節堂,換上一品大員的官服,就命令堂議。

  如此雷厲風行,連接風宴都不吃,委實讓官員們吃驚。

  雖然此時已經黃昏,接風宴席也吩咐下去,可是平章政事要升堂議事,他們也只能遵命。

  行省官員們魚貫而入,按照官職大小排列,足有數十人。李洛的親兵和配屬于平章的護軍衙兵,則是把守衙門內外。

  一面“欽命行湖廣平章事”的衙牌,一面“越國公李”的衙牌,一左一右的立在大堂之上。

  “諸位。本堂其實是不愿意來湖廣的。”李洛開口就出語驚人。

  “本堂之事,想必諸位都有耳聞。這幾年,本堂東征日國,主政福建,剿滅黃華陳淑楨,又南征安南。說句自夸之言,當真是沒幾日清閑,煞是辛苦。”

  李洛一邊說一邊走下堂案,背著手在大堂上踱步。

  “所以,本堂原本是想在京任職,也方便回仁州探親。可不巧的是,阿里海牙壞了事,被罷了湖廣平章。誰成想,太子大人和脫不合憲臺都推舉本堂接任,大汗就委了我。”

  “大汗下了旨,本堂當然只有忠于王事,再也沒有推諉的道理。離京時,大汗召對。本堂對大汗言道,雖然阿里海牙有罪,但必與其他人無涉,湖廣的政務賦稅,辦的也是好的。”

  “大汗對我說,此去湖廣,有一件事務必要留意,絕不能惹出大亂。讓你去湖廣任職,也是因為你適合處理此事,此事辦好,你就可回京了。諸位猜猜,大汗說的要務,所指為何?”

  這些話,并不是李洛的夸張之詞。忽必烈的確對他提過那件事,讓他當成第一要務,一定要解決掉隱患。

  當然,忽必烈之所以知道那件事,也是特察局的杰作,是特察局故意透露的。

  陳益稷有心討好,首先出列猜測道:“大將軍,莫不是救災之事么?”他指的是長江秋汛水災之事,如今洪水已經淹沒了好幾個州縣,數十萬計的百姓流離失所。

  李洛搖頭。指望元廷救災?真是天真啊。

  左參政高達猜測道:“中堂所言,莫不是洞庭湖水盜之事?”

  洞庭湖如今有反賊嘯聚為盜,聲勢浩大,多次上岸打劫,官府屢次圍剿不得,很是頭疼。

  李洛搖頭,“洞庭水盜,并非大患。”

  大達立出列道:“平章官人,你說的是不是嶺南瘟疫?”

  元代湖廣行省很大,管轄了后世的湖南湖北,廣東廣西,以及貴州大部。所以,嶺南瘟疫當然也是湖廣行省該操心的事。

  李洛道:“嶺南瘟疫雖然不是小事,卻非第一要務。”

  眾人都有點疑惑,湖廣的賦稅,并不少一分,也沒有大的反賊作亂,那還能有什么要務呢?

  李洛見眾人的好奇心都被吊足了,這才臉色凝重的吐出三個字:“白蓮教!”

  白蓮教?

  眾人都是心中一驚,若有所思。誰不知道白蓮教?此教在民間勢力很大,上到達官貴人,下到販夫走卒,都有很多是白蓮教的信徒。

  但是,白蓮教如今并無怎么鬧事啊。朝廷還有傳言,說是承認白蓮教,還要封其教首名號。

  白蓮教會成為朝廷大患?

  李洛提出白蓮教,當然不是自己動手剿滅白蓮教,他才不會再讓自己沾上污點,更不會得罪漢人起義軍。

  他只不過想以此為幌子,掩護自己的瞞天過海之計。

  有白蓮教這個借口,很多事他就能以官方的名義光明正大的干。

  “諸位,有個消息,或許你等還不知情。”李洛有點高深莫測的說道,“福建,江西,湖廣,四川四省白蓮教總壇,已經同流合污了。這是大汗告訴本堂的消息。就在今年端午,四省白蓮教首齊聚江陵(荊州),意圖不軌!”

  李洛說的當然是真的。可是四省白蓮教之所以會合流,卻是李洛推動的。

  確切的說,是崔秀寧指導特察局潛伏在白蓮教中的特務推動的結果,算是改變了歷史。

  特察局兩年前就開始布置針對白蓮教的計劃。各省總壇,全部都有特務潛入。而且幾乎全部混成了中上層,甚至有些人還成為總壇的頭目之一。

  崔秀寧選拔的學生,挑的本來就是人尖子,再經過她親自培訓指導,畢業出來的哪個不是精英?加上金錢和情報支持,一旦進入白蓮教這樣的組織,想不出頭都難。基本上很快就被看中,火速提拔,成為教中新貴。

  就是這些特務暗中操縱,推動了白蓮教提前幾十年合流。

  然后,李洛故意讓人把這個消息泄露給元廷,讓元廷心生警惕,好針對白蓮教,提前逼反它!

  這樣自己就能更好的渾水摸魚了。

  今年的四省白蓮教端午密會,已經將四省總壇組建為南壇,推舉了勢力最大的湖廣總壇佛主為大佛主,秘密訓練兵馬,打造軍械,積蓄糧草。

  在特務們的推動下,此時的白蓮教的確鐵心要反了。

  更讓李洛意外的是,四省總壇合一后,原來的福建總壇佛女,也就是曾經混到他身邊的那個小丫頭,辛棄疾的曾孫辛苦,竟然成了四省白蓮教的大佛女。

  據特務回報,端午秘會時,四省佛女競選大佛女,結果年紀最小的辛苦壓過三個“姐姐”,成為大佛女。

  也就是四省白蓮教共同尊奉的佛女。

  李洛知道后很是感概。他卸任福建平章后,就率軍南征,沒有顧得上那個小丫頭。誰知她不聲不響的竟然混成了大佛女。

  辛苦如今也不在福建泉州了,而是去了四省總壇的江陵,離鄂州并不太遠。

  此時,右丞忽都帖木兒說道:“越國公,既然白蓮教想要造反,就先動手吧。把他們殺光了,也就不會造反了!”

  大達立道:“右丞官人這話不妥當。白蓮教還沒有反,誰知道誰是白蓮教?怎么抓?抓誰?這不是瞎眼的獵人,夜晚射獵嗎?”

  李洛冷笑:“白蓮教四省信徒,不下百萬!今天殺,明天就會反!湖廣白蓮教聲勢最大,到時我湖廣還能有個好?朝廷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等逼反了白蓮教!我等誰也沒個好!”

  “再說,如今湖廣行省不過十幾萬兵馬,到時未必能壓得住!一旦鎮壓不住,會是什么后果?”

  “所以,在解決白蓮教之前,我等先要未雨綢繆,做好準備。有一些事,本堂會親自辦理。爾等回去后,都寫個條陳,集思廣益,看看有什么法子能消除隱患。能不打仗,當然最好。”

  “退堂吧,所有人的條陳,務必后日呈交本堂!還有,今日所議,不得外傳,以免傳入白蓮教信眾耳中,違者嚴懲不貸!都聽清楚了么?”

  “喳!”眾人一起凜然領命。唯有忽都帖木兒沒有反應。

  “忽都帖木兒!本堂的話,要是你聽到了,就應一聲!難道你的耳朵,被羊毛塞住了么?”

  李洛神色冷厲的說道,完全不給這個二把手,蒙古貴族的面子。

  “越國公,你…”忽都帖木兒想不到李洛如此不假辭色,頓時有點惱羞成怒,很想當堂翻臉。

  可是當他看見李洛似乎帶著獰笑的臉,不知為何心里一突,竟然不敢放肆。

  “喳!”忽都帖木兒只好忍氣吞聲的領命,可心中卻很是憤怒。

  李洛冷笑著掃了忽都帖木兒一眼。他這么做,當然是故意激怒對方。

  激怒自己的副手,也是計劃的一步。

  李洛一上任就丟出白蓮教這個大包袱,官員們頓時都沒有心情了。接風宴,只能作罷。

  這個新上官,不好伺候啊。果然是曾經的征南大將軍。

  李洛住進平章官邸的第二天晚上,一個小丫頭來到平章府外,她叉著小蠻腰,有點盛氣凌人的對衙兵說道:“我叫辛苦,是平章大官人的貼身丫鬟,讓我進去!”

  親衛楊栝來向李洛稟報:“主公,那個叫辛苦的小丫頭又來了。她對守門的人說,她是主公貼身丫鬟。”

  李洛頓時啞然失笑。

  這個小東西,聽說自己當了湖廣平章,就又找來了么?

  太好了。我其實也巴不得你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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