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以來,鐮倉幕府做了大量的戰爭準備。
幕府不但下令抽調每一個武士,每一個地侍(足輕),還要求所有人都捐獻錢糧,鐵器,馬匹。
就是京都的皇室和公卿,也紛紛毀家紆難。幕府更是借機大肆勒索商人,大小商人一律捐出大半家財。海商和漁民的所有船舶,也一律征用。
北海道的蝦夷人馬匹,能征用的也要征用。
舉國體制下,日國的戰爭兵費和物資,滾雪球一般急遽積累,爆發出了可怕的潛力。
幕府計劃的非常周祥。抗元大軍分三批動員。
第一批是一個月內動員十六萬人,這些人以幕府直屬軍團、京都禁衛軍團、各國武士、地侍為主,甚至還有各大寺院的僧兵,幾乎都有甲械,戰力強大,屬于主力重兵集團。
第二批動員是十月上旬前完成,再次動員十六萬人。這些人以足輕和青壯為主,還有部分山賊、海盜,雖然已經在各地訓練了一個月,但因為兵器奇缺,要等到十月上旬才能成軍。
第三批動員要在十一月中旬完成,數量高達二十萬,幾乎都是百姓青壯,包括農民,漁民,獵人,樵夫,礦工等。
如此一來,等到兩個月后的十一月中旬,幕府武裝的軍隊,超過五十萬人!
除此之外,幕府還成立總匠所,將數萬鐵匠、刀匠、木匠、皮匠等民間匠人征用起來,日夜趕制兵器盔甲。
在幕府的刻意渲染下,元寇占領下的九州島,已經成為人間地獄。元寇的所作所為,完全就是窮兇極惡的嗜血兇獸,除了上下一心拼死抵抗,根本就沒有其他活路。
于是,為了活命的日國百姓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很多人都豁出去了。
倘若元廷知道日國竟然能爆發如此潛力,一定不會輕易發動兩次征日戰爭。日國是個封閉自大的島國,越是這樣的國家,面對外敵時的凝聚力也就越強。
其實也正常,元軍征討陳氏越國(安南)時,安南也一度大暴兵,動員幾十萬軍隊和元軍死磕,最終保住了社稷。沒道理安南能做到,實力更強的日國反而做不到。
而北條時宗最擔憂的是,在第二批動員完成之前,九州島的元寇就來主動攻打本州,那勢必會影響動員令的執行。
果然,幕府“被官”,也是幕府四大重臣之一的佐藤業連出列說道:“執政殿下,如今神國只完成了第一批動員,兵甲尚未完全足備。倘若此時元寇北上,我等就被動了。”
他的擔憂,不光是北條時宗擔憂的,也是在座絕大多數人擔憂的。九州十萬大軍的覆沒,讓他們對元寇的戰力心懷恐懼,沒有兩倍的兵力優勢,是不敢和元寇對決的。
每拖一天,神國的軍力就增強一分。可問題是,元寇會老老實實的在九州島呆到下月上旬?
來自京都的熙仁皇太子,雖然年僅僅十五歲,卻也憂心忡忡的說道:“本殿最憂慮者,乃元寇從西海沿邊北上,直入京都。如此,則朝廷危矣。本殿認為,將大軍全部云集關東,實為不妥。”
這番話,當然是京都的天皇公卿教他說的。幕府為了和元寇決戰,將京都地區的軍團抽調一空,造成京都極度空虛,這讓京都朝廷很是不滿。
皇太子的擔憂,除了在座的朝廷公卿感同身受,武家權貴們卻不以為然。
京都被元寇攻下又如何呢?就算朝廷被元寇一鍋端,不是還有幕府么?反正皇太子和幾位親王都在這,神國皇統斷絕不了。而且關西多山,倘若元寇真的攻打京都,還能拖延時日,讓神國大軍準備更充分,到時打敗元寇,奪回京都就是了。
在掌握實權的大武士們看來,關東的重要性,遠勝于關西。鐮倉城的重要性,也更勝于京都。
雖然熙仁皇太子坐在最尊位,但北條時宗根本懶得搭理這個少年,別說皇太子,就是天皇陛下,他又何曾真當一回事?北條氏插手天皇和將軍廢立,也不是一次了。
這就是此時日國政局的吊詭之處了。天皇說了不算,幕府將軍說了也不算,真正說了算的,是幕府權臣北條時宗。
“殿下安心就是,只要有神國大軍在,天皇陛下萬世一統的基業,仍然帝運長久。”北條時宗對熙仁皇太子行禮說道,算是直接表態顧不上京都了。
北條時宗也是沒有辦法,須知五指緊握才是一個拳頭,倘若到處分兵,處處設防,如何是元寇對手?必須將全國的兵力聚集起來,才能消滅元寇保衛神國。
北條時宗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緊鑼密鼓的總動員之際,李洛的征東大軍已經出動了。
九月十八,李洛只讓小心謹慎的朱頷統帶一萬江南兵駐防大宰府,然后在馬關海峽匯合了羅昱和鄭和的水師,過瀨戶內海,沿豐后水道,進入日國東海,再沿海北上。
出征的前一天,李洛再次給大都上了一道奏章:
“臣李洛再奏圣君陛下…軍情如火,與其困守九州島,不如以攻為守。臣遂于九月十八,率數萬疲兵冒死北上,攻打日國關東…然敵軍十倍于我,或恐再難拜見圣主,唯肝腦涂地,馬革裹尸,揚我大元天威于異域…”
“伏請朝廷速發偏師急援,不使前功盡棄…日國驕狂難治,民風尚武,若無數萬蒙古精兵,勢不能治…”
這封奏章的意思說白了就是表忠心,要援軍,督促忽必烈大叔先派點兵馬來幫忙,再發大軍一舉消滅日國。
李洛估計,倘若只是派個兩三萬人,一個月之內肯定能來。他只要堅持一個月就行了。
為何不攻打更近的日國京都?因為日國大軍如今云集關東,倘若打關西,幕府完全可以忍痛不管,繼續在關東聚集兵馬。
李洛的戰略很簡單,不給幕府繼續暴兵的方便,要給幕府不斷放血,干擾日國的總動員。
最核心的一點,就是干掉日國的水師,讓幕府好不容易征調的船只,再毀于一旦。幕府沒了船,就是武裝起幾十萬軍隊,也無法再攻打九州了。他就可以回到九州島繼續混日子。
要實施這個戰略,當然要戰術欺騙。
巨大的船隊,當然瞞不過沿海日人的眼睛,東征軍北上關東的消息,不可能是秘密。然而…無用。因為,此時是東南風,帆船的速度,比奔馳在曲折道路上的馬更快。
所以,等到四天后征東大軍到了江戶灣以南兩百里的海域,幕府仍然沒有接到元寇北上的軍情。
九月二十三日,征東大軍到了距離鐮倉城百余里的伊東半島,幕府才接到元寇北上的消息。在鐮倉城內山殿研討軍略的北條時宗,聞報大驚。
今天才二十三啊,可是元寇已到…
緊接著,北條時宗又接到軍報,元寇并沒有來鐮倉城和江戶灣,而是直接在伊東半島登陸,往富士山的方向行進。據探馬觀察,元寇登陸的兵力,有七八萬人,其中騎兵近兩萬!
從伊東灣登陸,幾乎是一馬平川的關東平野,而且是日國人口最密集的腹心之地,七八萬元寇倘若大肆破壞,那還得了?
要是以逸待勞,放任元寇一路殺到鐮倉城,那不知道要受到多大損失。更別說對軍心士氣的影響了。
所以,必須主動出擊,將元寇堵在富士山以東,不讓元寇繼續深入。
幾乎所有大武士以及京都來的公卿大臣,都和北條時宗想法一致。這是最正確的。不可能眼睜睜看到元寇在人煙繁庶之處荼毒,而十幾萬大軍坐守鐮倉不管。
然而,北條時宗等人萬萬想不到,李洛壓根就沒打算登陸后一路平推到鐮倉,他只不過是調虎離山罷了。
這根本就是陽謀。他一旦在伊東半島登陸,擺出大舉進軍內陸的姿態,幕府大軍不可能坐視不管,必然會南下圍堵。
如此一來,江戶灣一帶就空虛了。那么,他的水師就乘機直入江戶灣。
據被抓獲的日國奸細招供,江戶灣可是停泊了大量的日國船只,是幕府好不容易征集起來,用于運兵南下反攻九州島的。
七八萬陸兵如此大張旗鼓,為的就是調虎離山,掩護水師干掉日國的船隊啊。
李洛登陸后,得到兵力加強的水師才離開伊東半島,然后南下,遠離海岸,接著兜了個大圈子,再北上直撲江戶灣。
江戶灣有大量日國船舶,但水師的力量并不強啊。
征東大軍登陸后,作為先鋒的蒙古色目騎兵,果然又開始殺人了。馬蹄所過之處,到處都是被毀滅的村莊和神社。
李洛并沒有下令屠殺百姓,可他也沒有制止蒙古騎兵屠殺日國百姓。
東征軍的主力,幾乎是沿著日國百姓的血跡,慢騰騰的北上。
蒙古騎兵大肆殺戮的消息傳到鐮倉,所有人都恨意滔天。
“天日在上,吾不盡滅元寇,便死后化身邪魔,永世不得翻身!”北條時宗指天誓日的仰天怒吼!
“盡滅元寇!”
“盡滅元寇!”
大武士們紛紛按刀嗔喝,殺意沸騰。
北條時宗一聲令下,整整十六萬第一批動員的大軍,就帶著哀兵必勝,誓死剿滅元寇的信念,洶涌南下。
九月二十五日,兩軍前鋒終于在富士山之東遭遇。蒙古色目騎兵二話不說,上萬騎兵一個沖鋒,就滅掉了數千騎術生疏的日國騎兵。
然后,蒙古騎兵完全無視漫山遍野的幕府大軍,在外圍不斷放箭滋擾,呼嘯來去,囂張至極。
甚至,不少蒙古騎兵沖到附近,跳下馬背,換了步射用的強弓,射殺日軍。他們射術精湛,弓力強勁,準頭又高,一箭出去,多半箭不虛發。更要命的是,往往直射面門。
等到日軍沖過來,他們又呼喝一聲,嫻熟至極的躍上馬背撤離,一邊還用騎弓回頭射箭。
可是,騎兵差勁的幕府軍隊,卻完全無可奈何,只能原地列陣防守。
半天下來,幕府大軍空有那么多人馬,卻被蒙古騎兵折騰的夠嗆,光被射死的步兵,就不下千人。
北條時宗等將帥恨的咬牙切齒的同時,也不由都倒吸一口涼氣。
他們第一次見識到了,蒙古軍隊的厲害和難纏。難怪宋國會亡啊,這樣的騎兵有個幾萬,仗還怎么打?
兩軍第一戰,幕府大軍就吃了個大虧!原本高昂無比的士氣,也消磨了很多。
九月二十六日,李洛和幕府大軍都在富士山以東扎營,兩軍頓時遙遙對峙起來。
幕府大軍十五六萬,李洛只有七萬多人,不到對方的一半。
李洛當然不會主動決戰,真當對方是軟柿子么?那是賠本買賣。
北條時宗雖然兵力雄厚,但見識到蒙古軍隊的厲害,也不敢貿然開啟決戰。
而兩軍對峙之時,羅昱和鄭和率領的水師,已經來到江戶灣附近海域。
同一天,李洛的第一份奏章,經過十天之后,終于送到大都。
“征東大軍捷報!征東大將軍李洛,已經攻下大宰府…”
第一時間,李洛的奏章就猶如石破天驚一般,在元廷鬧出好大動靜。
來自日國征東軍的軍情奏報!
征東軍并沒有全軍覆沒,颶風之后,高麗軍護軍虞候李洛,受命于敗軍之際,危難之間挽狂瀾之既倒,被殘軍推舉為征東大將軍,竟然扭轉戰局,消滅日國九州主力,一舉攻下日國西都,而且還在日國廢國置縣,做的好大事啊。
自從一個多月前忻都和范文虎等人大敗而歸,所有人都以為征日大軍全軍覆沒。皇帝大怒之下,連殺了好幾個官員,而且下令制造戰船,再征日國。
堂堂大元,竟然兩征日國大敗,不但耗費錢糧無數,還前后覆沒二十多萬大軍。這個事實,就像上天賞賜的一記耳光,狠狠抽在元廷和忽必烈的臉上。
這讓自負無比,高高在上的眾汗之汗,無論如何也心氣難平。整個元廷,都鬧得沒頭沒臉。
甚至,忽必烈都沒有強調颶風造成的失敗。因為颶風代表著上天。他寧愿相信是軍隊戰力不濟才打了敗仗,也不愿意相信是上天在庇護日國,懲罰大元。
忽必烈盛怒之下,無論蒙色官員,還是漢官,這段時間都是戰戰兢兢,就連伯顏,安童,阿合馬這三人,也不敢面對喜怒無常的大汗了。
可是李洛的一份奏章,頓時讓整個元廷轉怒為喜。
金碧輝煌的大明殿上,忽必烈一個多月來第一次暢快無比的爽朗大笑。
“朕早說過,我大元鐵騎,如何這等不濟。哼,難道日國以為隔著大海,就認為朕的鞭子抽不到他們的腦袋么?可是今天,朕的鞭子已經抽到他們臉上了。”
滿殿的貴族大臣,一起跪倒,紛紛祝賀皇帝,說大汗福澤萬里,威加海內,如今再下一國,直追太祖成吉思汗。
忽必烈蒼狼般的細長眼眸再次掃了一遍李洛的奏章,說道:“這個李洛,是不是高麗李簽的侄子?”
真金太子笑吟吟的出列奏道:“父汗,這李洛正是李簽的侄子。額吉的病,就是他請張真人治好的。他之前做著寧海州達魯花赤,也是兒臣的意思。”
已經貴為集賢院大臣的張三豐,也出列奏道:“陛下,正是這李洛,也算貧道故人。”張三豐很是感慨,他沒想到李洛如此大氣魄,竟然立了這潑天大功。
這不止是扭轉敗局,開疆拓土,也是挽回了元廷和皇帝的顏面啊。
御史中丞脫不合也訝然說道:“是他?”立刻出列奏道:“大汗,如此說來,這個李洛奴才倒也是認識的。去年奴才以欽差大臣奉旨巡查沿海州縣,在寧海州見到此人。這李洛,真真是個難得的人才,他不但是個會放羊的好牧人,也是條忠心的好獵鷹。奴才還準備舉薦他為水軍萬戶。”
樞密副使伯顏說道:“奴才收到奏章軍報,就查了李洛的官檔。他是江華島人,以高麗四品虞候的軍職出征,帶的兵只是江華水師和江華鄉勇,卻能臨危受命,轉敗為勝,的確是個人才。”
忽必烈合上李洛的奏章,說道:“想不到,倒真是個難得的人才。嗯,如今李洛占了日國的西都,讓整個九州島都在我大元手中。征東大軍轉敗為勝,朕很高興,李洛是個高麗好官人,好奴婢。他立了大功,當賞!”
“擬詔,封李洛為日本行省平章政事,征東大將軍,賞怯薛衛出身,賜爵江華郡侯!”
“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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