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農田如今半作牧場,耕種面積大降。難道蒙古貴族就不怕沒糧食吃嗎?
真不怕。
一來他們以肉食為主,牛羊就是他們的主食。
二來,南洋的小國,如占城,大越(越南),緬甸等國,會運來糧食。
受苦的只是漢人百姓罷了。
元朝的流民高達總人口三成。除了苛政猛如虎之外,就是沒地可種,又不甘淪為“驅口”(流民),只能流浪。
高達三成的流民,怎么可能不搞事?所以元軍不斷鎮壓,不斷殺人,殺了幾十年,還在不斷的殺。
一直殺到流民修成了紅巾軍,成了氣候,才殺不動了。
正在李洛感嘆間,忽然聽得一聲鳴鏑,緊接著就傳來噪雜的人聲。
慢慢的,一大群騎馬的人亂糟糟的從西邊牧場而來,他們不但隊伍凌亂,穿的衣服也不統一,根本不是騎兵。
而且,他們中還不斷有人中箭落地,慘叫聲頓時此起彼伏。
轉眼間,就有幾十人被射死。
很快,李洛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這大群騎士的后面,還有一隊盔甲鮮明的騎兵沖過來,騎兵不斷放箭射殺追趕前面的騎士。
看來,前面一群騎士應該是牧場中的奴隸,他們盜馬逃走,被元軍追上來了。
一場殺戮,就要上演了。
這里離大都不過百余里,還算是“天子腳下”,就發生這樣的殺戮。那其他地方還用說嗎?
不待李洛吩咐,都烈等十幾人就取了刀弓在手,將李洛和崔秀寧護衛起來。
數百逃奴沒有向李洛等人沖過來,而是錯過了方向。但是,他們的騎術,顯然比后面的騎兵差遠了,轉眼間就被追上包圍。
此時離的更近了,李洛等人終于看清了雙方騎士的模樣。
被圍起來的騎士,大概有兩百多人,都是一臉菜色不說,而且還有老幼婦孺。他們雖然穿著蒙古牧民的袍子,但看長相聽口音分明是漢人無疑。
他們必定就是牧場的逃奴了。當然,以前肯定是當地的農民。因為養馬,也學會了騎馬。
圍著逃奴的,卻反而人更少,只有七八十人,但個個身穿鎖甲,挽弓佩刀,彪悍兇狠,其中還有不少高鼻深目。
他們戴的是元軍常見的圓檐盔,與蒙古兵的尖頭鐵盔明顯不同。
都烈小聲說:“狼主,這些逃跑的人是牧場奴隸,騎兵是探馬赤軍,不比蒙古騎兵差多少,也是元軍精銳。”
烏圖也說道:“狼主,你看他們穿的是鎖子甲,不是漢軍的皮甲,頭盔上又多了漢軍沒有的護脖,必定是探馬赤軍無疑。”
李洛點點頭,他也知道漢軍和新附軍不可能有這么好的甲。
這時,一個生硬無比的漢話傳過來:“漢奴,你們,逃跑,不好,壞漢奴!”
這聲音明明充滿惱怒,卻聽了讓人想笑。
這話說的,就像某種動物拉便便,一顆一顆的。
李洛循聲看去,只見一個高鼻深目的騎士縱馬而出,惡狠狠的看向逃奴人群。
他的盔甲更加華麗一些,應該是百戶長,最差也是個牌子頭。
隨著此人躍馬而出,七八十個探馬赤軍一起收起弓箭,“嗆啷”一聲拔出長長的馬刀。
一片馬刀齊齊舉起,被夕陽映照,寒光四射,加上刀上暗紅的血槽,當真是殺意森森,奪人膽魄。
逃奴們個個臉上慘白,婦人孩子都是一片哭聲。
忽然,幾十個逃奴慌忙不迭的爬下馬,一起跪倒在追兵馬前,磕頭如搗蒜的說:“瓦森官人,我等錯了,錯了!不敢了!”
其他逃奴一看,又是上百人紛紛下馬,跪在地上。
另外近百人卻沒有下馬,而是突然一起呼喝著揚鞭打馬,想要沖出去。
可是哪里能夠?
被稱為瓦森的色目武官,手一揮,騎術嫻熟的探馬赤軍就圍上去,馬刀劈斬而出。
“狗韃子,老子跟你拼了!”
一個逃奴怒吼一聲,縱馬向對面的騎兵撞去,可那騎兵馬刀一揮,就兇狠的斬飛他的頭顱,鮮血狂噴的腔子一頭栽倒馬下。
“殺!”一個唯一有刀的逃奴迎上一個騎兵,可是他的刀還沒有舞起來,就被對面的騎兵一刀劈在頭上,頓時死于非命。
僅僅幾個呼吸的功夫,近百個敢于拼命的逃奴,全部被斬殺。
沒有刀,沒有甲,騎術稀松,力氣不濟,怎么拼?
騎兵們提著帶血的馬刀轟隆隆奔回,再次將跪在地上求饒的逃奴圍起來。
短短時間,他們進退之間迅捷如風,騎術嫻熟,刀技兇狠,配合有度。將精銳騎兵的素質體現的淋淋盡職。
“百戶官人,反抗的漢奴都用他們的血,付出該有的代價了,并無一人活著。”一個牌子頭(十夫長)大聲稟報,聲音粗獷有力。
他雖然不是蒙古人,說的卻是“國語”(蒙語),而不是西番諸族的語言,所以李洛能聽懂。
百夫長瓦森也用蒙語說道:“奇奇卜,按照大元的規矩,聚眾逃走的奴隸應該怎么處置?”
被稱為奇奇卜的牌子頭道:“應該集體處死,用他們的頭顱,給剩下的奴隸漲漲記性。”
瓦森冷冷說道:“那么,我的奇奇卜兄弟,你還在等什么呢?等他們抱著你的靴子像嬰兒那樣痛哭嗎?”
奇奇卜用馬刀拍擊帽檐,大聲道:“如您若愿,我的百戶官人!”
其他騎士一起用刀拍擊帽檐,一起吶喊:“殺光逃奴!”
跪在地上求饒的奴隸,哪里還不知道對方要將所有人殺光?可是,他們既無法反抗,也無法逃走。
探馬赤軍馬踏刀劈,沖入人群大肆屠殺,猶如魔鬼。
不光壯年男子,就是老人,孩子,婦女也全不放過,統統殺死。
慘叫和哭嚎聲響成一片,而百戶長瓦森,卻端坐馬上,神色冷峻,就像一座雕像。
很快,所有逃奴都被殺死。
地上的頭顱,斷肢,鮮血,肚腸,到處都是。就像一個凌亂的大屠宰場。
濃烈的血腥氣傳來,就是李洛等人也很是不適。
這樣的場面,整個中原應該每天都有發生,對元軍來說,不過是司空見慣的事。
所有死人的頭顱被割下來,每幾個首級用頭發結成一串,放在馬背上。
說是帶回去示眾。
李洛的眼眸深處一片冰冷,但是臉上仍然很平和。
這個百戶官瓦森,一定要死。當然,不是現在。
探馬赤軍也早就注意到官道上的李洛一行人,他們看李洛一身質孫服,還帶著雄壯如虎的護衛,也知道李洛必定是個不小的官人。
李洛正準備下令繼續趕路,忽然那百戶瓦森一打馬,就奔了過來。
他上下打量一下李洛,盡量語氣柔和的用蒙語說道:“我,瓦森,小小的百戶官人。不知道官人是…?”
李洛微帶驕矜的用蒙古語說道:“我,哈剌不花,從四品州達魯花赤,也是小小的官人。”
瓦森高大的鼻子忍不住吸了口氣,百戶是從六品,比從四品州達魯花赤,足足低了四級。這哈剌不花都自稱小小官人,那他豈不是連小小官人都不是?
正在瓦森走神時,李洛的聲音再度響起:“小小的百戶官人,如果你還坐在馬上,我的鞭子將會落在你的頭上的。”
瓦森一驚,但他反應也很快,立刻就跳下馬背,以拳捶胸的低頭行禮,恭聲說道:“瓦森見過一個州的鎮守官人。”
蒙元等級制度極其森嚴,雖然李洛不是瓦森的直接上官,也不屬于一個系統,但他一個百戶見到一州主官,仍然要恭恭敬敬的行禮。
就算李洛抽他一鞭子,他也只能干受著。
至于李洛的身份,他卻絲毫沒有懷疑。瓦森作為百戶,當然不是飯桶,眼力還是有的。
這鎮守官人雖然年輕,但氣度尊貴不凡,蒙語熟練,還帶著大都口音,肯定是上等根腳出身,甚至大根腳出身。
沒有好根腳,這么年輕絕對做不到四品。
瓦森一行禮,所有的探馬赤軍也紛紛行禮。只是他們的禮節與瓦森不同。瓦森只是低頭撫胸,而其他人都是下跪。
因為他們只是兵而已,就是牌子頭,也要下跪。
“拜見一個州的鎮守官人!”
“都起了身吧,勇士們!”李洛忍受著強烈的厭惡說道,“把這些的奴隸尸體掩埋,不要讓來往的大都貴人看見。沒有人愿意在路上聞到尸體的氣味。”
“如您所愿,一個州的鎮守官人。”瓦森松了一口氣,心道這哈剌不花官人倒也不難伺候。無非是掩埋尸體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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