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呀云哥哥居然這么快,就把人家給認出來了。”
這本是很活分的話語,只不過由陸真真板著俏臉說出口,就顯得有些怪模怪樣了。
忽視對方親昵過頭的奇怪稱呼,楚云皺眉道:“你來這兒做什么?太危險了!”
“就是看云哥哥你有危險,我才出手的。”
一邊拉著楚云臉不紅氣不喘地急速飛奔,陸真真一邊從手中向身后的地面撒著成片的物件,只是夜色朦朧,楚云也無暇回頭觀察,故而不知究竟為何物。
“他們快追上來了,你放手自己先走,我對付他們。”無論對方曾有過怎樣的經歷,但終究是一個女孩子,楚云絕不會讓女人犧牲性命來成全自己茍活于世。
“呵呵,他們追不上來的。”古靈精怪地活潑笑聲響起,陸真真的腳步竟突然放緩幾分。
正當楚云詫異之際,本來即將靠近二人的騎兵們,紛紛停滯不前,戰馬撕心裂肺地嘶鳴聲不絕于耳,在林中不斷回蕩。
“你究竟做了什么?難道是剛剛丟下的東西…?”楚云大為吃驚地問道。
“是鐵蒺藜啦。”陸真真眨了眨如夜空中星光般耀眼的左眼,吐著舌頭可愛地說道。
她的模樣確實十分可愛,就像是讓人忍不住生出一種如親近小動物般的沖動,可她的話可就一點兒也不可愛了,甚至,還有點可怕。
鐵蒺藜是這東西可大可小,大的作為障礙物,小的則可以作為隨時攜帶的暗器使用。
它們的用途,普遍是在于限制敵人的行動,尤其是對馬匹格外奏效。
一旦戰馬不慎踩在鐵蒺藜的尖刺上,定會疼得當場失控,有些鐵蒺藜還會被主人在尖刺上喂上毒藥,以達到更顯著的阻敵效果。
但這東西在實戰中想奏效,不但要出其不意,還要大量人手提前用廣撒網的方式進行布置,而方才這情急之下,陸真真以一己之力,臨場發揮布置,需要對地勢以及敵人行動的軌跡進行準確的預判,才能保證達到完全阻敵的效果。
畢竟一個人身上所能攜帶的鐵蒺藜是有限的,若是隨手亂丟,除了浪費別無他用,這種情況,她也沒有再去回收暗器的時間。
也就是說,在方才逃跑的時候,陸真真已經在有計劃地在拉著楚云撤退的同時,精準預判到對方追擊的路線,并恰到好處地撒布鐵蒺藜,這才讓這七位騎兵的戰馬在誤踩鐵蒺藜后,各個像叫春發情的野貓野狗般,完全不受控制地四處亂叫亂竄。
楚云還沒完全回過神,只聽一聲有些耳熟的馬匹嘶鳴之聲,定睛一看,陸真真居然騎著本屬于他的良馬,向自己招手。
“云哥哥,上來吧。”陸真真笑靨如花,露出不符合她氣質的友善笑容。
這等危急時刻,并非矯情的時候,楚云愣了片刻,便握住陸真真的纖手,再她的幫助下,也翻身上馬,坐在陸真真的身后。
“這匹馬的脾氣可一向是不大好,你是怎么將它收拾得服服帖帖的?”自己的馬,楚云當然了若指掌,甚至還依稀記得這匹馬曾摔傷過府上的兩位門客。
“哥哥若是感興趣,脫險后,真真可以再慢慢教你,至于現在嘛,還是請哥哥快些抱緊我。”
“抱緊你…這…”看著陸真真那細瘦的柳腰,楚云稍作猶豫,最后還是妥協地將手放了上去。
“云哥哥,你可要抓穩了!”
瀟灑的笑聲響起,陸真真左手將韁繩一甩,只聽“啪”的一道抽打聲,二人快下的駿馬便揚著前蹄在半空中亂蹬幾下,旋即以飛快的速度向北疾馳,揚長而去。
至于那七位丁夫人手下的騎兵,正欲追趕,奈何胯下戰馬一個個像在巖漿上跳舞般,不受控制的胡亂叫喊、蹦跶,還險些將主人甩下身去,于是七人只得眼睜睜看著楚云漸漸逃遠,并艱難地陸續下馬,為馬匹拔去刺入馬蹄的鐵蒺藜。
也不知二人策馬奔馳了多久,在陸真真精妙的騎術下,早已將那些追殺楚云的騎兵,甩得不知去向。
“云哥哥,你的手可否稍微松開些,我快喘不過氣了。”脫離險境后,陸真真回眸一笑道。
借著灑落而下的月光,看著周圍熟悉的道路,顯然是朝著自家府上的方向行進,楚云不好意思地將先前因緊張而緊抓的手松開,指尖那柔軟的觸感,讓楚云不免有些害羞地說道:“想不到你還知道我府邸的位置。”
“真真奉娘親之命,網羅各式各樣的訊息,對這朝堂上所有臣工的相關情報可謂是了如指掌,像云哥哥你這般頂尖的人物,真真自然要更加詳盡地去發掘秘密咯。”陸真真咯咯直笑,也不知是在說實話,還是再開楚云的玩笑。
“了不起,干脆利落的身手,好精湛的騎術這一次,倒是我欠下嬸嬸一份大人情了,改日我定當再登門拜訪,好生道謝。”
“這些算不得什么啦…”
陸真真的話講得很客氣,然而楚云可不敢對這“謙虛”的少女有半點輕視之意,曾親眼見識過甘寧指揮弟兄們使用鐵蒺藜,知道這玩意并非隨地一撒那么簡單,能做到陸真真這個地步,已經算是運用暗器的行家里手。
再加上這不遜精騎的馬術,靈活矯健的身手,以及先前就見識過的那藏匿氣機的絕技,這位小姑娘,著實是個了不得的人物。
看來,她簡直比卞夫人所描述的,還要厲害。
聽得楚云的夸贊,陸真真莞爾一笑,道:“云哥哥只知道謝娘親,卻不肯謝謝我么?”
“在下謝過真真姑娘,救命之恩,沒齒難忘。”楚云客套地回了一句,又道:“只是姑娘,你喊我做‘哥哥’,是做什么?以你的年紀,恐怕…”
陸真真的外表確是一位風華正茂的絕美女子不假,可看她這幅樣子,怎么也不像是與少年沾邊,就算沒有二十歲,也差不了多少,總不會比楚云這個十六歲的少年還要年輕就是了。
“是母親囑咐真真,以后無論何時何地,都要對云哥哥以‘兄長’相敬。”卞夫人的心思,陸真真是最為清楚的,她既然下了這樣的命令,就意味著卞夫人將楚云視作最親近的自家人,所以也就無需對楚云再有絲毫隱瞞。
這意味著,在卞夫人收回命令前,陸真真接下來的使命,就圍繞著輔佐楚云,保護楚云,至少要等此事徹底有個了結為止。
“這我倒是猜到了,也好,若不是有你在,我方才恐怕已經死在他們的手上了,真想不到,這丁夫人已瘋狂到這個地步。”楚云劫后余生,不免一陣唏噓感慨。
“丁夫人對娘親的嫉妒與日俱增,會有這一天,也在娘親的意料之中,但丁夫人和母親都沒想到,云哥哥你會橫空殺出,插足這場爭斗。”
“你應該是從我離開嬸嬸那兒,就開始跟蹤我了吧?”
“是的,云哥哥如何正氣凜然,寧可不顧兄弟情義也要伸張正義的壯舉,真真都看得一清二楚,而且以后是總是想忘,也忘不掉的。”如此直白露骨的恭維,從陸真真的口中講出,卻沒有絲毫刻意,而是一聽便知這是她發自肺腑的真摯之言。
“你若是想活得久些,還是忘得越干凈越好。”楚云苦笑著搖搖頭,哪怕是被這么漂亮的小姑娘如此崇拜地夸贊,也生不出半點喜悅之意。
麻煩的事,還在后頭。
“卻不知,云哥哥接下來打算怎么做?是回府上好生休息,待養精蓄銳過后,再面見司空,揭露丁夫人的罪行么?”
陸真真本以為楚云不是個好相處的和善之人,可經過這三言兩語的交流,她發覺自己錯了。
眼前這位,在曹氏集團地位崇高至極,幾乎可以和曹昂公子相比肩的少年,當真就像是個鄰家哥哥般和藹可親。
“還不行。”抬頭望著皎潔的月色,楚云神色凝重地連連搖頭。
若是旁人這么說,陸真真只會以為他是反悔,怕了,可她知道,楚云絕不是這種人。
“為什么?”過去她一向只服從命令,從不問緣由,也許是楚云給她的那股親切感,實在是太溫暖,竟讓她有種脫離束縛的自由感,這不該問的,也就敢開口詢問了。
“因為我還沒有找出一個十全十美的法子,來了結這件事,而且,我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奇怪的感覺…?”
“是…”楚云皺眉繼續道:“我總覺得,現在所查出的一切,未必就是完整的真相。”
“完整的真相…?”陸真真多年來,也執行過不少明察暗訪的任務,對楚云的話,她倒是理解得比常人更快。
“云哥哥覺得,還有什么遺漏之處么?”陸真真會意地問道。
“我不能確定,只是我自己的一種直覺性的懷疑。”
“不妨說說看,真真愿替你分憂。”
對陸真真的機智,楚云并不懷疑,再加上以她的身份同樣值得信任,于是低聲道:“現在唯一值得懷疑的,或者說唯一說不通的地方,還是在那個李當之身上。”
“李當之?他不過是個小角色罷了…”
陸真真的語氣中帶著明顯的輕蔑之意,雖然她自己礙于身份做過些上不得臺面的事,可她的本性卻一直在追求光明,追求高尚的品格,這也就難怪她會瞧不上李當之這等為攀附權貴而無所不用其極的下作之人了。
“莫要輕視這小人物,否則總有一天,你會吃虧的。”楚云認真地向陸真真告誡道。
“云哥哥教訓的是。”對楚云,陸真真就是絕對的服氣,甚至可以像尊敬卞夫人一樣,言聽計從,一點兒脾氣都沒有。
見陸真真這么乖巧,楚云也就沒再多言,話鋒一轉,解釋道:“要知道,這李當之屬實不是個省油的燈,雖不是出身顯赫之人,也沒有逐鹿天下的本事,但其野心之大,世間少有,且如你所想的那樣,是個做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心狠手辣之人。
你說這樣的人,會滿足于做丁夫人的一條狗,只為了討好丁夫人,就心甘情愿為其賣命,參與謀害嬸嬸這等風險極大的事?要知道,他賭上的可是他那條命,事成,他也有被滅口的風險,事情敗露,他更是會被丁夫人撇清關系,淪為棄子,我看李當之沒這么蠢。”
被楚云看出自己對李當之的鄙夷,陸真真并不感到意外,以楚云把控人心的本事,若是看不出自己的喜惡,那才是怪事。
但楚云的話,卻像是對陸真真敲響警鐘,頓時引起了她的警覺之心。
“云哥哥所言,確是有理!那個李當之雖然討人厭,但怎么看也不像是個傻子!”
“所以,這件事,就要麻煩你了。”見陸真真這么快就領會其中道理,楚云滿意地笑道。
“云哥哥你是想讓我潛伏在他身邊,監視他的一舉一動?”陸真真詭笑道。
“正是,以你隱匿行蹤、氣息的能力,就算是行蹤江湖經驗豐富的游俠兒,也絕對察覺不到你的存在,更何況是個只懂醫術的李當之呢?”有求于人,楚云當然要多說幾句好聽的話。
“云哥哥不必哄我,不管怎樣,你的命令我都是不會拒絕的。”
“不,這不是命令。”楚云立刻更正道:“這是請求,處于我個人的請求。”
楚云想繼續追查可能存在的其他真相,目的是在尋找另外的突破口,讓此事得到其他的轉機。
說得直白些,就是盡可能保住丁夫人這條命,避免與曹昂二人兄弟決裂。
可這種想法,顯然并不是最符合卞夫人的利益。
而陸真真是卞夫人的人,這不符合卞夫人利益的事,按理說陸真真是應該拒絕的。
所以,楚云不想強迫陸真真幫自己。
“云哥哥,你…”陸真真突然勒住韁繩,胯下坐騎頓時停住腳步。
“你太善良了,你能不能偶爾,也替自己想想?”
“我倒也想自私一些,奈何天性使然,這世上總有個別人,就算不愿做自己,也是改不了的。”
“好,我答應你,但你也得答應真真一件事。”
“你說。”
“真真明白,云哥哥不愿將丁夫人逼上絕路,因為這樣會讓云哥哥與大公子恩斷義絕。
可是,云哥哥必須向我保證,事情結束后,丁夫人再也沒法害娘親,否則,真真就算豁出這條賤命不要,也要與那瘋女人,同歸于盡!”
“一言為定。”陸真真的話剛說完,楚云就睜大那雙如利劍般鋒芒畢露的眼睛,確定地應道。
我在曹營當倉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