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且問你,舞陰是何時失守的?”
楚云冷冷地凝視著舞陰縣令,陰聲問道。
“回…回稟車騎將軍…半個月前…”
“大點聲!”
楚云一巴掌拍在大桌上發出“啪”的一聲巨響,用從來沒有過的嚴厲口吻,沖舞陰縣令呵斥道。
“半個月前…”
舞陰縣令顫巍巍地將聲音強行提高了一個級別。
“我再問你,舞陰為何失陷?!”
楚云再次冷聲質問。
“這…敵軍…敵軍數量太多,我軍寡不敵眾,難以抵擋敵軍的猛烈攻勢…”
舞陰縣令本就賊眉鼠眼的面相,再加上閃爍其詞的態度,任誰都瞧得出他在胡說八道。
“敵軍數量太多?我問你,敵軍數量大概有多少?”
“額…三萬…?額不不不!五萬!五萬之上!”
“混賬!”
楚云再次用力一拍桌子,只叫響聲在整個大堂內不斷回蕩。
舞陰縣令嚇得當場尿了褲子,跪在地上蜷縮著不敢起身,刺鼻的異味讓在場眾人本就被掃了的食欲徹底沒了。
“你連敵軍的具體數量都弄不清楚,就胡亂編出一個數字,這說明在敵軍攻城時,你根本就沒有第一時間在場,更沒有組織防守!
你直接棄城而逃了,是不是?!”
“下官罪該萬死!下官罪該萬死!”
楚云洞若觀火,舞陰縣令自知瞞不過對方,只能哭喊著為自己求饒。
“你怯懦失職,守城不力也就罷了!敵軍若當真勢大,你失了城池本罪不至死,可你偏偏將此事拖延到今日,才在這種情況下將之上報,你知道被你這么一耽誤,戰局對朝廷會多么不利么?!”
楚云厲聲質問過后,毫不留情地以最冰冷的聲音,宣判道:“拖出去!砍了!”
“不要!饒命!車騎將軍饒命啊!”
盡管舞陰縣令如搗蒜般朝著楚云一個勁兒的叩頭,額頭都磕得是血肉模糊,楚云冷漠無情的眼中,卻沒有絲毫的憐憫之意,任由對方被拖出去,并發出臨死前的哀嚎聲。
刀聲一過,在場眾人都知道外面發生了什么。
無需楚云發話,手下人就趕緊將一片狼藉的地面打掃得是干干凈凈,氣味也被下人們用喬紫青用鮮花草藥開發調配的簡易香水,將腥臭之味掩蓋得無影無蹤。
不過所有人都沒了吃飯的興趣,出了這么大的事,這頓飯,顯然也吃不成了。
還是輩分最高的夏侯惇最先開口,望向楚云問道:“云兒,舞陰已失,敵軍搶在我們前頭占了先機,你說咱們該怎么辦?”
雖然夏侯惇在戰術上的水平讓人不敢恭維,但他在戰略上的眼光一向不錯。
劉備軍先一步奪得舞陰,夏侯惇立刻便意識到對方已經在這場即將開始的戰事中,占據了主動權。
不待楚云開口,干勁十足的曹昂就率先搶答道:“這有何難?失了的城池,我帶弟兄們再多回來就是了!
想來張飛不過是欺負那草包縣令,趁其不備才取巧占了舞陰,十五日雖長,但我就不信他劉備能翻了天!”
曹昂的話慷慨激昂,卻并非全是不經過大腦思考的莽撞之言。
他如今手上有十萬大軍,而且全部是曹操從鄴城專門挑出來給曹昂驅使的精銳之師。
這樣一股強大的軍力,不說橫掃天下,卻也是足以驚天動地了。
要攻克一個小小的舞陰城,從常理上講,簡直是殺雞用牛刀,大炮轟蚊子。
畢竟舞陰縣令臨死前沒有給出任何可用的信息,就算他能給出信息,也沒人會相信他這種人的話。
唯有楚云覺得,這其中恐怕并沒有曹昂想象的那么簡單。
劉備有攻克舞陰的實力,楚云并不感到意外。
因為舞陰本就之前數千守軍,劉備在新野虎踞龍盤這么久,積攢出一些家底,再配合張飛、趙云這樣的當世猛將,著實沒什么難度。
這也是楚云先前說,如果舞陰縣令只是丟失城池的話,罪不至死的根本原因。
讓楚云感到意外的是,劉備居然能想到這一步棋,還有膽量敢實施這一步。
以楚云對劉備的認知,他并不覺得劉備在屢次敗于曹操之手后,還有這份膽量如此兵行險著,反其道而行之。
最有可能的一種情況,就是劉備身后,也許已經有高人在暗中指點。
倘若果真如此,那此人會是誰呢?
“徐庶?還是諸葛亮?”
楚云自言自語著,能想到的只有這兩人。
“咳…”
曹昂咳嗽了一聲,將楚云的思緒拉了回來。
這時,楚云環顧四周一看,才意識到原來所有人都在盯著自己看,似乎是等待自己發表看法。
“師兄的話,確有道理,舞陰之失,罪在縣令失職。
待師兄率王師兵臨城下,想來劉備定當如見浩瀚天威,俯首乞降!”
盡管心中有所憂慮,但楚云是不可能當著這么多將軍的面,把實話講出來的。
在這種時候,正是人心惶惶,楚云如果再把敵人描述得更可怕些,這本來能打的仗,也會因為士氣低落而變得艱難。
楚云就算幫不上曹昂的忙,也不希望幫倒忙給曹昂添麻煩。
聞言,曹昂更是信心滿滿,心想連師弟都挺我,我還有什么可怕的。
“好了,此事到此為止,無需再談,只是劉備滅亡前的最后一點點垂死掙扎罷了。
我們該喝的喝,別掃了雅興!”
說完,楚云像自己做榜樣似的,舉起酒杯,先干為敬。
楚云在軍中的威望一向是比天高,僅次于曹操。
聽他這么一說,眾將是紛紛把心咽到肚子里,繼續推杯換盞,開懷暢飲。
只是在場之人,誰也沒注意到,楚云在喝了那第一杯酒之后,兩手就再也沒碰過酒杯一下了!
不,還是有人注意到的。
興許是同門兄弟間的默契吧。
楚云有意無意地四處觀察時,發現了這一點。
即便有十幾位將軍向曹昂敬酒,但曹昂每次都是將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重復著一次又一次淺嘗輒止。
“看來我這位師兄還是成長了不少。”
感到欣慰的楚云在心里這般感慨道。
等眾位將士們吃飽喝足,一個個爛醉如泥般橫七豎八地癱倒在桌下時,楚云才招呼著在外守著的士卒們,命他們把將軍們全部扶到驛館休息。
曾幾何時,將軍們還只能在軍營就寢,可現如今,即便是被曹操棄之不顧的許都,都已經發展得遠超那些仍未曾從戰亂的創傷中恢復的城池。
現在,重新修葺的住房,不說多得分配不完,但也足以讓大多數流離失所的老百姓,有了棲身之所。
宴會散去,甚至無需開口,只需要一個簡單的眼神交流,楚云與曹昂就一起帶著喝得微有幾分醉意的夏侯惇一起,來到一間安靜的密室。
將房門緊閉并囑咐守衛保持距離,不得讓任何人靠近后,楚云才招呼著曹昂與夏侯惇坐下。
好在夏侯惇喝得雖不少,酒量卻是貨真價實的“海量”,尚能保持清醒的他,不妨礙商量要事。
“師弟,舞陰失守一事,你究竟是怎么看待的?”
曹昂還是非常在意楚云的真實看法,三人一入座,他就忍不住主動開口垂詢楚云道。
聞言,夏侯惇就像被人潑了一盆冷水似的,微醺之意也清醒了不少,直勾勾地看向楚云。
看樣子,這位獨眼將軍也是聰明人,聽得出楚云先前在宴席上,不過是講了些鼓舞士氣的場面話而已。
楚云的臉色早不復在宴會上的時候那般好看。
“我覺得劉備背后也許已有高人指點。”
聽楚云這么一說,夏侯惇先是不服氣了。
“高人?荊州哪里還能有什么高人?若是有高人,劉表還會渾渾噩噩至今,無所作為么?”
夏侯惇倒不是針對楚云,單純是因為劉表這些年的處事小心,而瞧不起對方,進而也一并看不起荊州眾名士罷了。
成熟不少的曹昂反而是虛心地沒有急著開口發表自己的看法。
因為他知道,楚云一向謹慎,但從來不會無謂的過分謹小慎微。
他居然這么說,就已經有他的道理。
“不知師弟為什么這么說?有什么蛛絲馬跡么?”
曹昂以請教的口吻,向楚云問道。
見曹昂變得這般成熟穩重,楚云欣慰地看向他,點了點頭,準備詳細解釋一番。
“劉備近年來盤踞在新野,名義上是替劉備防范我們,但不用想也知道,以他的野心,必然不肯久居于劉表之下,會想方設法招兵買馬擴充軍備,東山再起。
但他手下雖有猛將,素無謀臣,在戰略上一向是漏洞百出,連連犯錯,你們可曾有見過劉備在大戰之前,能正確估算雙方地實力,并做出優秀判斷的時候么?”
被楚云問得一愣,曹昂與夏侯惇對視一眼,一起連連搖頭。
可以說過去劉備吃的一連串敗仗,大多敗因并非戰術上的失誤,而是最初制定戰略的時候,就是大錯特錯。
無力在四面環敵的情況下據守徐州,卻貪戀一州之地,而導致自己落得一個顛沛流離的下場。
自那以后,除了害怕打不過就提前拋棄家室逃跑以外,劉備就沒打過幾次勝仗。
見二人表示同意,楚云便繼續說下去。
“但是這一次,劉備的實力固然大漲,但他收到我軍即將攻打新野的消息后,你們覺得以他的心性,還敢搶在我們之前,先一步動手攻占舞陰,化被動為主動么?
這樣出色的戰略,絕非劉備之才所能想到,所以我才擔心,他背后是另有高人指點,為其出謀劃策!”
曹昂想了想,又問道:“如果是這樣,那我究竟該怎么辦?難道放任劉備站著舞陰不管,也不去攻打他們么?”
“不,舞陰還是必須多回來的,無非是早晚的問題。”
楚云想了想,繼續道:“師兄,你這次出征,先率大軍行至昆陽,之后不要急于動兵,先多派些哨騎,把舞陰城內的情況打探清楚,尤其是劉備那邊近半年來是否有增添新的人才,比如軍師一類職務的人選更替,一定要全部調查明白!”
“若是如你所猜想的一樣,劉備確實有高人相助,當如何?”
若是楚云多慮,那自然好辦,曹昂只需按照原計劃一路攻打過去,也就是了。
曹昂擔心得,正是楚云不幸言中。
“好辦,若差得確有其人,師兄只需按兵不動,將此人的情報以書信送來許都告知于我,我再給師兄建議,如何?”
這個提議好是好,不過曹昂若是采納,也就意味著楚云成了戰略上的最高指揮官,能夠決定是否出戰,以及出戰的時機。
“這…”
曹昂猶豫了一小會兒,還是點頭道:“好吧,就這么定了。”
見他們是兄弟二人商量得很和諧,夏侯惇就沒多嘴插話。
畢竟他對自己究竟有多少斤兩,心中還是有數的。
在楚云面前隨意發表意見,無異于班門弄斧,自討沒趣。
突如其來的舞陰失陷的消息,徹底打亂了曹昂的計劃。
本來還打算在許都順路多待些時日的曹昂,唯有早做準備,第二天清晨,就率領眾將士,按照楚云的計劃趕赴昆陽。
有楚云和夏侯惇在許都,作為大后方替曹昂籌備糧草補給,曹昂眼下是毫無后顧之憂,可以放開手腳肆意發揮。
但他謹記楚云的話,行軍七日之后,一到昆陽,便停止繼續行軍,而是率軍入城,并加派哨騎對舞陰附近的地區,進行完整的查探。
昆陽縣令見了曹昂,簡直比見了自己的親爹還親,不但在城門口率眾官員跪迎,還大肆命人吹奏樂曲,為曹昂接風。
可惜他是拍馬屁拍到了馬腿上,曹昂一照面就劈頭蓋臉地給他一頓臭罵,指責他為何對舞陰失陷的事一無所知。
如果他能早些察覺到舞陰的情況,派人及時通知到許都,戰況也不至于被動到現在這個地步。
命人將拍錯馬屁的縣令暫時收監后,曹昂完全接掌了昆陽的軍政事務,并耐心等待著哨騎們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