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荀彧離去的身影,曹操親手把門關上,搖頭苦笑不已。
“哎…這個文若啊…”
他突然看向楚云,問道:“云兒,在門外你應該都聽到了吧?”
“不瞞叔父,都聽到了。”
“那你怎么看?”
楚云想了想,答道:“叔父,稱王之事,瞞得住一時,瞞不住一世,您遲早都要公布于眾。”
“這個我知道,只是文若他…哎…”
曹操對荀彧當真是束手無策。
不管是文臣還是武將,大多對曹操稱王抱著絕對支持的態度。
原因很簡單,曹操稱王,他們的官爵地位也會隨之水漲船高。
跟著曹操一路東征西討,南征北戰過來,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能賜爵封侯,盡享榮華富貴么?
大概也只有荀彧這樣鳳毛麟角般存在的真君子,才會還一心向著漢室。
這些年,荀彧為了維持漢室眾多老臣與曹氏集團間的平衡,哪怕僅僅是局限于表面上的風平浪靜,都是如履薄冰般艱難。
對于他的所作所為,楚云雖不能認同,但對其能做到這一步,還是很佩服的。
“叔父,此事倒是不急,給文若先生一點時間,他總會想明白的。
若是日后他還想不明白,侄兒愿意親自前去勸勸他。”
楚云只能如此安撫曹操。
“好吧,此事暫且不提,說說你吧。”
曹操也知道楚云所說的不過是些寬慰自己的話罷了,他搖了搖頭,將荀彧的事暫時拋諸腦后,向楚云發問。
“你不是隨紫青去江東為孫郎治病了么?怎么回來得這么快?”
近日曹操為自己稱王之事,忙于準備,也無暇去過問江東的情況。
他也以為,以目前與江東的關系,楚云和喬紫青去江東這一趟,是沒有任何危險的。
楚云聞言一聲長嘆,把在江東所遭受的境遇,以及與周瑜談判之后對方給出的條件,一并詳盡地告知曹操。
如此巨大的信息量,饒是心臟強大的曹操,也是花費了好長的時間,才緩過神來,漸漸將其消化。
“想不到,江東竟已發生如此驚天的大變化!”
曹操腦中的第一個想法,就是替自己感到可惜。
如果此時他已擊敗劉表,占據荊州,那么孫策一死,他就可以毫無顧忌地順江而下,嘗試攻打江東。
當然,這個念頭也只是在曹操的腦海之中一閃而過,就被排除了。
畢竟現在劉表還好端端地坐在荊州之主的大位上,再說曹操如今手上兵馬雖多,卻沒有能征善戰的水師,真要攻打江東,這些水性極差的北方士兵,哪能派的上用場?
“叔父,侄兒不敢輕易答應,所以還要請問您,不知周瑜開出的條件,您可否答應?”
曹操連想都沒想,就干脆地回答道:“答應!為什么不答應?!無論他能否從孫權手中替孫紹把江東大位多回來,只要他們雙方能相互內斗,消耗彼此的實力,我們扶植實力較弱的孫紹,付出一點兒代價又有何妨?”
“叔父明鑒,侄兒也是這么想的。”
楚云心頭一喜,含笑應道。
“嗯,這件事也無需征詢奉孝的意見了,不過我會派人告訴他一聲,若是他持其他看法,我們再行探討。
我明日就派人做好準備,將周瑜的條件盡早給他送去。”
聽曹操的口氣,似乎巴不得周瑜和孫權現在就打得不可開交。
“不知叔父是打算給周瑜兵馬,還是給他糧草?”
“糧草吧,自從河北四州收復之后,加上從右北平、遼西各郡繳獲的糧草,朝廷現在今非昔比,已有數百萬石存糧,給他區區二十萬石,又有何妨?”
搖身一變成了地主老財,曹操講話的語氣,行事的手筆,也比往日闊綽得多了。
“恭喜叔父,想不到我們也能有這一天!以后想來再也無需擔心糧草問題了!”
對于從糧官發跡的楚云而言,聽到如此振奮人心的消息,這心里還當真有點兒激動。
“叔父我又何嘗不是呢?遙想前不久我們與袁紹交戰時,還屢屢為糧草所苦,幸好這種艱難的日子,終于是一去不復返咯!”
叔侄二人長吁短嘆了好一會兒,楚云才匆匆告退而去。
離開丞相府,楚云乘坐馬車回到家,開始了與喬紫青纏綿溫存的安逸日子。
自打得知喬紫青有孕在身后,曹操對楚云更是格外照顧,除非有重要的事必須征詢楚云的意見以外,其他大多數時候,楚云都處于休假的狀態。
這讓先前始終孤身在家的喬紫青大為滿意,楚云也樂得開始享受這種短暫的安逸生活。
江東,建業城內,縣衙。
“砰!”
一陣刺耳的轟響,氣急敗壞的孫權一腳把木匠新制作的椅子踢翻在地。
“混賬!都是一群飯桶!”
他頤指氣使地對著面前正戰戰兢兢跪地不起的將士們,大發雷霆。
“就讓你們看管兩個人,你們都看不住!居然能讓他們跑了!”
得知楚云與喬紫青離開之后,孫權就第一時間下令讓將士們全程仔細搜索。
然而搜了足足三天,連一根汗毛也沒找到。
這讓本以為自己已經掌控全局的孫權,有一種深深的挫敗感。
“主公息怒,屬下對此事倒是另有一番見解,不知…”
張昭眼珠急轉,兩眉微微皺起,若有所思地向孫權試探道。
孫權雖然是怒火攻心,氣急敗壞,但他還知道對張昭這樣的老臣,必須一如既往的極力拉攏。
他面色一緩,擠出笑容沖張昭道:“子布先生有什么話,但說無妨。”
“主公啊,楚云此人,雖有通天之能,但從他能不聲不響地從庭院中逃出而不曾驚動守衛,屬下以為只有一種可能!”
“什么可能?!”
孫權立即追問道。
“這建業城中,恐怕有他的內應!”
似是擔心隔墻有耳,張昭湊近楚云的耳朵,小心地說道。
聞言,孫權仿佛容噩夢之中突然驚醒過來似的,兩眼死死瞪著張昭好一會兒,才勉強恢復尋常之色。
“先生,可有憑證?”
早已將江東視為囊中之物的孫權,聽聞張昭之言,就像是自己心儀的姑娘被旁人所染指似的,心中怒火中燒。
如果楚云早已派人滲透進建業,那他這個江東之主,日后還能坐得安穩嗎?
甚至,在不清楚敵人數量的前提下,如果自己屬于個人安全的防范,是不是楚云一句話,就能派人在夜間對自己行刺?
考慮到無數種可能性,孫權的背脊涼颼颼的,直冒冷汗!
“這只是屬下的猜想,不過屬下昨日調查,數日前,楚云與她夫人失蹤的當天晚上,似乎北城門的一位門吏擅自打開過偏門,雖然只開了不到半個時辰,但是這…”
還不容張昭把話說完,孫權便咬牙切齒地說道:“此人必定是奸佞!來人!速速去把子布先生說得這人給我帶過來!”
“喏!”
士兵們一聽終于有新的替罪羊能代他們承受孫權的怒火,心中暗喜,趕緊奉命前去捉拿此人。
可憐當初那位因貪財而收受劉洪賄賂的門吏,很快就被五花大綁帶到孫權的面前。
然而當初劉洪并非直接通過自己接觸到他,這門吏即使吃遍各種刑罰,昏死數次,最后也沒能吐露出任何孫權想要的訊息。
但即使如此,孫權還是印證了張昭的說法屬實。
也就是確實有一股屬于楚云或曹操麾下的人馬,就潛伏在建業,雖然不知具體已有多久,但從對方能做到在夜間通過非正規渠道,賄賂到城門門吏這一點,就足以讓孫權為之膽寒。
孫權更感到惶恐不安的是,對方究竟是只在建業這一座城池中,埋伏著這樣的后手,還是江東諸郡各縣,都已經有敵人的細作滲透進來了?
過分謹慎的孫權自這一日起,就再也沒睡過一個踏實覺。
但讓他沒想到的是,麻煩事并非僅此而已。
楚云正陪著喬紫青在藥方,在喬紫青的指點下,嘗試著辨認各個藥材的名稱。
“這個是何首烏?”
楚云隨手拿起一副藥材,嘗試著向喬紫青問道 “對!”
喬紫青眼中流露出喜色。
“這是紅景天?”
“對!”
“這個…這個是什么來著…?”
喬紫青正欲開口公布答案,楚云卻抬手阻止。
“別急!我想起來了!是板藍根!對吧?!”
像是贏得答題比賽冠軍似的,楚云雀躍著向喬紫青印證道。
“還不錯嘛。”
喬紫青用看待徒弟般的目光,看向楚云笑道。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響起一陣敲門聲。
“將軍,有客求見。”
“誰啊?”
前些日子,楚云已經抽空與多日不見的老友都設宴相聚過不止一次了,按說他們應該也不會再來府上叨擾自己才對。
“回稟將軍,是廬江來的公瑾將軍。”
楚云聞言一愣,倒是身旁的喬紫青驚喜地看了眼楚云,笑道:“原來是二姐夫,云,我可否隨你一起去見他?”
“當然。”
楚云沒想到周瑜回親自前來,但想來對方既然肯親自從廬江趕來許都,應該是有要事相商才對。
感到平日用來會客的大堂,周瑜早就毫不見外地端坐在本屬于楚云的皮椅上,瀟灑自如地看著款款而來的楚云與喬紫青二人。
“姐夫!”
這一刻,已經快要升級為母親的喬紫青,仿佛又變回青蔥少女般,投入周瑜的懷抱中。
終于只是用手撫摸著她的秀發,眼中的寵溺之色是毫不摻假,更無做作。
“闊別已久,看你的樣子,比以前成熟了不少。”
說完,周瑜還想楚云遞去一個感激的眼神,似是意識到對方對喬紫青寵愛非常。
任由他們兄妹二人聊了幾句,楚云才插言道:“公瑾,遠道而來,必有要事相商吧?”
說完,楚云便屏退左右,目不轉睛地盯著周瑜。
“不瞞你說,這次來,確實有一事相求。”
周瑜嘆了口氣,道:“在來你這兒之前,我已經面見過丞相,可丞相說此事只有你能相助,我這就只好來打擾你了。”
看樣子,周瑜已經知道,喬紫青懷有身孕之事。
“究竟是何事,值得你勞師動眾親自來許都?”
楚云還真就有幾分好奇地問道。
“要知道,孫紹如今,還在會稽,你當初既然能從建業逃出來,是否也能想辦法,幫我把紹兒從會稽救出來?”
提完自己的要求,周瑜臉上的苦楚之色,便越來越濃。
他提出的這份要求,簡直就是如同讓楚云把天上的月亮給摘下來一般,困難無比。
楚云呆滯地看著周瑜,甚至起身在他身上打量了好一會兒。
“公瑾啊公瑾,你是不是把我當成天神下凡了?
這孫紹眼下對于孫權而言,是何其重要的人質,你我皆心知肚明,尤其是在我逃離建業之后,他對孫紹的看守戒備勢必更加森嚴!
且不說我的人能否把他從會稽救出去,就算是他能出得了會稽,會稽距離建業以北的江岸,也相隔數郡,難道我的人能生出翅膀,載他從江東一路飛回廬江不成?!”
任由楚云劈頭蓋臉地把自己數落了好一番,周瑜也只能賠笑著暗暗搖頭。
楚云說的這些道理,他何嘗不明白?
只是,他若要輔佐孫紹與孫權爭奪江東之主的位子,那至少孫紹也要在他身邊,這計劃才能實施。
若是孫紹繼續作為孫紹的人質,周瑜還如何能公告天下,公然與孫權作對?
怕是周瑜稍微走漏風聲,孫權都有可能對孫紹殺之而后快。
“可你也知道,紹兒若是在仲謀手上,我還如何以他的名義,與仲謀相爭?難道你讓我輔佐空氣不成?”
楚云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瞪著周瑜,問道:“直說吧,你究竟想讓我怎么做?”
“以天子的名義,召請孫紹進許都面圣,如此一來,仲謀若是不肯,就是抗旨不遵!”
周瑜鏗鏘有力地說道。
“嗯…”
楚云想了想,點頭道:“也只得如此了,不過你確定,孫權會輕易撒手?”
“仲謀自以為他的計劃天衣無縫,絕不會想到我們已經聯手,誰都知道天子的意思就是丞相的意思,他正打算在江東聚攏人心,在這個節骨眼上,他是絕對不敢得罪丞相的!”
周瑜像是將孫權看透般,下了斷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