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猶豫的曹操聽了楚云的分析,當即同意此事暫且押后,從長計議。
曹操一改以往果決的行事風格,并不是他變得畏首畏尾,而是這一次實在事關重大且需要慎重決定。
沒有結果的商議就此結束,郭嘉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帶著楚云回到他自己被分配到的臨時住所。
讓楚云意外的是,這房間之內的布置極其樸素,以郭嘉的身份,這房間實在是不大相配。
任誰都瞧得出,曹操有將大本營遷移到鄴城的打算,不少將軍謀臣都在仗著身份去霸占那些易主的豪宅。
如果郭嘉愿意,只需要一開口,曹操就會樂得將一棟比楚云在許都那般規模的豪宅,分配給他。
“這未免過于簡陋了些吧?”
楚云見郭嘉臉色陰沉,便主動活躍氣氛開起玩笑問道。
“怎么?車騎將軍嫌棄了?”
聽郭嘉以官職相稱,語氣中有明顯的幽怨之氣,楚云忍俊不禁,道:“豈敢?倒是奉孝你啊,氣量幾時變得這么小了?”
楚云當然知道郭嘉為什么會責怪自己。
方才的會議上,楚云有著一錘定音的資格,郭嘉原以為楚云會幫助他力排眾議,一起勸說曹操出兵遠征烏桓。
結果楚云卻兩不相幫,還怯懦地將這事暫且壓了下去,這讓郭嘉如何能不生氣?
“你還好意思說?別人看不透其中的利害也就罷了,你別說連你也看不清!”
郭嘉白了楚云一眼,沒好氣地說道。
“我知道,你是惦記著把烏桓境內的百姓們都遷入幽州境內,順便吸收他們豐富的馬匹資源,對吧?”
楚云若是答錯了,倒還好,可他偏偏答對了。
郭嘉自然也就更生氣了。
“你既然知道,為何先前還不與我一起勸諫主公?”
“你倒是先冷靜一下。”
楚云嘆了口氣,解釋道:“你只想著這一戰勝了我軍有多少好處,可你有沒有想過,這一仗若是敗了,我們輸得起么?”
“縱有千年萬險,有你我二人在,此戰必勝。”
郭嘉的語氣很淡漠,話語的內容卻鋒芒畢露,大有睥睨天下之感。
“哎…”
聽了這話,楚云反倒是一聲長嘆,幽幽道:“你是不是一定要叔父去打這一仗?”
郭嘉沒有開口,可他那堅定不移的眼神已是最好的回答。
“我可以勸叔父出兵征討烏桓。”
楚云妥協道。
“當真?!”
瞬間,郭嘉的臉色和態度都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你別高興得太早,有個條件,你必須答應,沒得商量。”
見楚云臉色難得一見崩得要多緊有多緊,郭嘉一愣,木然道:“你說。”
“這一役,你不準跟去。”
“這…你…”
郭嘉本忍不住想罵幾句,卻欲言又止。
相對的,楚云就直勾勾地盯著郭嘉,一副“要么聽我的,要么就算了”的神情。
這下就輪到郭嘉嘆氣了。
他故意做了個極其夸張的嘆息,問道:“我不去,你自己一個人,撐得住?”
“你若是也去了,八成是回不來的,你心里不清楚么?”
在歷史上記載,郭嘉就是于遠征烏桓的途中,因水土不服而病逝。
現在,楚云知道郭嘉雖然身體比之前恢復了不少元氣,但要舟車勞頓,勞師遠征,他還是受不住的。
二人對望著,瞳孔中倒映著對方的面容。
旋即,幾乎是同時,二人大笑出聲。
“好,就依你的意思,我這次不去就是了,但你必須保證兩點。”
“你倒是會討價還價。”
郭嘉自顧自地笑道:“第一,要贏,必須贏!”
“這是自然。”
“還有,你得活著回來,否則,你這就成了替我去死,我余生就再也睡不了安穩覺了。”
“當然,我和你這個風流浪子不同,我還有嬌妻在家等我回去呢。”
“是啊,你若是回不來了,嬌妻也就成別人的了。”
“你是不是覺得你算半個病人,我就不敢動你?”
“誒誒!別!我開玩笑的…啊——疼!”
爆發出殺豬一般的笑聲,房間內的氣氛一片歡愉輕松。
玩鬧過后,楚云又道:“不過在出征烏桓之前,還是要把河北那些麻煩的毒瘤給清除。”
“你說的是,公孫度滲透進青州的勢力?”
公孫度是盤踞遼東多年的梟雄,因為遼東位置偏僻,易守難攻,長年以來,公孫家都在遼東做著實至名歸的土皇帝。
早年,在中原群雄割據時,公孫度就趁此亂世,自襄平發兵,跨越海域,攻占東萊諸多郡縣。
東萊郡位于青州最北方,如果從大漢疆土的全局角度上看,這片地區并不是多么重要。
但是如今曹操打算接掌整個河北,青州也順理成章地被朝廷收復,再任由公孫度的人馬盤踞在東萊,對于整個青州都是一個巨大的隱患。
畢竟,東萊相當于青州北方的渡口,一旦被公孫度掌控,以后只要公孫度想,就隨時可以派兵渡海南下,從東萊登陸,并騷擾甚至攻占青州其他郡縣。
為了將這渡口重新掌握在自己手里,曹操最近正為此事頭疼。
“正是,公孫度遠在遼東,此時派兵去攻打遼東毫無意義,但他在青州的勢力必須根除,你怎么看?”
“我嘛…你說得確實有道理,依我看,不妨讓主公指派一位上將,率大軍去平定青州,你倒是說說看,有誰能勝任?”
楚云像是早就想好了人選,當即脫口而出回答道:“張遼,張文遠!”
“實話跟你說,這一次,你我又不謀而合了。”
郭嘉曖昧一笑,沒想到楚云與自己選的是同一人。
“哈哈,依我看啊,如今外姓將 領之中,屬關羽與張遼能力最為出眾,不過關羽嘛,將軍權全部交由他一人手里,叔父是不會放心的。”
“正是,相比之下,文遠將軍雖然也是降將,但他的心,一直是在朝廷的。”
同為智者,郭嘉當然對此心知肚明。
關羽身在曹營,心卻依舊在漢室,在他生死未卜的大哥劉備那里,如今不過是感念楚云和曹操的恩德,才勉強留在此處,興許哪天他得知劉備的消息,就會辭別而去。
“既然咱們看法一致,明日就一同去覲見叔父,將平定東萊的人選,以及遠征烏桓一事,一起向叔父他老人家匯報,如何?”
楚云笑道。
聽楚云這番話,郭嘉喜不自勝,尤其是楚云同意幫助他一起勸說曹操攻打烏桓,剿滅袁尚、袁熙。
在這種所有謀士都提出反對票的情況下,也只有楚云敢站出來,和他堅決處于同一立場了。
其他人,既看不透郭嘉的用心,更不敢冒著得罪大多謀士將軍的風險,和郭嘉站隊。
“話說,此次征討烏桓,我真的不能跟著去?”
郭嘉還是有些不死心地試探著問道。
可楚云咬的很死,堅決搖頭道:“不行,我想走的路,注定孤獨,好不容易有你這么一位兄弟知己相伴,你若是先倒在這條路上,留我一人在,豈不是好生寂寞?”
聽楚云毫不矯情地將自己稱為“知己”,郭嘉心中極是動容,也就不再堅持。
“好,那你也要記得答應我的,要助主公贏得此役,更要活著回來!所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若是先走留我一人在,那寂寞的人不就是我郭嘉了么?”
說罷,二人再度相視一笑,來了興致,楚云索性也不急著離開,而是留下親自下廚做了幾道拿手菜,與郭嘉痛飲一番。
次日,楚云與郭嘉依照商量好的內容,告知曹操,可被蒙在鼓里的曹操,這下是大吃一驚。
“云兒…明明說好咱們是先穩定河北四州的局勢,遠征烏桓容后再議,怎么才過了不到一天,你就改了主意,和奉孝站到一起了?”
這房間內只有三人,曹操更是為了保密將門外之人全部屏退,所以講起話來也就沒有遮遮掩掩。
對此,楚云只能苦笑著,向曹操解釋道:“叔父,實不相瞞,周日我并非猶豫,而是眾文武的心思都有些怠惰,不愿在遠征烏桓吃苦,我見局面不利,這才將心底話給壓了下去。”
楚云的意思不難理解,在打下鄴城這座天下最豪華的城池之后,看到了袁紹所建蓋的富麗堂皇的大殿,大多數將軍、文臣都生出了休養生息安心享福的心思,哪里還肯勞師遠征,離開中原去吃苦?
就像當初漢高祖劉邦一進了咸陽,不也樂得安享富貴,若不是張良將其勸醒,只怕劉邦就要安于享樂,最后功敗垂成。
任誰都知道,這攻打烏桓要翻山越嶺,車馬勞頓別說是文臣,就是那些身經百戰的將軍們,也未必吃得消。
見楚云點破了眾文武的心思,曹操臉不紅氣不喘,心里卻有幾分不好意思。
因為,他自己其實也如楚云所說,有些不愿意再以身犯險,暫時性地失去了那股拼搏的勁頭。
可是,楚云的這一番話,無異于如同昔日的張良一般,將曹操的斗志和雄心喚醒。
大業未成,豈能就此安享富貴?
心中這般想著,曹操把心一橫,既然楚云和郭嘉這兩位他最為依仗的謀臣都做出這般決定,他還有什么理由要拒絕呢?
于是,曹操按照二人的設定,先是派張遼前去東萊,將公孫度的勢力徹底趕出青州,再下令休養生息,以最快的方式,恢復將士們的戰意。
不但如此,將士們的訓練嚴苛程度,還在不斷加重,為的就是以免有人懈怠。
半個月之后,曹軍將士們的士氣已經重新恢復,而北方也傳來張遼在東萊大獲全勝,將公孫度的勢力全部清除,趕回遼東。
這一仗打得相當漂亮,張遼的勝利意味著青州從此以后,完全劃入曹操的管轄之內。
為此,曹操大喜過望,在張遼引軍回城之時,曹操更是親自出城相迎,還請張遼與自己共乘同一輛車駕,以示表彰。
這樣的殊榮,即使是曹氏宗族的將軍們,也是前所未有的,張遼一個外姓將領,能得到曹操如此看重和嘉獎,實屬不易。
但是,曹氏宗族的將軍對此除了羨慕,別無其他想法,因為人家張遼憑的是實打實的真本領,建功立業,才獲得自己贏得的榮耀。
此役結束之后,青、幽、并、冀四大州郡已經全部徹底歸于曹操的統治之下。
這也順利幫助曹操堅定地聽從楚云、郭嘉二人的計策,開始著手計劃著遠征烏桓!
果不其然,這一消息剛傳出去,就有不少將軍、謀士前來勸阻曹操,希望曹操能打消這個念頭。
原因很簡單,大家東征西討這么多年,打了半輩子仗,現在到了鄴城這座大城市,人家就不能想著享受享受嗎?
但曹操也不含糊,直接打開天窗說亮話。
“諸位,天下尚未完全平定,此時還遠不是你我安享太平的時候!”
曹操本人說出這番話,又做出表率來,群臣們就算心中有一萬個不情愿,也只得打起精神,從先前沉浸享樂的狀態中強行將自己拔出來。
本來,曹操是打算帶上郭嘉一起的,但楚云一提起郭嘉的身體情況,曹操就立即表示要讓郭嘉留在鄴城,安心修養。
曹操的眼神和言辭中,無不透露著對郭嘉健康的關懷,這讓楚云和郭嘉都是心頭一暖。
可就在出征前夕,曹昂卻耐不住性子,來軍營找正在視察將士們訓練情況的楚云訴苦。
“師弟!”
遠遠聽到身后的呼喊上,楚云喜上眉梢,連忙回頭。
這普天之下能這么稱呼自己的,也唯有曹昂一人了。
先前曹昂隨張遼出征東萊,張遼班師回鄴城之事,曹昂被留在東萊善后料理軍政之事,因此回來得更遲幾天。
眼看曹昂急急忙忙地走過來,還不待他開口,楚云就已經知道他此行的目的。
“師兄莫不是向讓我替你跟叔父說情,要他在此次出征烏桓中,帶上你?”
見自己的心事被楚云猜到,曹昂并不驚訝,甚至是見怪不怪。
“倒是免了我多費口舌,你小子還是這么鬼精鬼精的,說吧,兄弟一場,幫不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