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以曹操對郭嘉的信任,不說對其言聽計從,也差不了多少。
只是這一次,郭嘉提出的計策實在太匪夷所思。
根本原因還是曹操生性多疑,導致過分高估了袁尚這個智障兒童的水準。
本來曹操向楚云遞一個眼神,是打算讓楚云唱白臉否決郭嘉的計策。
可他沒想到楚云會贊成郭嘉的計策,這下讓他無可奈何的很。
不過曹操也知道,以楚云和郭嘉的眼力,二人同時看錯袁尚的可能性絕對為零。
“好!既然如此,我這就親自寫一封書信,讓我曹整與他袁譚的女兒成親!”
曹操不愧為當世梟雄,在這種自己內心并不認同的情況下,還能冷靜地采納比自己更具才智之人的建議,再看看剛愎自用的袁紹,相比之下,高下立判。
楚云又拱手補充道:“叔父,還應該正式表舉袁譚為青州刺史,由朝廷授予他應有的封號。”
“嗯,有理,就這么辦!”
點頭過后,曹操主意已定,將謀士們全部遣散。
當趁著袁尚與曹操對峙而忙于平定各地叛亂的袁譚,收到曹操要求聯姻的書信時,袁譚心情是一片大好。
因為他意識到自己又成了香餑餑,無論是袁尚還是曹操,在此刻都渴望拉攏自己對他們進行幫助。
這讓已經幾乎重新掌控青州的袁譚找回了極大的存在感。ωωω.⑨⑨⑨xs.co(m)
他站立在剛奪回的南皮城門上,單獨召見辛評前來,與他商議有關曹操派人送來的聯姻書信。
“仲治啊,你看曹操這是在向我示好獻媚啊!”
成功奪回大本營的袁譚有些飄飄然地向踱步而來的辛評道。
辛評從袁譚手中小心翼翼地接過曹操的書信,瞇著眼仔細閱讀過信件上的內容之后,倒吸一口涼氣。
“主公,事情恐怕沒那么簡單,曹操之用心,險惡至極啊!”
雖說辛評并非一流謀士,但曹操這一手離間計正如他本人所說,實在是太直白露骨,就算是只讀過幾本史書的普通士人,也能以史為鑒,看出其中的端倪來。
“哦?這話怎么說?”
袁譚感覺仿佛頭上被潑了一盆冷水。
“主公啊,咱們先前可是狠狠耍了曹操一把,就算那曹操不是睚眥必報之人,對您也應該是有所記恨才是。
可是你看他在信件中對咱們沒有追擊袁尚的行為只字不提,反而要您把女兒嫁過去,其用意昭然若揭!曹操是想借此讓曹尚的矛頭重新對準您啊!”
聽辛評這一番分析,先前還志得意滿的袁譚頓時漸漸冷靜下來。
他可不是袁尚,至少具備最基本的智力。
“對啊…仲治你說得有道理!這曹操希望我們和袁尚再相斗起來,他從中獲取漁翁之利!”
經過辛評的點撥,袁譚恍然大悟道。
“那依照仲治你看,怎么該怎么回復曹操?難不成拒絕他?”
現在袁譚內心一陣七上八下,他樂得坐山觀虎斗看袁尚和曹操針鋒相對,可曹操這請求聯姻如果被他拒絕,難保曹操不會與袁尚聯手,反過來兩人一起攻打青州。
到那個時候,袁譚可就真成孤立無援的待死之人了。
“眼下曹操兵鋒正盛,二十萬大軍就在河北,主公若是拒絕了他,恐怕相當不妥…
不如這樣,主公答應聯姻,派人將女兒送去,而在下則分頭行動,替主公去鄴城跑一趟,當面向袁尚陳述利害,讓他明白曹操的險惡用心!”
辛評的計策就是兩頭討好,兩頭哄著,誰也不得罪,讓袁譚得以在接下來的惡斗之中置身事外。
不得不說,通常來講,辛評的想法絕對是一步好棋。
“仲治,我倒是覺得此計不妥啊…”
然而,袁譚這次卻表示反對。
這讓辛評大感意外,問道:“主公…不知是何處不妥…?”
“仲治,我這個不爭氣的弟弟,我比誰都了解,他是個油鹽不進的十足蠢貨!”
袁譚毫不客氣地把自己的弟弟客觀貶了一通。
“你此番前去和他講道理,他未必聽得進去,很可能還會遷怒于你,仲治,你是我父親的老臣,我豈能坐視你為我孤身犯險呢?”
自從袁紹死后,大多數謀臣都是見風使舵之徒,選擇站在袁尚那一邊,辛評、辛毗兄弟倆是為數不多甘愿追隨袁譚的謀臣,尤其是現在辛毗大概率是不會回來,袁譚更是要倚重辛評的智慧。
萬一辛評此去鄴城,有個什么三長兩短,他就如同痛失一臂,更難有所圖謀。
“主公…”
辛評有些感動地哽咽道:“主公放心,我自信憑借三寸不爛之舌,定能替主公勸得動袁尚!”
其實辛評這么打算也是無奈之舉,另有他自己的小圖謀。
當初匆匆離開鄴城,他的親人家眷如今可還在鄴城里待著呢。
他此番前去,不止是要幫袁譚勸說袁尚,暫時放棄彼此的恩怨,還要想法設法把一家老小從鄴城接回南皮,以免日后袁譚和袁尚徹底翻臉,會累得家人橫遭不測。
見辛評如此堅決,袁譚沒再勸阻,嘆息道:“好吧,既然仲治你如此堅持,那就去吧!不過你一定要記得,保護好自己!哪怕是談崩了,也要平平安安的回來!”
“主公…謝主公!”
辛評動容地嗚咽著低頭抱拳道。
一日之后,曹操收到了袁譚的回信,見袁譚答應聯姻,在楚云和郭嘉的建議下,曹操決定先不大操大辦婚事,而是催著袁譚先把女兒送過來。
袁譚只得派人將女兒送到黎陽,另一方面,辛評親自出馬,匆匆趕往鄴城,意在針對婚事向袁尚做出合理的解釋,表示袁譚只是假意向曹操示好,而不是誠心歸順曹操。
袁譚的整體外交方針是沒有任何改變的,還是兩面都討好,兩邊都不得罪,只為自己能趁此機會緩過氣來,任由曹操和袁尚繼續相斗。
曹操當然不會任由袁譚這樣立場含糊不清地左右搖擺下去,他再次致書袁譚,邀他率兵前去攻打鄴城以北的冀州各郡縣,以擾亂和降低袁尚在冀州的統治力。
而曹操自己,則會通過佯攻鄴城的方式,牽制袁尚的大軍,以確保袁譚能順利攻打各郡縣。
袁譚果斷同意了曹操的提議,但在曹操大軍佯攻鄴城足足半日之后,仍沒有收到任何關于袁譚攻打冀州北方各郡縣的消息。
后來,曹操在向哨騎反復確認后,得知袁譚自始至終按兵未動,大軍從來沒離開過青州。
這一次,曹操徹底被袁譚的反復無常給惹火了!
曹操連會議都沒有照常召開,而是直接在一間密室之中單獨召見楚云一人。
“云兒,你都知道了吧?”
在楚云面前,曹操極力克制自己的怒意,但他怒火中燒的雙眼還是被楚云盡收眼底。
他知道,曹操此刻已經恨不得把袁譚挫骨揚灰,才能一泄心頭之恨。
“來的時候,問過哨騎了,我軍今日攻城折損上千人,袁譚卻按兵不動,這是有意對叔父陽奉陰違。”
別說是曹操,就連一向好脾氣的楚云也是相當震怒。
如果說上一次念在初犯還可以原諒,那么袁譚這次的所作所為,就是完全不把曹操放在眼里,刻意戲弄曹操。
曹操是何許人也?當朝丞相,當世梟雄!
如今天下間勢力最大的諸侯!
他豈能容忍自己被兒子輩的袁譚連續耍兩次!
“云兒,多余的話,我就不說了,你想個法子吧,無論如何,得替叔父我出口惡氣。”
曹操感覺自己就快被氣得神志不清了,只是在極力克制自己不在楚云面前發作。
“哎…”
楚云長嘆一聲,道:“叔父,這一次,我倒是覺得,我該去和文優商量一下了。”
“李儒?他隨你一起來了?”
曹操驚訝地問道。
“以備不時之需嘛…”
楚云苦笑道。
“好,那你就速速去與他商量一下。”
集思廣益這一點,曹操從來不排斥。
“我現在就去找他,叔父,侄兒告辭。”
“去吧。”
袁譚的再一次出爾反爾,其實并不在楚云的意料之外。
如果換做是他,在這個時候也不會主動去觸袁尚的霉頭。
安心隔岸觀火,本就是對于袁譚而言最好的打算。
只不過,袁譚至少應該做做表面功夫,哪怕只是派兵去騷擾一下冀州各郡縣,詐敗幾陣,再回復曹操說自己兵馬不多,糧草軍械供給不足,如此推諉一番,曹操也只能吃癟。
說不定,還能趁此向曹操敲詐一些物資過去。
只可惜,袁譚不是楚云,想不到這些搪塞曹操的法子,而是采取了直接陽奉陰違的明面做法,徹底激怒了曹操。
現在,曹操已經失去了耐心,只想直接滅掉袁譚、袁尚這對賊兄弟。
楚云雖然腹有良策,但未必是最能讓曹操出氣的那種。
這也是楚云決定與李儒商量此事的最大原因。
客館房間內。
李儒正獨自坐在床榻上。
“沙沙”之聲時不時地響起,并傳向門外。
他干枯的左右手,無一是閑著的。
右手上是一把精致的小刀。
左手則是抓著一塊比巴掌更大一些的松木,小刀在松木上不斷一下又一下地雕刻著。
右手每雕刻一下,他本就渾濁的眼睛就更加黯淡一分,仿佛整個人的精氣神都在偷偷溜走。
但松木卻隨之愈發變得更具形態,栩栩如生,仿佛李儒失去的精氣神都灌注到了它的身上。
他賦予了它生命。
門外響起了一陣輕盈的腳步聲,隨之而來的,是有禮的敲門聲。
李儒就算不回頭看,也知道是楚云來了。
能找到他的人本就不多,步伐和舉止都這么客氣的,更是唯有楚云一人了。
他手上的動作一刻也沒停下,用沙啞的嗓門道了一句:“請進。”
楚云這才推門而入,并關上門房門。
一進門,楚云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被李儒左手上的木雕所吸引。
不錯,它已從一塊松木,在李儒的精心雕刻下,變成一塊木雕。
一塊精致到巧奪天工的木雕。
李儒雕刻的是一個女人。
清晰的線條輪廓下,將女人的儀容神態完美地呈現了出來。
那并不是美若天仙的女子,可她的笑容卻是格外的恬靜。
任何人只需看了這木雕一眼,再怒火中燒的心,只怕也能頃刻間平靜下來。
此刻,楚云還真想讓曹操也見識這雕像一眼。
說不定,曹操真的會就此消氣。
但楚云沒有去問,這雕像上的女人是誰。
也許是李儒的妻子?小妾?又或者是他的女兒?
楚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因為只要開口問了,無疑是在觸動李儒的陳年舊傷。
但楚云可以確信,她一定是李儒所愛的人。
因為只有他愛她,才能在刀工之下,賦予這木雕生命。
也許這天下間有無數木雕高手的工藝遠在李儒之上。
但藝術作品有無生命,則是天壤之別。
“原來先生還有這樣的本事。”
驚訝得久久說不出話的楚云愣了好一會兒,才如是說道。
“車騎將軍過獎了。”
李儒這才停下了握著小刀的手。
并不是因為楚云的到來迫使他停手。
而是他已完成了最后一筆。
他小心地起身將木雕放在一旁的木柜上。
“將軍此次前來,可是有事相商?”
李儒很清楚,自己身份敏感,楚云沒事也不會輕易來找他。
“不瞞先生,確實如此。”
說完,楚云將袁譚的所作所為原原本本地向李儒講了一遍。
“原來如此…”
李儒聽完也是嘆了口氣,心想這袁譚真是花式作死,居然敢如此激怒曹操。
“此番前來,就是想與先生商議一下,該如何處理眼下的局勢?”
楚云再度開口道。
曹操的最終核心戰略目的沒有改變,開始攻克鄴城,進而慢慢攻占冀州,最后一統整個河北。
但戰術上,已經從最初的聯合袁譚抗擊袁尚,變成了要干掉袁譚、袁尚兄弟倆。
“將軍,在下斗膽一問。”
“先生只管問,與我無需這般見怪。”
“您想要我說一個怎樣的答案?”
楚云已明白李儒的意思。
李儒已經改過自新,想要與過去的自己一刀兩斷。
但楚云希望的得到的答案,并非如此。
“我只想知道,如果這是十年前的先生,碰到這種事,會如何對付袁譚、袁尚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