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你這么一說,你此次回許都,會不會有危險?”路招多心地問道。
“那倒是不至于。”楚云將烤熟的肉塊咬入口中,細細咀嚼一番,才緩緩道:“我估計,那些士族出身的大臣們,一來嫉妒我如今身居要職,又手握羽林騎,多次立下戰功;二來嘛,他們攻擊我,也有拿我當跳板進而找叔父麻煩的意思。”
路招冷哼一聲,替楚云繼續鳴不平道:“司空的脾氣可是飄渺不定的,這些家伙就不怕玩火自焚?”
“至少現在叔父還沒機會對他們下手,叔父身為漢臣,行事受限,在所難免。”
“可即使如此,我也愿意追隨你左右!”路招覺得這只是楚云的猜測,即便事實發展如楚云所料,他也心甘情愿留在楚云身邊,為他效力。
“別再胡說八道了。”楚云拍了拍路招那只搭在自己肩頭的手,“你在此厲兵秣馬,若有朝一日我不幸蒙難,你還有余力出手相助,若是隨我一起丟了實權,若他日我不幸落難,你除了陪我一同受罪,又能做什么?”
路招瞪大雙眼,散發著驚異的眼神直勾勾地盯著楚云:“你是說…?”
楚云一把捂住路招滿是胡茬的嘴,笑道:“我可什么也沒說。”
言盡于此。
離開路招的房間時,楚云手捧著數串尚有余溫的烤肉串,將之遞給侍從,下令道:“將這些送去驛館中的喬紫清姑娘。”
往后的幾日,楚云將戰事以書信上報朝廷,同時在宛城與路招協力對將士們稍作整頓。
當地的大小士族們意欲趨炎附勢而爭先恐后地派人來巴結楚云,更有甚者身為家族之主親自來拜謁楚云,獻上“薄禮”只為博得楚云一悅。
這等低級的取悅套路,楚云自是將他們全部拒之門外,一概不見。
倒不是楚云怕節外生枝,只是單純不屑于理會這些勢利之徒。
然而對這些費盡心機也要往上爬的士人們來說,不過是小小的障礙,遠遠算不上天塹。
很快,有消息靈通的狡猾之徒就通過非常手段,打聽到與楚云相關的一切消息,并改變討好的目標。
楚云的未婚妻,來自江東的俏佳人喬紫清,短短數日,其驛館門庭若市,即使為避嫌所有訪客都是通過守在門口的女侍從幫忙傳話,但他們確實與達成了各自的目的。
溜須拍馬最具效果的方法之一就是投其所好。
而喬紫清也不管這些人從何而來,當他們表明來意時,喬紫清很簡單地撂下一句話:我要藥材,越珍貴的越好。
不出三日,喬紫清驛館的房間就幾乎被人參、靈芝等奇形怪狀、大小各異的藥材堆得快要爆,有些藥材甚至連喬紫清都未曾親眼見過。
士族們不曾得到喬紫清回以半點好意,甚至得不到任何口頭上的承諾,但他們還是爭先恐后地發動所有能力為喬紫清網羅珍貴藥材,還生怕喬紫清不肯收下。
無論見沒見過,喬紫清是一點也不客氣地照單全收,得知此事的楚云除了苦笑,也無可奈何。
自己的女人要占自己的便宜,楚云難道還能說“不”么?
又過了五日,許都的信使終于抵達宛城。
楚云擅作主張接納張繡、賈詡二人的投降,雖然完全符合曹氏集團的利益,但未向曹操請示就如此行事,這越俎代庖之舉又成為那些漢室忠臣們攻擊楚云的一個借口。
曹操與曹氏將軍們在朝中軍政大事上獨斷專行,把控所有兵權,為他們詬病已久,昔日董承、吉本之死使得他們老實了一陣,但時間一長,那些不該升起的念頭,難免再度死灰復燃。
只是那些多半手無實權,不敢攻擊聲勢如日中天的曹操,還有那些根基穩固的曹氏宗親們,因而唯有借助詆毀才華橫溢但年紀尚淺的楚云,作為給曹操使絆子的方法,盡管無異于隔靴搔癢,但在他們看來,自己可不是在做無用功。
而自誅殺邊讓引起兗州叛亂群起,曹操對這些士人、漢室忠臣們的容忍度與日俱增,但凡不是諸如董承、吉本這種以實際行動威脅曹操利益的行為,類似言語上的謾罵攻擊,曹操多半采取置若罔聞的態度。
當今天下未定,朝中大小事務仍需出身士族的群臣們效力,這朝堂之上,也并非事事都是曹操一人說了算。
因此,曹操心中有意維護楚云,但為了讓這些喋喋不休的群臣閉嘴,曹操也唯有遂了他們的心意,召楚云回許都。
曹操的回信中,先是贊譽楚云幾乎不費一兵一卒就平息宛城之危,有關群臣們的詬病,其字里行間滿懷對楚云的歉意,縱使他明知楚云從不會因這些名利之事有任何怨言,但他心里還是覺得過意不去。
劉備的臉皮固然是厚實得賽過城墻,但曹操多年來也同樣練就了一層厚臉皮,可饒是如此,他仍無法釋懷自己令楚云遭受的委屈。
原因無他,楚云為他,為曹氏,為朝廷做了太多太多,而他捫心自問,從未真正給予過楚云相應的回報。
曹操向來唯才是舉,賞罰分明,可唯有對楚云,他無法履行自己的信條,只能一次又一次做著對楚云有所虧欠的決定。
盡管這絕非出自他的本意。
經過楚云的勸阻,路招最終還是拋棄先前隨楚云征戰的打算,安心留在宛城,將眼下的勢力繼續發展壯大。
楚云此次在宛城期間,與路招幾乎形影不離,然而到了分別之日,路招還是對楚云依依不舍。
“今日一別,當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會。”
這是路招送別楚云之際,所道出口的唯一一句話。
楚云回應他的,只有一道別有深意的眼神,以及莞爾一笑。
依照曹操于書信中的指示,留下一萬荊州軍填補宛城守軍的傷亡空缺,其余大軍由楚云率領一并帶回許都。
在宛城的這段日子,楚云對關羽略顯冷淡,雖是無意之舉,但楚云心里還是有點過意不去。
將這位當世名將晾在一邊,自己卻和昔日的老兄弟黏在一起,楚云本以為關羽就算不大動肝火,也要為之不滿。
然而令楚云頗為意外的是,關羽從楚云與路招二人的深厚情誼中,似乎找到自己與劉備、張飛間的兄弟情義,由此一來,非但對楚云萬分理解,還更加高看了楚云幾分。
重義者,往往對同樣重視情義之人懷有敬意。
出于愧疚,為穩住關羽的心態,楚云還是決定將部分兵馬交由關羽統領,并讓關羽位于前軍,負責觀察大軍周圍的情形,如有異動,可不經請示先行調動兵馬迎戰。
當然,這一路上途經之地都是已經被朝廷收復的領土,不會存在莫須有的敵人,楚云這種做法,單純是要關羽體會到自己始終被重視。
而楚云,則位于中軍,在吳塵的保護下,與喬紫清乘坐在同一車駕之中。
經過平坦的大道,大軍邁入崎嶇的山路,因碎石泥沙而不斷顛簸的車輛內,楚云與喬紫清也在不住地晃動。
在這般環境下,喬紫清仍如文學少女般捧著一卷天書般的竹簡,并聚精會神地閱讀著竹簡上晦澀難懂的內容。
楚云從旁拿出干凈的皮制水袋,痛快地飲下清冽的泉水,向一旁的喬紫清問道:“要喝點水么?”
說出這句話時,楚云嘴角已忍不住揚起微笑,曾幾何時,他尚身處二十一世紀,母親也曾多次向自己發出類似的問話。
那時的他只覺得被問得心煩,偶爾抱怨幾句,母親也總會一笑置之,并戲言道:“嫌我煩?等你有了孩子,也會變得像我一樣‘煩人’。”
眼下自己尚未成為人父,但也即將為人夫,興許當初母親言語中要表達的意思是:當你長大后,有了深愛并在意的人,那么你也會不禁對他們關懷備至,正如母親曾對楚云那樣。
太美了。
每當楚云的目光觸及喬紫清沉魚落雁般的容顏時,都無法自抑地為之心潮澎湃。
她無雙的姿容,專注的眼神,以及時不時因對竹簡上內容感到費解而發出的呢喃之音,都在牽動著楚云的心弦。
喬紫清頭也不抬地接過水袋,輕飄飄的手感傳來,令她黛眉微蹙,白了楚云一眼。
“你在耍我嗎?”喬紫清嗔怒地以玉手將水袋翻過,已空空如也的水袋連一滴水也沒有流出。
“誰讓你這一路上,一句話也不和我說。”楚云壞笑著從旁取過另一被裝滿的水袋,重新遞向喬紫清。
將空水袋隨手一丟,并接過另一水袋,隨著雪白的玉頸微微伏動,喬紫清飲下甘甜的清泉。
“原來我們的大明星,大將軍,也會有興趣和我這樣的小女子聊天?”
感受到對方濃烈的陰陽怪氣之意,楚云尷尬一笑,明白喬紫清這是在為二人身處宛城時未曾相見而發脾氣。
“我那不是怕打擾你研究這古代醫學嗎?”楚云自知理虧,說話的語氣也不復先前那般硬氣。
“哦?”喬紫清的柳葉眉輕挑而起,戲謔道:“那你眼下正在做的,不正是打擾我研究醫學嗎?”
“此一時彼一時嘛,再說你可是狐假虎威了一回,打著我的旗號斂到不少藥材,我可是不曾干涉過呢。”
喬紫清怨氣稍平,笑罵道:“那些傻子愿意送我,與你何干?”
“好,說得好!”楚云也跟著抿嘴一笑,譏諷道:“我區區羽林中郎將算得了什么,那些士族們都是給您這位妙手醫仙面子,才紛紛破費地大費周章給您送藥材。”
“你知道就好。”喬紫清還真就眼睛都不眨一下地認下。
“好家伙,說你胖,你還喘起來了。”
這本是句玩笑話,但在喬紫清聽來,就變了味道。
“你說誰胖?!”喬紫清如紫水晶般晶瑩剔透的眼眸,釋放著逼人的寒氣,在此之前,楚云從未見她那一向輕佻的眼神如此認真過。
“不是…我…”一時被對方其實所震懾的楚云張口結舌,不知如何作答是好。
喬紫清一把拉起楚云的手,貼在自己那毫無半點多余脂肪的纖瘦蠻腰之上,較真地瞪著楚云連連問道:“胖嗎?胖嗎?”
柔軟、細嫩、光滑的觸感自指尖流過整個手臂,進而涌遍全身,楚云的心臟開始“砰砰”直跳,就連手指也不受控制地開始顫抖。
視線同樣失控地被喬紫清那豐滿挺實的飽滿胸脯所吸引,楚云大腦一片混亂地直言道:“至少該胖的地方,還是夠分量的。”
喬紫清先是呲牙看向楚云,而后順著楚云的視線,低頭看到自己那傲人的雙峰。
“啪!”
隨著一道清響,楚云清秀的臉上已多了一道紅色的手掌印…
七日后,楚云率大軍平安抵達許都,將士們得以凱旋,再立大功一件的楚云,曹操就算不親自在城門口相迎,也該在其入城后對其進行傳召才對。
但就像被遺忘一般,楚云的歸來無人問津,昔日的親朋好友,無一人前來迎接,就連與楚云情同手足的大公子曹昂,也對此不聞不問。
隨后,自關羽乃至羽林諸將們,盡數得到曹操的召見,似是要對他們加以慰問。
大軍在眾將的引領下,回到各自被重新劃分后,所隸屬的新營寨。
唯有楚云的車駕,被晾在城門旁,像是多余之人。
連替楚云、喬紫清二人駕車的車夫,也隨眾將士們一起離去。
“看樣子,你這位大明星不想以往那么受歡迎啊。”
分明還是在埋頭研讀醫書,可喬紫清卻敏銳地洞悉到車駕外究竟發生何事。
對于這一情況,楚云早有預料,既然曹操打算讓自己受點委屈,來麻痹那些意圖刁難楚云進而給曹操使絆子的“大漢忠臣”,那么演戲自然要逼真一些,至少在最近幾日,曹操對待楚云的態度要盡量保持這般冷淡。
楚云淡然一笑,似是渾不在意地向喬紫清伸出如邀請舞伴跳舞般的手勢。
“來,下車,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