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閉式月臺外有一支溫度表,長指針旋轉到了零刻線的左端。
偵探先生推開單層玻璃門,在溫度表前稍稍駐足,上面顯示室外溫度為零下十一度。
“這見鬼的天氣,前幾天我還看見河流解凍了,現在又開始降溫。”
說完,喬伊再次將防寒風衣遞了過去,同時抱住長耳貓,快步朝前走去。
“喵嗚!喵嗚!”
小魔怪叫喚了幾句,似乎在表達對主人的不滿,同時不斷用腦袋四處亂哄。
風勢愈發強勁,雪粒凝實得如同冰碴一般,濺落到鐵皮車廂上,傳出陣陣聲響。
來自南部地區的檢票員縮了縮手,臉上帶有一萬個不情愿,但職責所在,根本沒辦法逃避,只能抱怨幾句,權當是調節情緒。
瑞恩是個老員工,他在下車前就已經做好了防寒準備,可猛烈的風雪依舊模糊了視線,“站臺值守員在哪里?”
可惜,沒人來回答這個問題。
滿身煤渣味的鍋爐工站在車廂節點,嘴里叼著劣質卷煙,提議道:“要過去看看嗎?這地方可是巴倫克,說不定能白賺一包高檔貨。”
雖然視線被風雪遮蓋了,但至少不用擔心雪粒鉆入眼睛,鍋爐工隱約能看到值班室的輪廓,至于窗內的景象,他一無所知。
“你沒忘記攜帶證件吧?”
凜冽的寒風中,偵探先生攥著獵鹿帽,轉頭看向溫迪,生怕她給出最壞的答案。
“當然帶了。”溫迪點了點頭,在喬伊身旁說道:“按理說,你的證件能帶陌生人登車,如果檢票員不做其它要求,我最好保持沉默。”
身為組織分析局的主管之一,維斯頓主任考慮得更加全面,她擔心暴露身份后,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但愿我沒有被通緝,或者期盼這輛列車上并未攜帶通訊設備。”
說完,他繼續朝前走去,不遠處的車頭正向外噴涌著蒸汽柱,幾道探照燈光勘破風雪,為前行者指引方向。
此刻,三位檢票員正互相推脫著,天氣如此惡劣,誰都不想穿越“暴風雪”,跟陌生的值守員聊上幾句。
對他們來說,這僅僅是個小站點,列車只會在此停靠十分鐘,不值得為難自己。
“見鬼!”
正待在車廂節點,看熱鬧的鍋爐工瞥見了兩道人影,他沒想到,即便遇到了這種情況,仍然有乘客登車。
見有客人過來,檢票員立刻停止無意義地爭吵,彼此對視一眼,畢竟衣袋太過溫暖,將手從中抽出,暴露在寒風里,那簡直跟酷刑沒什么區別。
很快,他們選出了代表。
裹著棉衣的瑞恩抬手攔住了喬伊,盡量表現得嚴肅,但依舊能聽到牙齒打顫的聲音,“兩位,請出示你們的車票,還有身份卡。”
“內務部,執行公務。”
為了不引起懷疑,三流偵探提前將長耳貓交給了溫迪。此刻,他學著約瑟夫先生的架勢,緊繃著臉,同時穩穩地遞出證件。
聞言,瑞恩再次打量起眼前這個年輕人:身后背著槍盒,腰間的槍套里放著老式轉輪槍,腳下踩著一雙制式牛皮靴。
除去這些之外,檢票員還注意到了溫迪,她只是優雅從容地站在那里,就能引起別人的關注。
“先登車吧,外面風雪太大。”瑞恩下意識地低下頭,心底嘀咕道:大人物都這么閑嗎?而且一點也講究,竟然選擇搭乘貨運式列車。
沒錯,這輛列車的主要任務是運送貨物,其次才是運送乘客。
從第五節車廂開始,到最后一節,也就是第十七節車廂,全是鐵礦石與煤炭,只有前四節車廂,承擔著運輸乘客的責任。
“介意給我一根卷煙嗎?”
偵探先生微笑著看向鍋爐工,盡可能得釋放善意,表現得自然一點。
“當然,前提是您受得了劣質煙絲的口感。”
艾尼神色訝然,他沒想到竟然會有人向他要煙,而且,是個來自巴倫克的體面人。
很快,喬伊接過了一根自制卷煙,同時從口袋里摸出鍍銀打火機,熟練地將其點燃,蝕刻在外殼上的精美紋章,令幾名檢票員心生羨慕。
“我幫你點上。”
鍋爐工艾尼無法拒絕這份善意,他立刻湊了過去,但在火光亮起的瞬間,還是下意識地避讓,生怕吸入“致命煙霧”。
“不用擔心,里面裝的是航空燃油。”這家伙的舉動,讓喬伊想起了三個月前,一個侍者大方地送來半包煙,以及含有毒物質的火柴。
“謝謝,我得去工作了。”
雖然聽不懂,但艾尼不愿意露怯,他輕描淡寫地點點頭,吐出一口煙霧,轉身向貨箱走去。
“先生,這位女士…”
那張刻有鋼印的證件,在三個檢票員手中來回傳閱,他們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也是第一次知道“刑事調查總局”這個部門。
壓下疑惑,老成持重的瑞恩決定放行,但是他總覺得,自己該查一查那位女士,“波爾森先生,您可以去車廂里享受暖氣了,但…”
“羅德曼先生,您能做主嗎?”沒等他說完,喬伊擺擺手,抬眸看了眼檢票員胸前泛黃的工作牌,極為不耐地說道,“這涉及到保密條例,如果您覺得有必要的話,完全可以把列車長喊來。”
真是麻煩!瑞恩心里打了個哆嗦,那飽含審視意味的目光,讓他在暮冬時節,竟然滲出了一身冷汗。
“先生,聽說您來自內務部?”套著燈芯絨背心的中年人迎面走來,他面色微白,鼻梁上架著一副玳瑁眼鏡,看上去很是文雅。
當然,那柄別在腰間的短式獵槍除外。
“沒錯,刑事調查總局。”偵探先生收斂心神,將視線挪了回去,不厭其煩地重復那一套說辭,“正在執行秘密任務,請您予以配合。”
“當然。”列車長鄭重地點了點頭,又用疑惑的語氣問道,“您認識麥迪遜先生嗎?他是我在奈梅亨工業學院的室友,不出意外的話,應該跟您是同事。”
這番說辭,讓喬伊意識到了對方的真實意圖,他在心中準備著說辭。
“吉恩,是嗎?”
身后傳來一道聲音,懷抱長耳貓,始終保持沉默的溫迪,終于開口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