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三天就可以出院了,傷口愈合得挺好的。”來查房的醫生點點頭,交代著。
雷茵白坐在病床邊上一邊削蘋果一邊擔心地問:“真的嗎,會不會留疤痕?”
一個女孩子留疤痕,那可怎么辦!
醫生笑了笑:“這個要看個人體質的,我會開些去疤痕的藥物。”
雷茵白著急地想起身想拉住醫生問點什么,溫念白卻抬手扯了扯她的胳膊:“媽!”
雷茵白這才不甘心地停手,目送來查房的醫生和護士離開。
“你這孩子,媽媽也是擔心你身上留疤痕啊,不說小柏看見了嫌棄,你穿裙子也不好看。”雷茵白忍不住戳戳女兒的腦袋,念叨。
溫念白嘆了口氣:“媽,我身上其他地方的燙傷都不算嚴重,只是有點燒灼痕跡,腿上傷口愈合也不差呀,涂藥就好了。”
她身上最嚴重的也就是腿上不知什么時候被燙了半個巴掌大的水泡,不過愈合得還挺好的。
畢竟這里是深城最好的私人醫院,醫生不少也是三甲挖來的。
給她看燙傷的,還是柏蒼專門從國外請來請來作為他臨時私人醫生的一位燒燙傷科專家,只負責照顧他們兩個人。
“再說了,柏蒼身上也有燙傷的啊,我跟他誰都不嫌棄誰。”溫念白笑嘻嘻地任由雷茵白給她喂蘋果,享受她的照顧。
“哎呀,說到小柏,他那媽媽真是…如果不是因為那孩子那天的表態,我這氣就不能消,打死也不能讓你跟他在一起。”雷茵白氣哼哼地道。
溫念白失笑:“他媽媽是他媽媽,他是他,我不是跟你說過他們之間的情況嗎,你可別隨便遷怒。”
那時候雷茵白還很同情和心疼柏蒼呢。
雷茵白沒好氣地道:“我自己女兒談個戀愛,差點沒命,我還不能遷怒和生氣了?”
溫念白強忍著笑意,只能趕緊抱著雷茵白的胳膊,哄著:“當然可以,老媽最愛我了嘛,不過…那時候他表了什么態啊?”
雷茵白的話成功地勾起了溫念白的好奇心。
雷茵白削著蘋果,神色露出一點感慨和復雜:“他說,你要是沒有出來,他就去陪你。”
沒有什么誓言,也沒有什么賭咒,他這話說得那樣平靜,像是在說一個再簡單不過的決定,而不是生死相許的承諾一樣。
可她這個過來人能一眼看出來,那個年輕人沒有撒謊,他真就這么‘隨便’地做了個這個決定,就像決定明天出趟院門一樣。
溫念白愣住了,心臟像被什么輕輕握住,再慢慢捏緊,她緩慢地吸了一口氣,緩解那種心頭的緊窒感。
她垂下眸子,抿著唇:“他說什么你就信呢,真好哄。”
雷茵白拿出手機,點開一個微信鏈接,遞給她:“你啊,媽是那么好騙的人么。你這半個月住院養著,不曉得這個視頻在朋友圈還有你們年輕人喜歡的微博都轉瘋了!”
溫念白一愣,看著視頻上的標題——“真實版刺客信條的信仰之躍!”
她是看過《刺客信條》這電影,也玩過游戲的。
“信仰之躍”是里面非常主人公著名的片段鏡頭,但是她媽這么個中老年人怎么會看游戲?
她隨手點開了視頻,隨后就看見了一段經過剪輯配樂的,驚險萬分十六層樓高度,真人版——刺客信條。
那一段視頻里,敏捷冷冽的身影,宛如游戲里的頂尖刺客一般,翻轉騰挪,半空下墜再借繩索之力蹬墻而上,最后驟然伸展手臂如游戲里的主人公那樣翻身一躍——滾落進相聚至少數米的陽臺里!
一氣呵成,驚險刺激萬分!
酷炫帥氣得讓人只想尖叫!
視頻連接是B站的,評論彈幕無數。
溫念白卻看出了一身冷汗,眼淚就這么“吧嗒”地掉下來。
世人的悲喜果然并不共通,所有人都在贊他在十六樓的高空這樣的帥酷,只有她看出了他身上冷冽里對死亡的漠視與…從死亡的陷阱里帶回她,不惜粉身碎骨的決定。
這讓她震撼,他是這樣干脆與平靜,并不在意放棄他擁有的一切——
就這樣吧,如果帶不回你,我放棄我所有的一切,連同我的生命。
她都不知道自己的淚水這樣多,止都止不住。
“哎呀…你這個孩子…早知道不讓你看了,嚇到了吧。”雷茵白嘆氣,趕緊手忙腳亂地扯了紙巾給女兒。
“阿姨,我來吧。”淡涼悠然的聲音在雷茵白身邊響起。
雷茵白看了眼來人,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地笑了笑:“好好,小柏,吃蘋果啊,這丫頭啊,越來越不禁嚇了。”
說著,她把紙巾和削好的蘋果都交還給他,起身去外間浴室洗水果刀去了,順便把房間的門關上。
溫念白淚眼模糊間,感覺身邊床下陷,隨后一具帶著淡涼海洋調香氣的身體擁住了自己:“怎么了?”
溫念白抱著他,也不說話,就是這么一直掉淚。
她說不清楚自己心里的感覺,只知道,她真的完了,一顆心徹底救不回來了。
在那一瞬間,她忽然有些理解莊思懿為何會那樣執著不肯放過她自己,也不肯放過柏蒼的父親。
柏蒼喜歡她這樣主動地抱著自己感覺,抬手揉了揉她的發頂,淡涼的聲音里不自覺多了溫柔:“別哭了,都哭成花貓了。”
溫念白抽了抽鼻子,扯過他手里的紙巾邊擤鼻涕,邊瞅著同樣穿著病服的柏蒼一眼:“你身上好的真快。”
他身上也有燒傷,因為一直把她抱在懷里,但比她傷的地方還多些,但是卻比她好得快不少,這都開始掉痂了。
柏蒼挑眉失笑:“怎么,要不,我再燒點疤出來?”
溫念白抿著唇角,忍不住捶了他胸口一下,抽著鼻子罵:“你還用燒疤嗎,從十六樓這么飛來跳去,直接摔下去,腦袋摔掉也就碗口大的疤,你游戲玩多了,以為自己真是里面的主角嗎!”
瞧著小女人皙白的臉上因為哭泣一片粉嫩,小嘴嫣紅,眼皮軟融的樣子,柏蒼鏡片后的修眸里閃過一點深邃的暗光,這大兔子哭起來真是…
很容易讓人生出來想讓她一直這么哭下去,可憐兮兮的把嘴唇都咬破的念頭。
他垂下眸子,瞥了眼她大腿上那剛結疤的傷痕,又硬生生地把自己許多恣意生長的邪念壓下去。
他順手把小女人攏在自己懷里,低頭聞了聞她的發香:“我以前玩過很長時間的跑酷,徒手攀爬上過迪拜塔…十六樓,其實不算什么的。”
溫念白聽得臉色發白,握著拳頭,抿著唇:“你還玩過什么刺激的?”
她是不是得計算自己以后守寡的幾率。
柏蒼想了想,隨意地道:“那時候剛上大學,課業簡單,空閑的時間多,賽車、徒手攀巖、高空跳傘、翼裝飛行、跑酷、搏擊、沖浪…如果不是我不喜歡玩船,大概會去玩帆船吧。”
溫念白咬牙:“…果然真是他大爺的刺激,有錢人的刺激是我想象不到的刺激。”
很好,全是意外保險都不肯承保,死了都不賠錢的活動,這人是找刺激么,他是在找死吧?
而且…20歲PHD畢業的人,學業該排得滿滿的吧,課業到底簡單在哪里?
他還能把這些需要大量時間去訓練的高階危險運動都玩了一遍…天賦這種東西,真是不可超越的距離。
溫念白默默地為身為普羅大眾的一員自己掬一捧同情淚。
柏蒼蹭蹭她軟軟的耳朵,輕描淡寫地道:“外公離世之后,那時候比較消沉和無聊,想找點讓自己覺得還活著的東西,又不能像以前那樣…。”
他頓了頓,話沒說完,但是溫念白懂——
他要遵守對外公的承諾,不能像以前那樣差點誤入黑暗歧途找刺激,成為社會不穩定因素。
溫念白把臉埋進他懷里,輕聲道:“你就這么一直去靠那些感受自己活著么?”
柏蒼眸光微閃,有些更黑暗刺激東西,他不打算告訴懷里的小女人,總歸那都是過去了。
他把鼻梁上的眼鏡拿下來擦了擦鏡片,淡淡地道:“沒有,因為后來我找到了另外一種更文明又刺激的游戲,比如,跟某家知名金融公司合作了一個對沖基金,我發現人性還是有趣的東西,沒有比金融游戲刺激人性了,所以那些運動就玩得少了。”
溫念白怔然又錯愕,柏蒼手里居然有掌控著一個沖基金…難怪當初她看他動不動就熬夜盯著華爾街的動靜。
不過想想,又覺得反復還真是沒有什么比這個刺激了。
對沖基金的金融游戲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就是一種合法攻城掠地的戰爭游戲。
大到索羅斯那種金融寡頭手下對沖基金甚至有本事狙擊做空亞洲多國。
比如當年做空泰銖、做空日元等等,逼得幾國政府金融戰場上節節敗退,小到做空各打上市公司,不知逼得多少人跳樓。
但是如果莊家輸了…也一樣難得善了。
還真是完全符合柏蒼人設和喜好的工作,夠刺激。
溫念白怔然,不知怎么就想起陸修媛說她除了主業的設計之外,也擁有很多金融相關行業的資質證書,所以前一段時間,她去了紐約跟某個對沖基金合作,而且還神秘兮兮地說到時候絕對能幫到自己。
難道…
她看向柏蒼,蹙眉:“修媛她是不是…。”
“我就知道她那嘴是靠不住的。”柏蒼輕嗤一聲,隨后把他和陸修媛的合作,以及相關事情簡單地說了一遍。
溫念白聽得目瞪口呆,心驚肉跳,她呆呆地看著柏蒼,沒過大腦地來了句:“你跟我說這么多秘密…我會不會被滅口啊?”
這人加入普瑞的時候,就帶著目的,天生的陰謀家,不…策略家,呵呵。
柏蒼瞇起眼睨著她,指尖捏了捏懷里小女人的臉,輕佻又意味深長地道:“好好的聽話,伺候得柏二爺開心一點,就不會被滅口了。”
她被他扯得呲牙咧嘴的,假裝聽不懂他說什么,只是也不忘交代:“反正…以后不準再玩那些過度危險的刺激性運動!”
柏蒼彎起眸子,斯斯文文一笑:“行,那我玩你,玩人也有很多刺激的方式。”
溫念白:“把你腦子里的黃色廢料倒一倒…。”
“不倒!”他輕笑,湊過來蹭她的臉,像在蹭毛茸茸的寵物 溫念白被他弄得癢得笑得縮成一團:“注意形象,柏先生…。”
這還是,當初她看見的高冷上司先生么?
又或者,他從來都沒變。
嗯,人間玩家嘛,會玩的人總有萌的一面。
出院之后,溫念白的職務依然是普瑞“V開發案”的項目經理。
但是她的匯報對象直接就是柏蒼,所以柏蒼要求她繼續歇著,等腿上的傷疤差不多才能去上班。
“柏副總,你既然不是沖著V開發案來的,是沖著董事會席位去的,現在目的達到了,是不是真的打算撒手不管了?”溫念白懶洋洋地把腦袋搭在他大腿上,晾腿上涂了消除疤痕的藥。
半個多月了,開始掉疤了,身上傷口幾個奇癢無比,他和她媽都嚴禁她抓撓,怕留疤。
她敢撓一下,被兩人瞅見,就得打爪子,只能靠著涂抹藥物度日。
雷茵白這一早就去買菜了,就怕她亂吃東西,吃著了發物,也不準她出門。
她每天在家都悶得無聊極了,恨不能趕緊回去工作。
柏蒼一邊手指輕敲優雅地在鍵盤敲擊著,一邊漫不經心地道:“誰告訴你我對“V”開發案不上心了,這個案子是我下個工作階段的重點。”
溫念白疑惑地瞅著他,忽然抬手求勾住他領口:“你這種金融玩家,為什么想要老老實實地做實業?”
金融游戲玩習慣的人,太習慣左右手玩錢的刺激,聽起來高端又有洋氣,浮夸又浮華的世界待久了,沒幾個人還會愿意卷起袖子干實業的。
柏蒼低頭瞧著她,指尖輕輕按了下鼻梁的金絲眼鏡:“因為,我想做。”
溫念白挑眉:“說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