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黑暗,無盡的黑暗。
肚子里像火一樣在燒,方景楠喘著粗氣,躺在冰冷的夯土地上。
肚子里的饑餓是如此真實,狹小的破屋里,盡是發酸的人體臭味,十多人擠在一個橫豎不足一丈的木屋內,食物只有一頓稀薄的糠米湯,可若不去搶,連這湯水都喝不到。
作為后世之人,方景楠從未如此餓過,身上虛脫無力,意識也很零亂,肚皮仿佛是透明的,隔著肚皮,可以看到里邊的腸子在蠢蠢欲動。
這個時候,你眼里看到的所有,都是你所需要,樹皮、觀音土,甚至…人!
黑暗中,方景楠覺得有幾只枯手摸上了自己的腿。
“滾開!”他猛蹬了一下。內心沒有一絲依仗,時刻處在不安之中。
吱丫一聲響,緊鎖的木門被打開,一道光亮照射進來。
“就食哩!”
一個粗獷的西北老漢,把手上的木桶往門口一放,便嫌棄地關門而走,不愿在此停留片刻。
借著這道光亮,方景楠看到角落里,一個臉白如臘的干瘦尸體僵硬地橫在泥地上,披頭散發,皮包如骨,眼角里溢出兩行黑血,顯然已經死去多時。
“鼠疫!”
這是鼠疫發作后的癥狀。
屋內這群人都是身中鼠疫,才被村內老財主隔離的佃戶。
但方景楠不是的,餓得半死的他路過村子,擺碗正要乞討呢,就莫明其妙的被抓了進來。若是出不去,萬一也染上就麻煩了。
在屋內其它人拼命爬到木桶那,爭搶著里面的糠米湯時,方景楠卯起最后的力氣,拍著木門喊道:“鼠疫,我能治,我能治鼠疫!”
為了活著,他決定撒個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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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后…
千年世家,百年皇族。
三百年王朝一輪回,從未出錯。陳氏家族已傳承千年,歷經數朝,長盛不息。
——陳氏譜錄 這里是大明邊地大同鎮的陳家村。
二月初春的北地,寒潮未去。與江南的秀美大不相同,入眼黃沙一片,蒼莽廣闊的大地。
遠處是隱約可見的山脈,平原上稀松有著幾枝小樹,一處處堡壘村莊星羅棋布地排開,極目望去,總有一種蒼涼廣袤的感覺。
“來到這里已經兩個月了。”
方景楠從溫暖的被窩里爬起,走到窗邊,推開窗戶望向遠方。
他本是新世紀大好米蟲,從小人人都夸贊他聰明,與很多人一樣,他沒有興趣讀那種死書。
所以考上的學校也不算太好,專業填的熱門的工商管理,由于分數不夠,被調劑到考古專業。
考古?挖人祖墳的么!
考古當然不是盜墓,可究竟是干啥的,方景楠自己也不清楚,調劑到這個最冷門專業的他,并不怎么去上課。
歷史有學么?
到是有,學的是各朝代士大夫在藝術鑒賞上的變遷。
墓葬群的結構解析有學么?
也有的,分析原理沒問題,如何建造?那是土木工程的事。
好吧,暫不說玻璃水泥煉鐵曬鹽,理工科的東西。學文的詩詞歌賦總會吧?
明朝以后只知道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見’,還有毛爺爺的‘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來到這個易子而食的王朝末世,難道什么都不會嗎?
讀書時還記得一點,可如今已經畢業三年,守著家里的水果攤批發香蕉,還能記著多少就不好說了。
初來時他甚至差點餓死。
所以,方景楠一直很奇怪,怎么會是自己來到這里。從開始的迷茫不信,到現在的恍然無奈。
這是華夏歷史上最悲壯的時代,不僅是一個王朝的結束,多少英雄含恨沙場。
璀璨幾千年的漢家文明,在煤山崇禎上吊之后,被打斷了發展進程,爾后西方文明崛起,才有了被八國欺凌的百年之辱。
方景楠望向天邊,仰首大喊:“老天爺,你挑錯人啦!”
可是作為炎黃子孫,盡管會的東西不多,盡管才解決溫飽之憂,方景楠都認為,既然來了,總要盡力而為才能安心。
去歲,皇太極領兵十萬,破關入寇,分兵四路橫掃山西與河北。
其戰略:不攻城池,只搶村堡小縣,掠奪財富人口為先。
兵臨城下后,明軍怯戰,緊閉城門防守不敢離池半步,后金在州府臺堡之間往來穿梭,會應州,克代州,圍大同,斬守備常汝忠,殲滅明軍數千,搶劫人馬百姓無數,自此,明朝北部再無絕對鞏固的防線。
而今,是崇禎八年,二月。
后金遺禍尚存,北地百姓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