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里,余連還是忍不住想要表達一定程度的惋惜。
“如果遠岸星云對面直接就是帝國的本土就好了。不然的話,巴贊準將的一支分艦隊說不定就能拉扯走敵人大量兵力。可惜了,畢竟只是皇協軍的地盤。帝國不會介意凱泰貓人的半個國土在燃燒,不介意泰拉比人建國,當然就更不會管鳥人和山羊腦袋的死活了。”
“如果想要直接殺到帝國腹地,便只能走深淵星云了吧?那可遠岸難走多了,而且還有很多恐怖的傳言,這些應該不全是無的放矢吧?”羅澤士道:“像什么吞噬窺視者的古代恐怖都市…”
“那玩意是真的,確實是個啟明者時代留下來的太空城。我師父和大師兄都是去過的。”余連道。
當然,還有上輩子的我。
那個古代城市也沒那么玄乎。也就是百多年前,一群冒險家發現了那里,戰戰兢兢探索了一番也沒發現什么危險之處,卻發現內里存在一個仿佛永動機似的維生系統和氣候循環系統。溫度和濕度似乎也經過了精心調整,幾乎適合所有的碳基智慧生物生存,仿佛一個太空都市版的蓋亞星球似的。
那就相當于是一個沒什么武備的團結要塞。而且因為處于深淵星云的深處,不在大國的軍事輻射范圍之內,也就給了一些有活力的社會團體以充足的行動空間。接著,便有一群行動力旺盛黑(喵)道人士將那里占了,整了一個所謂的‘自由都市’什么的。
“說白了,性質和全宇宙所有位于航道節點的自治貿易港都差不多,只不過管理者是黑(喵)道大佬罷了。”
“那不是什么區別都沒有嗎?”羅澤士驚道。
“確實沒區別。達瓦里希羅澤士,你學透了啊!”余連欣慰無比。
“還有什么幽靈船和妖魔利維坦。”
“前者無非就是一艘古代自動戰艦唄。我們已經見過失控的無人采礦機了吧?有一艘戰艦大小的無人飛行物,也是很合理的了。至于什么妖魔利維坦,呵呵,說得好像我們就真的研究透了這個宇宙似的。在主世界遇到的虛空生物,再詭異再壯觀,難道能比得上虛境中的?”
“您這話充滿了超凡者對普通人的優越感啊!”羅澤士感慨道。
“所以我始終認為,神秘學知識也應該深入基礎教育中。這樣大眾才會對未知怯魅。”
說到這里,余連便看到對方眼中的震驚,他覺得自己或許是略微急切了。
“總之,深淵星云,掠奪者走了,我走過了。到了最后,帝國也走過了,也沒有想象中的不可逾越。”
“您指的是在大公海截殺我們的默嘉什艦隊吧?可是,深淵星云的艱難航路確實讓那些炎龍承受了巨大的負擔。要不然的話,我們即便能勝,也不可能像當初那樣幾乎無傷。”
余連表示同意:“是的,想要奇襲是要付出代價的。宇宙其實是講平衡的。而且,就算是真的殺入帝國本土,扮演的無非也就成了死士。為將者,可不能把必死的任務當做常態布置給部下,一旦養成了這種路徑依賴,距被袍澤打黑槍也就不遠了。”
“可是,長官,在有必要的時候,必死的任務是必須有人要做的。”羅澤士道。
“不用開解我,達瓦里希羅澤士,我并沒有奢侈的道德潔癖,只在乎有沒有必要。可以的話,我甚至不介意自己親自來充當這個敢死隊的。”
“這當然是開玩笑。中校,越是面臨大戰,才越是需要幽默感。”
既然余大帥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羅澤士也就只好當這是玩笑了。
而這個時候,前線開始運作的自動警戒網,也確實發來了最新的消息。帝國的前線艦隊退回去之后,便直接占住了陌客星系和伊萊薩星系這兩條航道入口,沒有深入也沒有后撤。然后,率先抵達入口的也不是什么帝國主力艦隊,而分明是數量龐大的貨輪和工作艦,便這么慢條斯理地搞起建設來了。
這就是典型的結硬寨,當呆仗了。余連嘆了口氣。他一點都不怕帝國和自己玩什么奇謀,哪怕是神秘學概念上的手段,也總有克服的辦法。可唯獨只有這種堂堂正正的體量優勢,從古至今便都沒有什么優質的解法。
“他們并沒有指望F區的手段可以成功?”羅澤士奇道。
“他們只是沒有把所有的希望,都寄希望于此。”余連嘆了口氣:“特么的有資源打著富裕的仗可真好啊!我們什么時候也能富裕一把呢?”
不過,相比起余連的憂慮,希爾維斯特中將的反應便是郁結,甚至屈辱了:“余連老弟,這可不僅僅是軍事問題。補給基地,軌道船塢,修理車間,前線醫院,甚至連臨時采礦廠和冶煉中心都有。這分明就把那兩個回廊入口,當做是他們的本土在經營了啊!”
提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居然難得露出了屈辱的表情。
這是可以理解的。一直以來,遠岸星云的兩條航道的整體,基本都被視為藍星共同體的國土,當然也包括了作為星云入口的這兩個星系。
可現在,這些星系被軍事占據也就罷了,對方卻還大搖大擺地在旁邊搞起了建設。這不就相當于是搶了你們家的花園種田嗎?
對希爾維斯特老學長這個在遠岸經營了十幾年的地頭蛇來說,確實堪稱奇恥大辱。
“他們甚至還鋪上了恒溫軌軸和冷凝水柜。這分明是在做軌道水培農場啊!他們準備回廊口種田啊!余連老弟,種田啊!他們在我們的家門口種田啊!”
得嘞,結果還真是字面意義上的種田了啊?放在宇宙時代,這就是在此地生根發芽生兒育女的意思了。
于是,便連余連這么見多識廣的人,都覺得受到了嘲諷,血壓頓時便上去了。
不過,作為一個老成持重的地頭蛇,希爾維斯特中將隨即又道:“將士們一定會有不少人感受到了屈辱,但越是在這個時候,我們便越是要維持好我們的戰略定力。余連老弟,你才是三軍將士的主心骨,凡遇到大事便一定要靜氣!你可千萬不要被戰士們的熱血感染,不能盡起大軍殺出星云哦,也別想著用雷擊艦偷襲把帝國的建設工地給拆了。”
余連表示這就有點不懂了。你這到底是讓自己拆,還是不拆呢?
希爾維斯特將軍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情:
“我確實是擔心你會上頭,便提前給你打了個預防針的。看到你頭腦保持冷靜,可真是再好不過的事了。總之,我有辦法安撫好將士。當然,這還是需要伱的配合。”
余連覺得自己受到的嘲諷簡直比剛才還重。自己打了那么多仗,雖然風格也都是侵掠入火的類型,雖然也有過幾次弄險,但應該也不至于被視為有勇無謀的熱血笨蛋吧?
然后,便聽老學長又道:“歸根結底,普通將士們其實還好安撫,但地球那邊的大人物就是另外一件事了。你知道的,衡量星系的歸屬,考慮的是氣開發進度。如果帝國真的在回廊口的兩個星系種上了田,采上了礦,甚至還開始移民,就算是這場仗打完,這兩個星系便也不會再屬于我們了。”
是的,哪怕是這兩個星系的主權還在共同體手中,但只要帝國造成了既成事實,過上個幾十年,誰還有能糾葛這些細微上的法理問題呢?
余連頓時便明白對方的意思了。
一旦被帝國整成了既成事實,這便是所謂的失土之責了。地球的袞袞諸公,誰又能擔得起這個責任呢?
“所以,您是擔心,地球那邊會有哪位大人物,直接命令我們出擊?”
希爾維斯特中將補充道:“不見得是大人物,議員們形成比較大的聲音,同樣也可能影響到內閣的決斷。我們必須提前和國防委員會,還有軍令本部通好氣。請委員長和派里斯元帥,務必要頂住上面的壓力。”
“明白。詳細戰報,我已經在讓參謀部的人開始做了,就由我們聯合署名吧。不過,理論上,就算是總統先生,也不應該繞過軍令總部和總參謀部,對前線的戰區司令部下令的。”余連道。
“這只是理想狀態。”希爾維斯特中將搖了搖頭:“…不過,如果真的有什么壓力從上面漏下來了,你不需理會,都推到我身上便是了。打仗我不行,老弟,但我很擅長背鍋。我真的很擅長背鍋,不然也不會把塞得要塞建起來的。”
看得出來,老學長是你真的對塞得要塞被拆充滿了怨念,但他也是真的接受這個現實了。
余連感慨道:“學長,下官現在覺得,您其實是真的挺適合擔任國防委員長的。向宇宙之靈保證,這并不是對老校長不敬。”
“那我便多謝你的夸贊了。”他眼中閃過了一絲自得,顯然被奉承得很開心,但最終還是擠出了一張生澀的苦笑:
“我可沒有這個指望。國防委員長首先必須要有議員身份,然后由總統委派。我可不是什么政治世家,在地球也不認識什么政界和資本界大人物,就算是真的退役從政,頂天也就能在家鄉當個星區議員了。”
總之,帝國開始在前線種田的消息,便真的傳到了要塞上,但因為司令部做出了提前部署,在短暫而輕微的騷動之后,要塞還是恢復了原本的戰備秩序。
而另外一邊,也都像是希爾維斯特預想的那樣,在11月12日的時候,國會上還真有議員提出了帝國在遠岸入口種田搞建設問題。
他認為,一旦讓帝國完成了這些建設,盧克納爾回廊和I伯爵星峽便真的要被帝國控制住了。這都是塞得要塞的守軍消極避戰所引發的,他認為,這種問題必須嚴查。
當然,也有反對的議員表示,這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因為自由心證想要嚴查為為國家立下汗毛功勞的前線將領,乃是妥妥的資敵行為。
不,分明就是赤果果的資敵,叛國,而且妥妥是演都不演了!
就這樣,兩個議員從言語沖突發展到了拳腳相向,甚至引發了現場上百個國會議員的亂斗。
有趣的是,最開始提起要嚴查的,是人民選擇黨的議員。而這個國會的第三大政黨,可一直是以堅定的愛國者,堅定的地球民族主義者自居的。
可說了些公道話的議員,卻是親帝國的共榮黨的。
不過,這也不奇怪。共榮黨的遺老遺少說不定也有赤誠的理想主義者,政友黨的買辦搞不好也有務實穩健的工業黨。至于人民選擇黨的“愛國者”中多些攪屎棍也就更合理了。議會斗爭的民選政治,向來就是這么玄妙的。
“這其實是因為我們…不,確切地說,還是你打得太好了啊!。”對于這種事情,希爾維斯特中將是如此評價的。
余連微微一思考,就迅速明白了對方的意思:“您的意思是,我們打得太好了,所以袞袞諸公有了安全感,便決定暴露本性了。”
老學長尬笑道:“…這個,他們或許也只是想要有一定的參與感吧。沒辦法,對政治家而言,沒什么比參與戰爭更能讓他們獲得聲望和潛在的選票了。”
“難道不是給自己的選民帶來實惠嗎?”
希爾維斯特學長的表情仿佛是在震驚余連“居然會有這么奢侈的想法”,但他馬上看出后者眼中的嘲諷,便嘆息道:“沒辦法,實惠這種事情,可多累啊!而戰爭,只要動動嘴皮子讓我們累就很好了。”
“…老學長,你果然是很適合當國防委員長的。”余連又笑道。
你這種欽定的表情算是怎么回事?你可是比我年輕二十多歲的。希爾維斯特很想這么懟上一句,但面對余連那過于坦然的微笑,下意識地點頭,接著又搖頭。
他故作爽朗地大笑了起來:“得了,我還想要打完這場仗之后,就退役去開演藝經濟公司了。到時候說不定還得求李小姐給我飯吃了。”
緊接著,兩人便收到了麥克瑟爾委員長和派里斯元帥發來的正式電子公文,上面明確地表示,遠岸戰區的直接領導依舊是軍令本部和總參謀部。
兩位加起來快有一百八十歲的老人家,甚至親自打來了電話。
派里斯元帥道:“余連,你只要記住,哪怕是總統,直接越過軍令本部和總參謀部下令,也是不符合規定程序的。”
余連表示領命,但心中也存有一些疑慮。他忽然意識到,藍星共同體本身并沒有這方面的成文軍令,那自然也就不存在所謂的程序問題了。
要知道,憲法可是規定了,總統先生才是三軍統帥的。如果他真的越過軍政和軍令部門,直接對實戰部門下令了,卻又如何呢?
余連琢磨著,要不要把讓要塞直接把尼希塔總統的通訊給屏蔽了。
“放心吧,我們已經和總統閣下溝通好了。他是個開明而頭腦清醒的人,當然明白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去做的道理。”麥克瑟爾委員長則和顏悅色地好言相勸。
余連心想,這倒是和我上輩子所知道的那位總統先生不太一樣。難不成,這輩子因為局勢要樂觀得多,尼希塔先生的心態便比較穩定,所以沒有解鎖微操的人設?
“我明白你的顧慮,余連,但你不是早知道了?帝國的體量遠在我們之上,要對抗如此強大的侵略者和征服者,從來不是簡單的事情。你困難,但難道比獨立戰爭時期還困難嗎?”派里斯元帥責怪道。
“總統先生的坐船也已經出發了,日夜兼程,應該會在12月之前抵達涅菲。他讓我轉告前線的諸位,軍援會有的,新的戰艦、導彈和機甲都會有的,甚至連援兵都一定是會有的。只要堅定守住,就一定有辦法!”麥克瑟爾委員長則鼓舞道。
余連心想這最后一句話好像有點既視感,自己聽完之后還莫名地有點慌了。
不過,兩位老人家隔著幾千光年給自己打電話,還這么一副和顏悅色慈祥溫厚的樣子,頗有點朝中老臣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演著雙簧殫精竭慮地安撫軍閥的既視感。
余連看了看已經有些佝僂的老元帥,以及廋得快脫相的委員長,頓時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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