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眼睛還是那雙眼睛,鼻子還是那個鼻子,但氣息和表情都顯得嫻靜溫馨,那頭白金色的中長發其實已經留長了不少,斜留了一個搭在肩頭的發辮,似乎是給白皙的天鵝頸多鍍上了一層光圈。
簡單質樸且貼身的家居服貼在玲瓏的身段上,便斂去了她作為虹薔薇公主,作為瘋狂科學家所有鋒利的部分,只剩下了一種讓人舒心的居家感。
必須要承認,這個狀態的大小姐其實是非常有魅力的,甚至比她剛才初生嬰兒狀態的時候更有魅力。
可是,現在的余連卻向宇宙之靈表示,他已經殺瘋了,他已經莫得感情了,就算是再怎么有魅力,自己也絕不會被動搖心智了!
“怎么還沒完沒了了呢?”
他呸了一聲,又把臨光橫在了身前,伸出左手正準備來一發六脈神劍。可這時候,便見對面的大小姐笑道:“不用想了,你已經被我看到,就是社死了。”
好吧,還是那種云淡風輕瀟灑自如的笑容,但又總是帶著一種把所有人當做是草履蟲似的超脫感,這確實貝大小姐的專屬表情之一了。
“哦,這會終于是本尊…呃,你是什么時候看到的?”
“就在你摟在我躺在沙灘上,開始思考我是誰,我是什么,我在哪里的時候。”
完了,實在是太羞恥…嗯,話又說回來,這種事情老爺們兒有什么好羞恥的,妥妥是驕傲嘛。羞恥的只可能是小姑娘。
想到這里,余連頓時便昂首挺胸地支棱了起來。
婭妮見對方沒有上當,不由得啐了一口。她這個動作很自然,也很女人味,更帶著點愛人之間的默契感。她很快就注意到了這一點,臉上飛快地閃過了一絲紅霞,隨即攤開手啞然失笑:“我們都多除了很多挺麻煩的記憶啊!”
余連露出了惡性質的獰笑:“但是,客觀的說,至少我們的壽命可就比別人多了不少呢。能在虛境中升級的靈能者可真好啊!”
接著,他便把自己那邊的過程簡略地復述了一遍。當然,一些多人麻將和出去玩的過程還是難免用了春秋筆法了。如果不是怕忽略這些內容,整體邏輯會不通順,他甚至都不準備提了。
“所以,你這邊是怎么樣的?”余連問道。
“我沒有當大統領,只是一直在當標準航運協會的主席,倒是把克雷爾和阿斯特里推上去各當了兩屆大統領。”婭妮攤開了手,渾身上下都是幕后大反派的氣場。
阿斯特里那個小胖子無論是手腕還是行動力都不錯,而且笑容可掬一團和氣,公眾形象應該是會很受歡迎的。至于克雷爾那家伙…不是說好了要去管垃圾星的回收站嗎?
至于其余的大勢變化,倒是和余連那邊的發展很接近。因為某人的努力和協調,人類三大國一團和氣,全銀河也都開始欣欣向榮了。
至少婭妮看到的,也確實如此。
“你也沒有當上那個勞什子元首,而是在卸下軍職之后長居聯盟,一直在幕后操縱共同體的國政。現在的共同體總統是杰西卡·楊女士,總理是秋名山八幡。”
你們輪班是吧?那為什么就沒輪到霍雷肖呢?只有紅毛被傷害的世界線就這么出現了?不過,幕后統治國家什么的,怎么聽起來比我那邊還反動?余連忍不住狠抓了一下頭皮。
“當然,在另外一個不見血的競爭中,我取得了全面勝利,布倫希爾特那小婊砸滿身情傷,就像是一只金毛敗貓般的回到了帝國,繼承了帝位之后終身未婚。為了國家之間的橋梁,你和我結了婚,還生了三個孩子,長子跟我姓貝倫凱斯特,其他都跟你姓。”
她似乎猶豫了一下,又補充道:“菲菲也一直在這邊拍電影,經常來找你玩,也生了三個孩子。看在大家都是好閨蜜的份上,我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好家伙,只有橘貓受傷的世界線就這么完成了。
這時候,婭彌妲已經陷入了沉思:“原來如此,這就是某種可能的未來嗎?”
“…是時眸魚的力量使然嗎?”余連問道:“給我們看到另外一條時間線。”
“有這種可能性,但也僅僅只是一種可能性罷了。實際上,我們看到的這個世界,在發展已經出現很多漏洞了。以余連你的敏感,應該早就發現了吧?”
“確實,破綻很多。更像是時眸魚的力量因子,根據我們的臆想創造出來的夢境。可是,卻也非常美好的夢境,就連最細微的感官都是最真實的。”余連仔細回憶了一下那些花天酒地的片段,只能感慨回味無窮,流年忘返了。
“可是,正是因為太美好了,現在反而覺得魂不附體啊!”
婭妮深深地看了余連一眼,然后幽幽地嘆了口氣:“在你開始在那邊思考過去未來現在的時候,在我這邊的你,正在廚房里給我們做大餐呢。我帶著三個孩子,在客廳里拼機器人,聽著你的腳步聲,聞著廚房中飄出來的香氣,享受著用積木拼出一臺風暴X12型動力戰甲的美好時光。”
這積木可真夠硬核的。
“然后,一個眨眼,我便恍惚地看見你在沙灘上摟著另外一個我的場景。等到回過神來的時候,之前那美好的一切,卻都不見了。”
余連頓時也覺得有些唏噓,卻也下意識打了一個哆嗦,這設定讓他想起了上上輩子,某個系列電影里因為死了老公和(幻象)兒子而黑化,直接殺穿了多遠宇宙的某個超能力巫女。
“對不起。”余連道:“可是,這便是可怕之處了。”
“放心吧,我還沒有墮落到連幻想和現實都分不出來的地步,雖然有點傷心,但還不至于真的沉迷進去了,更不至于瘋掉。”婭妮卻抿嘴一笑:“而且,誰說那個很讓人流年忘返的歲月,不可以真正的發生呢?”
這特么聽起來比黑化還讓我心驚膽戰啊!余連想。
這時候,卻聽婭妮又道:“余連啊,拋開事實不談,拋開最后的破滅不談。這難道不是一個很美好的未來嗎?對你來說,對我們來說,甚至對這個銀河來說,未嘗不是一個很好的結果。余連,你已經看到那個世界不是了嗎?三國開始愈加頻繁的經貿往來,繁榮、和平、安定才是大家最追求的目標。環世之蛇被徹底捏碎,掠奪者蕩然無存,帝國那些野心勃勃的軍事貴族也已經蟄伏。”
“嗯,全球…啊不,宇宙村。多好的概念,是吧?”
婭妮點頭。
“我們已經擁有了整個新大陸,而且嚴格意義上,銀河也都有大量為開發的星域呢。其實有的是可以開發的空間,是這樣吧?”
婭妮繼續點頭。
“別逗了,所謂肉食者鄙,未能遠謀,如果能舒舒服服地啃窩邊的蟲子,他們是肯定不會翻身去抓兔子的。要是聯盟和帝國兩大陣營地長久對峙結束,要是我在帶著地球加入這個一片和諧的聯盟,那這個宇宙一定會比現在墮落得還快的。”余連冷笑道。
“我以前就覺得,你對我們這些人一直是充滿警惕和敵意的。別否認,余連,你雖然掩飾得很好,但我能看得出來。可是,你卻又并不排斥我們。”
因為反動的階層無可救藥,但反動的人卻總是消滅不了,而且往往又總有可取之處。余連如此想,卻微微搖了搖頭,道:“婭妮,時眸魚的力量讓你開始想象未來,模擬未來,觀察未來。可是,你能往后再看五百年,不,哪怕只是兩百年嗎?”
“我考慮過,但是直覺阻止另外了我。一旦這么做了,我的精神很有可能被歷史吞噬。哪怕僅僅只是時眸魚通過我們的幻想,制造出來的虛假歷史。余連,我確實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懼。”
“你確實是應該恐懼的。當你身邊見不到窮人的時候,漸漸地也就見不得窮人了。再往后,你會真的覺得自己是個仁慈、公正和充滿智慧的領袖。可事實上,你已經下意識地不再把他們看做和自己同樣的物種了。”
余連雖然是在說對方,但更覺得是在說那個“未來”中的自己,便愈加得覺得心拔涼拔涼了起來。他看了看那邊陷入沉思中的婭妮,笑道:“反正來都來了,就便再朝著未來繼續觀察一番如何?你說你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懼,這是好事。人類的贊歌就是勇氣的贊歌,勇氣的贊歌便是探索一切的邊界,當然包括克服恐懼嘛。”
婭妮再次用自然的默契節奏白了余連一眼,搖頭道:“我會記住這個教誨的,但這一次還是算了,我還沒有準備好。勇氣的贊歌固然是探索一切的贊歌,但沒有準備的探索,只是無謀的盲動罷了。”
余連嘖了一聲,卻也不得不承認這姑娘說的總是很有道理的。
“那么,就是最后一步了。”婭妮伸手輕攬,太陽神之書便落到了她的手中。宛若旭日光輝般的繽紛色彩溢散開來,明明感受不到什么壓迫感過于強烈的溫度,但在其照耀之下,眼前的別墅,窗外的海天一線,都迅速消融。
隨即映入眼簾的,卻是由模糊且迷亂的斑駁色彩構成的空間,就仿佛是有人將千百億桶的各色油漆灑慢了自己所有的視線所及。如果站在這里的是一個普通人,僅僅是被這些不斷變化的紛亂光照籠罩,搞不好san值就得徹底掉個精光了。
不過,對余連來說,這變幻莫測的奇詭場景,反而是讓自己的注意力集中了起來。之前穿越幻境時的唏噓、感懷和哀傷也便暫時拋到腦后去了。
他屹立于看不見的大地之上,開始放開靈覺,試圖捕捉造成這一切現象的罪魁禍首。
可是,旁邊的貝倫凱斯特家的大小姐,卻直截了當得多。她只是打開了太陽神之書,伸手在某一頁上摩挲了一下,接著便凌空抓出來一面鏡子一樣的寶具。
“孽畜!還不現身!”她大喝一聲,將那面寶鏡舉過了頭頂,對準了那片斑斕繁雜的色塊之中。
這臺詞換你家老祖,或者我家師父那種前輩高手還有點應景,換你是不是有點演過度了?
余連腦中剛轉過這個念頭,便見那片五光十色的斑斕之中,已經騰起了一個巨大的陰影。它就像是一團無色無相的模糊霧氣,無時無刻不再變化著自己莫可名狀的外形,渾濁而陰沉的身軀不斷流轉著,就像是給那些無法直視的色斑打上一層不斷跳動的馬賽克似的。
于是,正面的空間便更無法直視了。
當然,作為一個熟讀過游擊士協會和虛靈圣殿聯合出版的《虛境之物圖鑒(第12版)》的老游俠和老冒險者,余連很快便辨認出了那東西的真身體。
“次元孽主!”余連彈動了一下舌頭:“當年,你們就是把這東西丟到帝國去的吧?不過,從結果論上說,地球人還得感謝你們。”
“沒有證據的事可不要亂說。”婭妮沒好氣道:“就連帝國都不敢拿這事來指責我們呢。以誰收益多誰嫌疑最大的來說,最有可能的明明是你們地球人嘛。”
“…我們靈研會傳承太短,實在是沒掌握什么馭獸的手法。”余連一本正經地辯解道,然后慢慢地無限手套和臨光取了出來。
“方才的幻境涉及到了歲月和未來,便是我們和時眸魚的戰斗。現在當然便輪到次元孽主了。不過,如果真是在現實世界中面對這玩意,我可沒什么信心。”
“可是,這里其實是你我精神構成的世界。它也只是自己的血肉因子留下的記憶殘片,說白了,就是個信息纏繞的幽靈罷了。”婭妮道:“祂的能力在于扭曲空間和次元,那些交錯的色塊,就是一個個被撕扯出來的空間縫隙。可是,一個穩定無法被扭曲的空間,便能像是陽光一下,讓幽靈無所遁形。祂最強的時候便在這時候。祂最弱的時候,也在這時候。”
余連點了點頭:“而我們現在這個空間,嚴格意義上也是自己精神的衍生。”
堅定的意志便可以化為堅定的“空間”,這可真是夠唯心主義的。不過,他現在可一定都不排斥這種感覺。
剛剛經歷了一場黃粱“美夢”,他再次堅定地認為,自己確實是正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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