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就算是再怎么升環,人類終究還是人類,是自然世界的生物,還是更適應主物質世界的踏實嘛。余連用自己的跟腱感受著腳和地面接觸的實在感,覺得自己的心情也踏實了很多。
其實,他現在既聞不到泥土的芬芳也感受不到野外的微風,卻只能聞到一大股夾雜著血腥味和汗臭味的污濁氣味涌入了鼻腔。可只要確定自己確實已經回到真正的宇宙中了,便足夠了。
想到這里,余連便看了看現在的環境,入眼的是冷硬的金屬地板和天花板,連排的通訊終端和控制終端,閃爍著廉價感的燈光。正面則是一個碩大得仿佛觀景臺一樣落地窗,足有十多米高,二十多米的寬度。透明的窗戶之外是漫天漆黑的宇宙空間,還忽明忽暗地閃爍著斑駁的星光。間或還有紅藍的光芒在宇宙空間的一角閃過,轉瞬即逝。
余連馬上確定,自己應該是身處一個太空戰的中控室,或者大型戰艦的艦橋里。
…嗯,好吧,剛才在煢界里最后的那個空間也很像,但確實不如這里有實在感嘛。這不,在房間里,光是自己眼睛能看到的,能動的智慧生物個體就有上百個,其中還有不少人在驚慌失措的慘叫呢。
有什么好叫的?你們搞不清楚狀況,我特么也搞不清楚啊!余連呸了一聲,然后揚起了光矛,僅僅憑著本能反手一撩一劃,便把兩個向自己沖過來的巨魔武士平滑地腰斬了。
必須要承認,這兩位巨魔武士的反應應該算是很快的了,第一時間就向自己這個不速之客發動了攻擊,卻也成了最早被干掉的。
慘叫聲更大了。余連這才看出,這個指揮室里有邁山達巨魔、有長須妖,有埃羅人,甚至還有幾個人類。至于帶著之一路沖出空間門的預言家小姐…呃,這位女士正趴在離自己有個七八米遠的地方,捶到了腦后的兩條馬尾辮一樣的觸須,其中一條已經出現了非正常的偏折,應該是已經折斷了。
這個,應該是我的鍋吧?余連想。不過,有那么疼嗎?明明只是一堆軟組織而已。
緊接著,已經有十幾個身強力壯的巨魔和長須妖圍了過來,卻沒有直接沖過來,而是架起了盾牌,仿佛是為了報團取暖似的擠在一切,但再沒有別的動作了。他們一個個望著余連手中的那亮金色的光刃,就像是看到了天敵似的,戰戰兢兢大氣也不敢喘。
好吧,對掠奪者們來說,手持原子光矛的帝國星界騎士可不就是天敵嗎?尤其是這明顯握著加強版光矛的精英星界騎士了。
這時候,預言家小姐終于艱難地爬了起來。她不知道從哪里摸出來一根鐵仗,支撐著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甚至連看都不敢看余連一眼,一步步地挪向了門口。
“女士,這是怎么回事?”一個看著像是領頭的壯年埃羅人大聲道:“您居然直接把空間門的出口開在這里嗎?”
“只有開在這里才能起到應有的效果啊!”余連大笑道:“這樣你們都可以成為她的炮灰了。”
預言家小姐卻沒有理會余連的挑唆,大聲對指揮官道:“他只有一個人!還,還有快去告訴大可汗,這里失守了?”
一邊說著,她一邊磕了一下鐵仗,那器械頓時展開化作了一整特制動力骨骼,包裹住了自己的半身,帶著身負重傷行動不便的她徑直便向大門口沖去。
這場面倒是有點既視感。余連看著這位提列克人的背影,注意力隨即又被幾十頭從天頂躍下,向自己撲過來的攻擊機器人吸引。
小場面。他掃了一下就挪開了視線,很快便看到了這個指揮部高臺上一排中樞陣設備。那設備和之前在煢界中看到的東西很想,中間也有三個凹槽,上面擺著紅藍綠三個球體機器人。紅色的那臺依然保持著靜止狀態,但藍色和綠色的卻閃爍著電子光。
“尖叫時間!”余連大笑了一聲,以自己為圓心,再次向周圍放開了狂暴的原子風暴。剎那間,無屬性靈能的彈幕遮蓋掉了現場所有廉價的燈光,也遮蓋了幾乎所有人的視野。乘著這個幾乎,余連一個力場閃爍從人群之中突了出去,向著正在逃跑的預言家小姐追了過去。而在這個關頭,金哨子也從自己的袖口里跳了出來,宛若一只微不可察,卻無比致命的毒蜂似的,無聲無息地飄向了高處的操作臺。
“這里,應該是身處DL36星系小行星帶中的太空城。”
在跟隨著蛇首沖出這個指揮部的最后一瞬間,余連的視線余光在一個舷窗上閃過,赫然便發現一個從遠處某個小行星身后竄過來的藍色涂裝的晴空級巡洋艦。
“那特么不是暴風雪號嗎?呃…目測艦橋方向的火勢是越來越大了吧?希望索拜克老弟還活蹦亂跳吧。”
耶格爾·索拜克不但活蹦亂跳著,而且現在的精神狀態還飽滿充實得很呢。如果忽略了剛才艦橋附近又挨了一炮,再次引發了艦橋內部的傾覆,又有十幾個艦員陣亡,一塊破碎管線落下來差點砸到他的腦袋卻被旁邊的侯爵小姐用念力撥開了,一切便都還算是風平浪靜了。
索拜克覺得自己都快感受不到自己的腿了,只能用手賣力撐著旁邊的操作臺,這才勉強能讓自己不至于軟倒的樣子。
可面對著旁邊塞爾路小姐以及一眾官兵們期待的目光,他覺得自己實在是倒不下來了。
“其余的友艦還在跟著嗎?”
“還在跟著…鐵加曼12號和艾威爾16號的信號消失了,但別的艦船都沒問題。”塞爾路道。
索拜克稍微松了一口氣。他剛才本來是準備逃跑的,畢竟布倫希爾特殿下也說過的,這次行動也是敵前火力偵查,如果勢頭不好是可以迅速轉移的。可是,真想要轉移也是要講究一個方式方法的,尤其是在自己的戰艦被第一時間集火的情況下。在這種時候,如果直接扭頭把菊花露給敵人,那在轉向的時候一定是會被轟殺成渣。
就算是沒進過半天軍校,只看了幾本雜志的野生軍迷都知道,在艦首對敵的時代,要熘可不能當場掉頭,而是要根據對方火力進行順時針或逆時針的敵前運動的。
于是,他便只能讓戰艦執行最基本的海軍戰術動作,沿著星系外圍軌道切入。可是,卻也不知道為什么,他這么一跑,其余的戰艦居然也跟了上來,而且還以自己為軸心直接展開,形成了標準的鋒失進攻隊形。
暴風雪號的引力波傳導天線明明已經被敲掉了,現在無法執行指揮義務了。可經過友艦們地如此一整,卻依然(被動)擺出了旗艦的架勢。
船上的耶格爾·索拜克也似乎是真的按戰事人事順位,自動成為了艦隊司令官了,而且還是那種率艦帶頭沖鋒的勐將型。
索拜克敢把手指按在《帝國憲法》上發誓,自己真的只是一個普通的軍官,目前在實戰中指揮的最多人也就兩個排,連一艘船的指揮還都戰戰兢兢的,更別說是艦隊司令官了。
…好吧,跟上來就跟上來了吧。反正真到了緊急關頭也用不著自己指揮,而且說句陰暗的話,友艦至少還能給自己分擔一些火力呢。
至于到底向哪里逃,索拜克其實還真沒有拿定主意,不過他倒是覺得,掠奪者要在惡魔之喉布置重兵和己方打硬仗,在這邊布置的兵力應該還是有限的。不可能真的向撒出宛若蝗蟲一樣規模的艦隊來圍剿自己。
反正這個DL36星系的天象倒是蠻正常的,有矮行星,有小行星帶,有類地行星,也有氣態巨行星和冰凍巨行星,完全不像是個會產生“虛線”航道的樣子。總有讓自己和敵人玩躲貓貓的余地。
他的判斷其實也算是正確的。這支帝國的偵查艦隊玩了一次敵前轉向,便也確實非常自然地從小型帶中拉扯出了超過五十艘的掠奪者戰艦,但其中絕大多數都是中小型戰艦,真正能算得上巨大威脅的,便只有兩艘大型母艦和一艘大型噴火艦了。
相比起在惡魔之吼要塞中兩位數巨型戰艦捉對廝殺的慘烈場面,這里真的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小場面了。
正在特種航母風王號上的奈爾哈娜·梅拉上校當然也看到了這一幕,不由得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多么華麗而危險的敵前轉向啊!”她對艦長道:“在戰場上,這樣的極限拉扯,若是不成功,我們的側翼一定是會被亂炮撕碎,然后淪為軍事史上的反面教材的。”
“可是,好在我們確實成功了。”艦長說:“掠奪者艦隊已經被吸引過來了。剛才捕捉到了掠奪者1型122和143艦船信息,他們參與過8月14日發生在DL12星系的偷襲。上次武裝偵查時出現的024噴火船也出現了。”
帝國可沒有掠奪者全部艦船的資料。除了那些列上了名單的無畏級大家伙,其余艦船都是用簡單的數字編號來替代的。
“基本可以確定了,這個星系就是掠奪者用于襲擾我方補給線的前線基地。”艦長又道:“那么,上校,我們下一步的行動呢?”
缺乏艦隊指揮經驗的奈爾哈娜依然缺乏底氣:但剛才全艦隊的實際指揮畢竟是她磕磕絆絆地完成的,多少也有了一點自信,便道:“索拜克準將抓準了一個非常巧妙的機會,我們拉扯走了敵人大部分的主力。現在,繼續按照原有的順時針方向前進,直到插入小行星帶的敵方本陣。我可以肯定,敵指揮部就在這里面。到了小行星帶中,就是近距離纏斗了,我們是有優勢的。”
確實,掠奪者固然是擅長近距離撕咬和跳幫戰,但本方可是有兩艘不死鳥級航母,上面各帶了一個加強團的裝甲擲彈兵和四名星界騎士呢。
“暴風雪號那邊呢?”艦長又問道。
奈爾哈娜咬著嘴唇沉默了一下,臉上閃過了一絲掙扎:“用燈光旗語通知他們…嗯,而且,既然索拜克準將帶我們做出了這樣的敵前轉向,他也應該知道下一步應該怎么做的。”
昂芒人出生的艦長看了男爵小姐一眼,還是把“我覺得說不定是巧合”這話給藏在了心里。他不是貴族也不是人類,最好還是不要在騎士老爺們背后搬弄是非。
艦長便繼續用公事公辦的口氣道:“還有兩個問題。第一,上次前哨站發生時,出現的那艘掠奪者無畏艦尚未露面,我們也沒有發現她的蹤跡。第二,我們現在的兵力有限,可以拉扯敵人,但就算是闖入小行星帶把戰況帶入近距離纏斗,也是不可能取得最終勝利的。”
“我可沒有這個指望。”奈爾哈娜小姐笑著揮了揮手:“去執行吧。”
她的笑容溫和儒雅,但舉手投足間已經頗有三軍統帥的霸氣了。
至于另外一邊,正忙著指揮全船避讓炮火的索拜克,當然來不及看到風王號發來的燈光旗語。或者說,在宇宙戰中,所謂的燈光旗語的功能就相當于是盲腸,不能說是棄之可惜吧,也只能說是聊勝于無了,于是便連船上的專職瞭望手都沒有察覺。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暴風雪號還是這么磕磕碰碰地沖入了小行星帶中。這原本就是索拜克的意圖,畢竟躲到這里就不容易被圍攻了。
后續的帝國戰艦當然也隨即跟了上去,齊整的鋒失陣型也隨即散開。每一艘除了暴風雪號之外的帝國戰艦,都按照最開始商量好的戰術動作,以小行星為掩護開始轉向,將自己的炮門調轉。
當她們完成掉頭的危險戰術動作時,追擊他們的掠奪者戰艦和那些古代無人機也都正好被納入了射程之內,當場就遭到了迎頭痛擊。
所有所謂兵者以聚散為長。在這個時候,除了暴風雪號號在內的每一艘帝國戰艦都做到了這一步。
不過,正因為暴風雪號始終擺出了一副勇往直前的大無畏姿態,依舊是拉滿了敵人的仇恨。哪怕是友艦的炮擊都沒有改變這一點。就在掠奪者的母艦開始在小行星帶和帝國艦隊纏斗的時候,幾乎所有的無人機和十幾艘快速噴火船也還在窮追不舍。
在那持續了十分鐘的追擊中,索拜克覺得自己無時無刻仿佛不在處于狂風和地震之中。不斷有熾熱的白光從遮光裝甲的縫隙中溢入。那是各種能量和實體武器在艦船的身旁爆炸。
“我們還在前進嗎?”他忍不住問。
“速度好像慢下去了。”大副道。
“更糟,我們已經被追上來了!”塞爾路小姐大聲道。
那是一發質子魚雷,在距離暴風雪船尾引擎不到兩千米的地方爆炸。雖然無論是彈片還是沖擊波都沒有直接命中船體,但能量糾纏反應依然讓四部尾部引擎中的其中之一有了一個宕機。
然而,這都已經不是最糟的情況了。就在大副用用槍斃威脅損管部門發生把引擎重啟,塞爾路小姐調試紋章機的靈能回路,索拜克琢磨著要不要棄船的時候,暴風雪12點正前方,一顆矮行星的附近出現了新的質量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