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我離家之前,是我的長輩們在安排我的人生。在我離家之后,你居然還要安排我的人生?那我的家不就白離了嗎?
想到這里,泰娜·摩恩小姐的勇氣仿佛注入了她的內心深處和每一條血管。她拍案而起,大聲道:“婭彌妲·森歌·貝倫凱斯特!我不是克雷爾·貝爾蒙特和阿斯特里·艾諾爾,我不是你養的狗!”
她覺得自己這時候實在是超勇的,就算是當初在灰的遺跡中,和亞修一起面對掠奪者的軍隊,也都沒有這個時候勇敢。
可是,她的勇敢卻似乎并沒有引起對面的光柱。婭彌妲·森歌·貝倫凱斯特依舊掛著微笑,但眼神中卻毫無波動,甚至看不到什么情緒。
“泰娜,你是可以處理數以萬億信星的生意,還是能疏通政商軍文乃至于國外的關系?是可以幫我解決強相互作用力的公式?還是能現在就讓費摩星云恢復治安?如果你做不到這些,我為什么要讓你當狗呢?”
泰娜·摩恩的勇氣,便像是55度酷暑的烈陽照耀下的小水洼一樣,瞬間干涸了。
婭彌妲卻再次搖了搖頭:“你看,如果你一開始就有這樣的氣魄,我或許是會換一個方式和你講講的。承認吧,小泰娜,其實的你并沒有反抗命運的勇氣,至少現在還沒有。所以,告訴我,你什么時候會有呢?”
泰娜低著頭,捏緊了拳頭,卻不敢反駁。
“你也看不懂我們這樣的人,最害怕,也最關注的東西是什么的。這樣的你,就算是自以為在和民眾們同行,就算是和工人們呆了半年,就算是看了才出版的《原論》,又能算是什么呢?小泰娜,半吊子可不行啊!你應該知道我這輩子,最討厭的便是無能之輩了。這世界上,還有半吊子更無能的東西嗎?”
泰娜低聲道:“對你來說,新大陸的前線不重要?掠奪者不重要?蛇也不重要嗎?”
“確實都不重要。只要我們這個結構還在健康運轉著,便總能達成自己想要的目的。”貝倫凱斯特家的大小姐又輕描淡寫地給自己加了一杯紅茶。
“那么,我又算是什么呢…”
“或許能成為我們這個結構的免疫細胞。”婭妮聳肩道:“當然,前提是,別真混成百無一用的半吊子哦。”
是不是你們這些自詡天才的家伙,都喜歡當謎語人的?泰娜·摩恩小姐聽不太懂,卻能感受到一種讓自己快要透不過氣來的壓抑感。他現在是無比地慶幸自己選擇到《先鋒報》當了這個調查記者,正因為要用底層人的語言說話,才總算是沒有養成說謎語的壞習慣啊!
她知道自己沒有回絕的余地,腦子已經轉到自己的長篇報道應該如何起頭了,但卻聽后者又道:“對了,在南天門登船的沃倫博士,你和他打過交道嗎?”
泰娜微微一怔。南天門畢竟事往返于新大陸的必經之路,其所在的直布羅塔星系也是航道繁忙的交通樞紐,卡莉拉號在那里修整補給了三天。在這個期間,下船和上船的人都不在少數。自己只是一個普通的記者,可沒有辦法記住每一個人了。
不過,倒是記得亞修對自己提過一下。說是過了南天門之后,就總覺得船上多了些氣味,可具體是什么氣味,他自己也說不太清楚,只是暗暗地提高了戒備。
“沃倫博士是哪位呢?”
“沙黑艦長的舊友嘛,據說在為聯盟做一些桌面底下見不得光的工作。是咯,你只是一個普通的記者嘛,這些話倒是不太適合告訴你。”婭彌妲笑道。
那你為什么要說啊?泰娜·摩恩覺得自己好歹也是摩恩家的人,應該不至于被滅口,可正因為認清了這個事實,反而覺得相當疲乏。
“那么,可以請你的好朋友,亞修·法修比特·斯特因先生來一趟嗎?放心,既然請他來,自然便是好事。他不是正游擊士嗎?”婭彌妲的臉上依舊洋溢著上位者的笑容。
此時,距離銀河本土二百多萬光年的“新大陸”,新旅順星港之中,一場緊急會議也到了最后關頭。
聯盟超凡管理局的一級督查官,石心先生已經詳細對在做地球官員講述了一下己方的態度,又道:“我方的意思也很明確,前線戰況非常重要,但更值得重視的,卻還是‘環世之蛇’在背后操弄的陰謀。帝國在前線聚集了這等浩蕩大軍,聯盟鞭長莫及,自然只能由帝國方面統籌正面戰爭。然而,從長遠來講,蛇的陰謀說不定關系到更長遠的銀河安定,更包含了這個歷史悠久的神秘組織長達萬年的神秘學積累。僅僅只是交給帝國,我們并不放心。”
說到這里,這位龍人督查官也嘆息了一聲:“很遺憾,現在這局面,任何一根稻草,都可以引來銀河范圍的戰略失衡。共同體的諸位將軍,你們也不想看到銀河帝國大撈一票,把聯盟的影響力逼到費摩星云左岸吧?“
同處于一個會議室中的三位共同體將軍,賽約中將、卡特中將已經風塵仆仆剛剛趕來上任的瓦特·拉爾少將個個目瞪口呆。
其實,余連也有點驚了:“這種話,是可以直接說出來的嗎?”
“軍事碰頭會嘛,連會議記錄都得五十年以后才解密,當然得是有什么說什么了。”克雷爾·貝爾蒙特壓低了聲音道。
余連看了看正坐在會議室角落做記錄的菲菲——她是余連的副官,當然也有記錄會議提要的職責——心想回去我就找個黑客把這些發言記錄給擴出去,好好上上你們這群聯盟奸商,以及背后那只白毛狐貍的眼藥。
“如果說是更高規格的會議,就不一樣了。你看,我們昨天和你們的觀察團,就是那位佩克爾廳長,還有什么國會議員啊,國防委員會已經安全部的官員開會的時候,氣氛不就非常和諧嗎?”
那是,二三十人的會議,每個人拿到政壇上都算是相當當的大人物了,但開了將近三個小時的會都特么是毫無營養的車轱轆話。整得我這個堂堂的五環巔峰半步六環的大佬都特正想要打盹,于是干脆整場會都睡過去了。
而這次就不一樣了。石心督查官一看就是實誠人,邏輯通順言辭懇切地洋洋灑灑說了一大堆,甚至連他所掌握的一些應該是聯盟機密的蛇組織情報都和盤托出。
三位將軍都不是靈能者,和蛇并沒有打過交道,面對這些秘辛都無所適從。三人中甚至只有拉爾將軍因為做過情報工作的,對蛇有一些了解,現在也都多了一副難以消受的樣子。
總之,扯了這么多干貨,石心督查官也只是想說明一點,如果把對付蛇的事情都丟給帝國,帝國也一定能收獲最多的戰利品,多到甚至可能影響戰略平衡的戰利品。
在這件事上,甚至都一定不能讓帝國做主導。
這時候,卻見石心督查官已經把視線投了過來:“好在,我們已經有一個最合適的人選。”
賽約將軍和卡特將軍好有些沒反應過來,但瓦特·拉爾少將卻似乎已經明白了些什么,頓時進入了思索狀態。
余連當然也明白了對方的意思,道:“下官人微言輕。您是超凡管理局的一級督查官,一直活躍在對抗蛇的前線啊!”
“正是因為服役許久卻又未立寸功,我才知道,在下并不是合適的人選,最多憑著一些跑腿的經驗得到些。可是,您卻不同。”龍人督查官搖頭道。
其實仔細想想,死在余連手里的蛇頭其實也有不少了,這樣算也算是合理。
克雷爾則補充道:“況且,我國在前線沒有軍事存在。名不正,則言不順啊!”
這話說得就非常合理了。
“那不是還有馬洛溫少將…”
克雷爾已經露出了鄙夷的目光,一副你丫在裝傻我就敢翻臉地樣子。
確實,阿芝莎大姐姐雖然也是成名許久,卻是以優秀的考古學家和啟明者文化學家而著稱于世的,雖然也是個五環大佬,但真沒聽說過能打。
這時候,瓦特·拉爾少將已經沉吟完畢,朝著余連隱蔽地點了點頭,然后又搖了搖頭。
余連秒懂:“明白了!為了宇宙的長治久安,為了銀河文明議會的榮光和正義!吾輩義不容辭!只不過,我現在的職位也是名不正言不順的。我始終還是共同體的現役軍人,服從上峰命令才是最優先的。”
“了解的,當然了解的,我們那么多年老朋友,怎么會讓你難做呢?”貝爾蒙特露出了會心的笑容:“放心,我國的官方書面申請,會同時送往地球、這里的觀察團,以及前線的遠征軍司令部的。”
菲菲無聲地嘆了口氣,而更遠處的瓦特·拉爾少將,已經捂著臉把頭埋了下去。
于是,等到這場會議結束的時候,這位剛剛從帝國大使館首席駐在武官任上卸任,便馬不停蹄擔任了遠征軍陸戰隊參謀長的老上司,便把余連拉到了自己的辦公室里,埋怨道:“從大使館任上寫下來,我本來是準備到學院教教書寫寫東西,過幾年清閑日子的,你卻非要把我拉過來的…可是這也罷了。你怎么就答應了呢?”
“不是您讓我答應的嗎?”
“我是讓你得其實,而棄其名啊!”拉爾少將不由得跳腳:“那個姓吳的損兵折將臨陣脫逃,早就失了軍心。全軍的靈能者都服你的,再加上馬洛溫少將也是支持你的,我們這一方的超凡力量,就是掌握在你手里了。”
“嗯,不知不覺中,軍中猛士,泰半為余氏門下了。”菲菲在旁邊幽幽地道。
余連心想這話確實是很陰陽怪氣,但本人聽著是真驕傲啊,于是便得意了起來。
瓦特·拉爾少將又道:“還有聯盟這邊的支持,想要統籌超凡戰線的戰事,也算是順理成章了。可這時候,聯盟若再出了官方文書,指名希望由你到前線負責神秘學事宜,傳到地球的大人物那里,他們會怎么想呢?”
余連沉吟了一下,拍了拍手:“證明我的海外關系很硬啊!而且,咱們現在可是政友黨執政,上個月尼希塔委員長的民調都都有百分之62的支持率。論交情,政友黨的袞袞諸公和聯盟可是有幾代人上百年了。”
拉爾少將沒好氣道:“不要避重就輕。他們是他們,你是你。政壇上的大人物要是不雙標,還特么佩當大人物嗎?”
他這時候發現自己好像有點小失態,不由得咳嗽了一聲,又道:“總之,聯盟真要把報告發過去,你的職位倒是名正言順了,但你必然受到高層的忌憚。還不如把這個名分退了,學那位石心督查官,當個顧問…嘖,聯盟的奸商真是不當人子啊!躲在后面不出兵也就罷了,好不容易派過來幾個靈能者,還要躲在后面煽風點火,這分明就是把我們推出去,和帝國打擂臺嘛。”
菲菲卻笑道:“可是,在共同體獨立之后,我們就已經被聯盟推出去和帝國打擂臺了。”
拉爾少將覺得這話很有道理,便也只是悶悶地嘆了口氣,又道:“如果是馬洛溫少將…”
“她是藍色衛隊的正牌司令官,不能隨便脫離魔鬼之喉的前線啊!”菲菲道:“而且恕下官直言,馬洛溫少將真的不擅戰事。”
“嘖,真是個麻煩事…”拉爾少將按了按太陽穴,又無奈看了看余連,不得不承認,這家伙真的是最合適的人選的,可正因為如此,才絕不應該被這些官場上的腌臜事給困住。
余連卻笑道:“其實,就算是沒有聯盟的設計,我不照樣會被袞袞諸公們猜忌嗎?別忘了,我現在的正牌職位還是后勤部的聯絡員呢。”
“可是,這個職位也是可以做些事情的。”拉爾少將道:“你完全可以以供應軍需為理由,對殖民星區兩地進行軍管和施政,這也是實現你心中藍圖的一部分計劃吧?”
我現在已經這么做了。余連想。
“可若是這次上了前線,再立下功績,就真的得從新大陸的前線離開了。”拉爾少將道。
基礎已經打下來了,要是因為離了我就得人走政息,那就說明一定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對,正好好好檢討,好好總結。這也是李教員教的。余連想。
“余連,我一直覺得,我方既然已經往前線派了大軍,這么長時間打下去,對共同體來說并非是壞事。這話聽著殘酷,但現實確實如此。”
這位老哥哥是真有眼光啊!余連想,感慨道:“確實如此,可也正因如此,帝國和聯盟卻并不希望如此。所以掠奪者的命運便注定決定了。”
或者說,當自己在小灰的幫助下,撕開天幕的時候,掠奪者的命運便已經決定了。
拉爾少將嘆了口氣:“我明白,這就是大勢如此啊…我也希望自己只是多慮了。哈哈,聯盟的書面請求,帝國還不見得為同意呢。如果帝國方面不樂意,我們其實可以就這個人事問題再拖延一下時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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