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是何德何能啊?索拜克心想。
我明明這輩子最大的夢想就是能混到主管后勤或人事的中將,退休的時候在特晉一級拿到上將待遇,然后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恢復家名了。說起來,我現在這個男爵還是因為覺醒了靈能,并且看著祖上的名頭而獲得的一代終身貴族呢。如果能在退休之后把爵位改成世襲,有個正經的封號,就算還是最低等的男爵,便也能算得上是恢復家名了。
您看,我就是這樣平平安安的日子人,真不知道你們對我的期許是從哪里來的。
可這時候,他已經不知道如何收場了,便也只能硬著頭皮把自己的人設扮演下去了,便幽幽地嘆了口氣:“…可是,弟子覺得,如此一來,這釣魚的感覺未免太明顯了。就算是蘭九峰走了,他也不會上當。老師,總覺得我們這是在做白用功。”
“只要是做了,便不是白用功。至少我們也可以因此而確定,你的宿敵是個頭腦冷靜的家伙,一般的小伎倆對他沒用!以后要想收拾他,就得做好詳細的謀劃布局,做好犧牲的心理準備,然后一定要出重拳!”
所謂的重拳就是您在其中一艘巴克維人戰艦上灌的半噸反物質材料嗎?而且還用靈能陣列進行了穩定。如果對面的無畏真的發動偷襲,那艘輕巡洋艦就會立馬變成一艘超大號的反物質魚雷了是吧?
好吧,雖然是釣魚,但公爵至少沒有用帝國士兵當魚餌,做事也是很講究的,就是有點對不起那些忠誠的巴克維鳥人戰士了。
哦,巴克維鳥人其實擅長造艦和做航運生意,但打仗的水平可就實在一言難盡了。而且主要還不是技術原因,乃是勇氣原因。當然,在薩督蘭公爵這位身份崇高的偉人的“鼓舞”之下,全船的鳥人將士就像是透支了幾輩子的血勇,都做好了為帝國戰死的準備。
索拜克卻依然覺得有點不太忍心,將便宜老師的心情還不錯的樣子,便乘機道:“巴克維共和國每年帝國國籍的申請有好幾千萬,就算是符合入籍申請的也至少要等五六年。老師,能不能再稍微運作一下…如果他們真的會帝國的忠誠獻上性命,便給他們的直系親屬帝國國籍?反正那艘船上只有五六百人,算是全部直系親屬最多也就只有三五千人。”
薩督蘭公爵瞥了索拜克一眼,表情沒有絲毫變化:“我回去給你寫個條子,你自己去理藩院處理便是。”
這樣的“俗務”,堂堂的大團長閣下當然不會放在心上,但他專門為了索拜克寫張條子,已經算是非常給面子的了。
索拜克確實非常感動。
而這個時候,卻聽薩督蘭公爵又道:“你看,這便是我認為你不像是個正統星界騎士的原因了。可是,這樣的思維或許才是我們最缺乏的。”
索拜克覺得更感動了。雖然這位便宜老師老是拖著自己做極限訓練,還總是對自己有莫名其妙的,自己的生命不能承受之重的期許,但確實對自己很好。
“所以,以后要收拾蘭九峰的那個弟子,便需要你和你的師兄弟們攜起手來了。你要善用你的智慧,善用你的人脈。而真到了那個需要決斷的時候,就算是伊彌爾(沙梅恩子爵),你得學會把他當成工具。”
索拜克只要稍微想象一下那個場面,就覺得瘆得慌。他哆嗦了一下,覺得是時候轉移話題了,便又趕緊給便宜老師倒了杯紅酒。
他整理了一下情緒,用討教的口吻道:“老師,剛才統計了一下,從爆炸現場提取的殘骸碎片一共3萬4261片,其中比較完整有1426片,這您已經知道了。我們已經在進行先期的逆研究準備工作了。”
這話題轉移得有點生硬了,整得薩督蘭公爵的表情也有點僵硬了“…耶格爾,我已經說過了,現在伱才是這支監督的代理提督,這種常規的俗務你自己決定就好了。”
是的,耶格爾·索拜克現在連將星都還沒有背上,但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開始負責全艦隊的日常事務了。可就算是如此,他還是對公爵保持著每日至少一次的工作匯報。
哪怕是后者已經明確說了不必如此,索拜克也依然堅持如此。
出生普通家庭和殖民地軍隊的他實在是太了解這個社會了。領導完全可以說不必如此,甚至也可以隨便放權。他們當然有資格盡情地展示自己的豁達,但你的頭腦可必須要清醒,千萬不能隨便當真。
更何況,他這個代理“艦隊司令”其實也是趕鴨子上架的,要是不匯報一下,自己心里也是挺沒底的。
“我們還在閱讀那本航海日記,但依然沒發現什么端倪。”
薩督蘭公爵無聲地嘆了口氣,板著臉公事公辦地點頭:“嗯。”
“繳獲的蛇的那艘船…依舊是沒有發現隱形功能的運作機制。我懷疑,這種設備或許是帶有一種自毀功能,一旦艦船受到襲擊無法逃逸,就會自動啟動。”
薩督蘭公爵面無表情地點頭:“這的確是蛇的風格。”
“我們應該會在48小時之內抵達nr18星系。”索拜克又道。
薩督蘭公爵嘆了口氣:“耶格爾,你要沒什么事現在就可以滾蛋了!”
“…這個,其實還是有事的。”索拜克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老師覺得,我這段時間的工作可還可靠?”
公爵冷哼了一聲,沒有說話。不過,不說話便能表明很多態度了。
“那么,我上次給您提的那件事…呵呵,我還是給您送了一封申請書的呢。”索拜克又小心翼翼地道。
“確實,那艘古船已經毀滅,掠奪者的魔鬼迷宮應該已經毀滅了。蘭九峰和他的弟子不會在這種事情上說胡話。既然如此,你的偵查任務也確實相當于結束了,也應該調換一個崗位了。”公爵笑道。
對對,就是這個意思啦!我上次寫的申請書,可是明說了希望能調到后勤軍備部門去的,而且還詳細解說了理由。可是思路清晰,邏輯通順,證據充分地寫了幾大篇的。
“你的調崗申請我也看過了,寫得不錯。呵呵,你這小子居然還挺適合做案牘工作的。”公爵又道。
瞧您說的話,我其實是最擅長,啊不,只擅長做案牘工作。
“所以,我已經給遠征軍司令部發去了信號,是上個星期發過去的。順利的話,應該已經收到了。”公爵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得意弟子:“不出意外的話,你會被火線授予準將軍銜,以分艦隊司令和參謀部成員的身份,編入蘇琉卡王布倫希爾特殿下的麾下。”
索拜克上校居然覺得自己一點都不意外,心境平靜得讓他自己都有點驚訝。
…好吧,他忽然發現自己已經習慣了。人的適應力可是很嚇人的,當精神麻木到了毫無知覺的時候,就算是命運也都沒辦法pua你了。
“這次大遠征,動用了帝國將近半數的機動兵力,還有大量的諸侯和藩國的艦隊。遠征軍總司令是索雷恩王,副手之一是蘇琉卡王…設立在榮耀之門的統合大本營中,還包括了貝鐸王和衛倫特王。耶格爾,不覺得很有趣嗎?”
索拜克心想我光是聽完這些名字都覺得頭皮發麻了。
“某種意義上,政治賬其實比軍事賬還難算,我最不擅長處理這一卦,但你應該沒問題。”薩督蘭公爵笑道。
那個,我其實也不擅長啊!我就是一個殖民地出身的普通人家,又不是累世公侯培養的繼承人,為什么您會有這種錯覺呢?
“而且…根據那兩個蛇俘虜的口供,大預言家也在掠奪者那邊,是這樣吧?”
索拜克點頭。
“她很重要。活捉她,或者干掉她,不能讓她落在地球或者聯盟手中。”薩督蘭公爵將手托在了桌子上,用手腕的影子遮住了自己的臉,聲音忽然壓低:“當然,你也可以選擇把她交給你中意的哪位殿下。”
“老師,這…”
“呵呵,這就需要你自己去判斷了。”公爵指了指弟子的心口:“怎么著,你以為我這樣不理俗務的單純武夫,就真的可以什么都不去理會嗎?”
“我能夠教你的時間不多了,但現在教你的,卻比什么騎士團秘傳的戰技重要多了!
索拜克覺得自己已經失去了思考能力,只能機械般地開口:“老師,您,您,我…”
“我什么我啊?這種一副準備給我送葬的表情算是怎么回事?我現在精神好得很,但之前和那些啟明者留下的古代戰偶大戰了數場,就不興我回去休息休息?而且,你老師我可是八環啊!能遇到這等酣暢淋漓的大戰機會已經很少了,便不興有點感悟?便不興去找個地方靜養一下,感受一番宇宙真理?”
“你啊,馬上就是正式地艦隊提督了,還是先想想怎么才能當好這個司令官吧。”他哈哈大笑了起來:“你馬上就是準將啦!這次可是比你的宿敵要搶先一步了!耶格爾,開心起來吧。你應該開心起來的!”
索拜克覺得自己或許是應該開心的,于是便也陪著自己的便宜老師,啊哈哈地干笑了幾聲。
大概是因為確定升官了總是會有好事,在后來的航程中,索拜克一直希望不要發生的事情,確實沒有發生。
不管這邊的帝國艦隊是關閉反應護盾也好,是用光波照射也好,對面的地球人始終是穩健得很。于是,薩督蘭公爵一切的工作都算是做了白功,他之前各種狠辣的極限操作頓時便充滿了放空炮的滑稽味道。
當然了,公爵大人本人倒是一點都不介意。到了他這個境界,已經不會因為一兩次操作失誤而尷尬了,更不會介意“凡人”的眼光。
可這樣不是也挺好嗎?剛剛才“精誠團結”打完了一個啟明者副本的雙方沒有撕破臉,溫馴的巴克維鳥人艦員也不不至于因為公爵的“鼓舞”而化身人操魚雷了。
這樣誰都沒有受到傷害的世界,不就算是達成了嗎?
就這樣,帝國艦隊便和猩紅王座號始終保持著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并排航行,與5月28日的時候,終于抵達了nr18星系。
三個星期前,當他們離開的時候,這個位于新大陸公路中段的普通星系,還只是一個非常普通的中轉星系。可現在,這個從來沒有在過往的任何一篇新聞頭條中出現過的偏遠星系,卻已經成為一個聚集了上千艘大小戰艦的大兵營。
大大小小千余艘的人工造物涇渭分明地分成了兩個部分,仿佛形成了兩個太空都市群。
說實在話,以戰艦的體積,就算是聚集了這樣龐大的數量,在一個青壯年期的穩定恒星系中,也就仿佛是在大海中撒下的胡椒面似的。
可或許是那些人工的光芒太過于有存在感了吧,當戰艦躍遷進入這個星系的時候,余連卻莫名地有了一種兵馬齊聚,大軍扎營的擁擠和繁忙的感覺。
于是,這個偏遠的星系也頓時有了點人味兒。
總之,有共同體和帝國組成的“聯合考古隊”也到了解散的時候了,雙方的領隊這時候也才終于裝模作樣地進行了一次通訊。
“此次行動,受益頗多,感謝貴軍的配合。”余連道。
“更要感謝貴軍的指引,也希望再隨后的行動中,能繼續精誠合作。”索拜克道。
“…耶格爾老弟,你的外交辭令和表情管理好像也是越來越傳神了啊!”余連笑道:“難道是薩督蘭公爵的特訓嗎?”
索拜克抽動著嘴角給了一個幾乎無懈可擊的外交用笑容:“那么,失陪了。”
線條刻板丑陋的紅色無畏艦和造型華美的帝國艦隊在越過重力井之后,便結束了長達三個星期的“合作”,就此分道揚鑣。
很快的,便有四架機翼上掛著太陽星艦隊徽章的幽靈戰機迎著王座號飛了過來。他們在離戰艦還有一定距離的時候,打來了識別信號和通訊請求。
帶隊的飛行員非常客氣地向余連敬禮致意,然后表示由他們來充當引航員,引導王座號進入艦隊編組。
隨后的場景,倒是有點開著大車在停車場中找位置的既視感。不過,雖然星系之中已經集滿了來自銀河本土的艦隊,但實際上,戰艦之間的間隔比想象中的要寬敞得多,于是一路上地航行也是有驚無險的。
當余連已經能通過艦橋的舷窗,看到遠處第一艦隊,也是遠征艦隊的總旗艦“獨立號”無畏艦的時候,他也收到了楊希夷的即時通訊。
“我知道你車馬勞頓很是疲憊,讓你馬上來參加軍議不是太人道。但現在,整個新大陸遠征艦隊和前敵指揮部的將軍們,都在等待你的好消息了,只能請您能者多勞了。”楊希夷聳了聳肩,笑得非常溫文爾雅,特別符合他學院派儒將的人設。不過,或許也正是因為太溫文爾雅了,余連便能總能從他的眉眼中看出“噗噗噗”地向外滲出來的陰陽怪氣。
更重要的是,這位一邊在笑一邊還在轉動著杯子,這就很具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