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在和還隔著兩千多公里遠的水晶市,余連并不知道,領主峽谷之中,那個遠古遺跡中的情況已經徹底失控。更不知道,似乎有些不和諧的東西從哪里逃走了。
他的注意力當然已經被現在熱血沸騰的演習現場吸引了。作為一個三觀端正審美正常的男子漢,又怎么可能不對現場的這一幕血脈賁張呢?
三米多高的銀色戰爭構裝體,飛馳在原野之上,密集的炮火落在他們身邊,騰起一團又一團橙紅色的烈焰。燃燒的烈焰把周圍的溫度仿佛都拔高了十幾度,原野上的砂土已經被點燃,并被四濺到了周邊。咋看上去,就仿佛是已經點燃了的熔巖似的。
雖然只是一場演習,炮彈的戰斗部是減了料的,能量光束的功率也是進行調整了。可饒是如此,該有的聲光效果和震動效果卻是一點都不缺乏的。若是缺乏防護的普通人,這種演習用的模擬火力,一樣是會受到致命打擊的。
反正“榮耀使命”軍演本就有傷亡指標。而由精銳裝甲擲彈兵組成的衛戍12師,雖然面對的對手的星界騎士,卻更不會客氣。
可是,騎士們身著的銀色紋章機,雖然華麗得仿佛精致而脆弱藝術品,但穿梭于大脈沖原野的煙塵和爆炸飛濺起來的砂石之中,一個個卻仿佛屹立不倒的神祇似的。
緊接著,這些“神祇”們已經穿過了火線,面對著百倍于己的敵人,進攻的動作卻沒有絲毫猶疑。在星界騎士們看來,只要進入了己方十米范圍內,這些凡人都絕不是自己的一合之敵。
擲彈兵們裝備的標準陸戰外動力骨骼,平均要比騎士們用的紋章機要矮上一個頭,外形也diao絲了很多。咋眼望過去,還真有點造反的老農民圍攻騎士老爺的味道。
只不過,在大多數情況下,老農民哪怕是聚集了成百上千倍的兵力,被騎士老爺砍死幾個,就得當場崩潰了。可同樣身為帝國精銳的擲彈兵們,卻頗有點死戰不退的味道。
另外,因為是演習,星界騎士們并沒有使用制式的原子光矛和自己的寶具,用的都是和擲彈兵們同類型的水晶戰斧啊動力錘啊鏈鋸劍什么的,最多也就是像沙梅恩那樣按照自己的習慣做了些改裝。
不就是百來個騎士老爺嗎?反正他們也不會下死手,那又有什么可以畏懼的呢?
衛戍十二師的基層軍官們或許是這么想的。于是,在星界騎士的先頭部隊突破了他們的第一層火力網時,頓時便率領著士兵們撲了過去。
可事態發展并沒有如他們所料的那樣。蒂芮羅的軍事貴族們都是桀驁之輩,但只要是星界騎士團正式成員,不管是組織度、紀律度、戰術理解力和執行力,其實都將是帝國軍中最優秀的。
雖然星界騎士團開始實驗性演練“四象戰術”還不過大半年,卻已經掌握了一定的精髓。四人小組的攻防一體的能力,以及對戰場任何態勢的適應力,都在之前主流的三人小組之上。再考慮到多一個專職進行輔助的靈能者,甚至連機動性都不受影響。
這個時候,先期降落在戰場上的星界騎士們,以四人為一個戰術單位,又排成一個不是太緊密的鋒矢陣進行突擊,所到之處望風披靡。
至于整個大鋒矢的箭頭,不是一馬當先的沙梅恩子爵,卻還能是誰呢?
蒂芮羅的貴族靈能者們,從萬年前的母星時代,就有沖鋒陷陣橫槍立馬的傳統。越是地位崇高的領袖,便越需要讓所有的戰士都看到自己的身姿。
蒂芮羅人崇尚勇者,領導者便必須要是勇者。
只不過,名將之勇和匹夫之勇的區別還是很大的。星界騎士團嚴格的訓練和先進的教育,就是要讓這些蒂芮羅人的領袖階層們,明白這其中的區別。
而沙梅恩,就是佼佼者。他實在是太清楚什么是該茍,什么是該莽,更知道莽起來應該朝著那個方向去了。
作為鋒矢的先頭,他選擇的就是兩個團防區之間的結合部。雖然會面臨猛烈火力的正面攻擊,但星界騎士們表示,要是沒有頂著敵人正面火力打穿對方防線的能力,還當什么靈能者,披什么紋章機呢?
兩個團擲彈兵們被撕開了一個空缺,只能從兩面包抄了過來,卻反倒是撞到了“鋒矢”兩側的弧刃上,依舊無法讓騎士們的前進速度減緩半步。
在一片鋼鐵的轟鳴和撞擊聲中,間或還有靈能的光暈在閃爍,便不斷有被“擊斃”的擲彈兵從軍陣中倒飛了出來,砸在地上瞬間趴了窩,宛若一地的殘肢斷臂。
澹臺靖知道,如果騎士團采用的往日的三人小組戰術,擲彈兵同樣也攔不住他們,但絕不會是現在這般摧枯拉朽的狀態。
余連覺得,波帕斯少校之所以來此,最想看到的便是這一幕了吧。他便開始錄像,同時又給對方發了一條消息過去。
“果然,你的戰術改革是對的。只不過,萬沒有想到,帝國居然有這樣的魄力,把已經采用近千年的戰術棄用,卻選擇了一個地球年輕人你的戰術思路。”澹臺靖的語氣有些微妙:“不后悔嗎?”
“這有什么好后悔的。這個世界上,最無法隱瞞,也沒必要隱瞞的,就是戰術了。星界騎士團演練這種戰術也就只有兩三個月時間,而我們去年就開始了。這樣的先手優勢,在短時間內是沒那么容易動搖的。”
說實話,從“四象陣法”衍生出來的各種變化,在上個世界線上也是經過了許多時間才慢慢細化出來的。可現在,誰又比自己更了解這些呢?就連原本的開創者,吉婭菲爾女伯爵自己,都不可能。
余連又道:“我估計,正在使用四象戰術的星界騎士,應該也就是沙梅恩子爵現在所率領的兩百多名騎士。就算是他本人,若不是在戰神祭上吃了我的大虧,怕對這個新戰術都不會如此重視。”
澹臺靖想起蒂芮羅貴族那種深深刻在骨子里的傲慢,不得不承認余連說的在理。
“另外,是否要進行全方位的戰術改良,現在在騎士團內部都應該還在討論階段,所以才有了這一次的演習。可就算是驗證了新戰術確實有效,也只是一個開頭。還需要經過大元帥府、樞密院等機關長時間的討論,最后還得上報到皇帝那里,才有可能完成整個騎士團的體系化改革。而在這其間,和保守派的爭論和博弈都不知道要經過多少次拉鋸。大師兄,千萬不要小看官僚主義的力量。而一個歷史悠久且又規模龐大的組織,這又怎么可能不存在官僚主義呢?”
就在兩人對話的這個當口,騎士團們已經輕而易舉地打穿了兩個團的防線,可他們的進攻卻終于停了下來。因為在這個時候,有幾名知道擲彈兵卻啟動了自爆裝置,將附近陣地化作了一片火海。
當然,這“火海”是用全息投影模擬出來的影像,復原的是上百個重型離子炮的能源彈夾被同時啟動時產生的效果。
沙梅恩子爵在此之前就已經發現問題了,讓戰友們迅速避讓。他自己和大部分人總算是沒有被爆炸直接波及。可饒是如此,導演部依然給出了判定,十臺離得最近的紋章機和內里的騎士失去了戰斗能力。
“真是勇烈無比。”大師兄贊嘆道:“在演習中采用這種戰術,不會違規嗎?”
“正常的軍演,肯定是會禁止非常規的戰術的。不過,這個禁令也不是絕對的。凱貝德準將恰好是特殊的那個。”余連說。
統率衛戍第十二師的的凱貝德準將可是個狠人,對下面從來都是往死里操,一直要把麾下將士操得快精神分裂都不會滿意。拜這種治軍方法所賜,他的部下一旦開戰,就會陷入某種接近于癲狂的狂熱狀態。
在凱貝德準將看來,這才是真正的精英悍卒。而帝國軍方高層似乎也挺認同這個說法的。
當然,不管是多么嚴格甚至反人類的訓練,這位狼人將軍都是和自己的將士們同甘同苦的。另外,上面發下來的獎金犒賞他也從來分文不取,全部都分給普通官兵。手下將士,不管是公民還是國民,無論是人類還是別的異星種族,他也都一視同仁。立下的戰功一定會如實上報,據理力爭為他們爭取應有的權利。
正因為如此,凱貝德的治軍手腕雖然堪稱狠辣甚至殘忍,卻也一直很得軍心。
就算是在實戰中,他也一定會安排這樣的自殺戰術,而且他手下,也一定有這種決絕的硬漢死士。
不過,如果不是山窮水盡,誰又想要采取這種戰術呢?
或者說,如果不是本身就把自己放在下位,又怎么會考慮這種戰術呢?
“如果是小師弟你的話,會如何做呢?”大師兄饒有興致地看向了余連。
“如果是我的話…”余連露出了惡趣味滿格的“猙獰”笑容:“就不會讓對方那么容易突破正面的火力封鎖線。就算是實在堅持不住,我也會提前準備讓出戰場空間的撤退路線,并且至少讓騎士團至少損失五十人以上。”
余連確實有這個信心。
還是以前就說過的問題了。由于全宇宙都有挖墳的習慣,進入太空的速度太快了。對地面戰爭的經驗缺乏積累和歸納——雖然熱衷于艦首對敵和跳幫戰的太空艦隊決戰也高“”明不到哪里去,但星球地表上的戰術尤為不科學,便是武德充沛的帝國都是如此。
澹臺靖雖然不知道余連的信心到底是從哪里的,卻也是滿臉欣慰地點了點頭:“你不是個無的放矢的人,我很期待。”
總而言之,在遭受了迎頭痛擊之后,騎士團們的勢頭確實有點緩了下來。這倒是不是應為他們承受不了這種傷亡,而是方才戰斗時形成的沙塵和尚未消散的能量,居然直接凝成了一大片伸手不見五指的灰黃大霧,幾乎覆蓋了大半個戰場。
如果僅僅只是遮蓋了肉眼便還罷了,關鍵這大霧對各種雷達信號都形成了干擾,甚至還干擾到了靈能。
觀察哨中余連等人的鏡頭也都被黃沙徹底覆蓋,什么都看不清了。
“這應該是賽利奧拉伯爵出手了。”澹臺靖笑道。
余連也相信,這應該是賽利奧拉伯爵的手法:“可這么一搞,我們看不清楚,導演部的人也看不清楚了吧。”
“賽利奧拉伯爵是老成持重之輩,會知道如何處理的。”
沒辦法,一旦涉及到了高級別的神秘學操作,可沒有什么科技手段進行觀察、干預,更無法模擬了。軍事演習中一旦涉及到了靈能對砍,要么讓更厲害的大佬在附近坐鎮,要就只能指望動手的雙方點到為止了。
好在,那位第一騎士長閣下確實是個厚道人,雖然展開了大規模的靈能領域,卻不可能真的把自己的部下后輩們都弄死在里面。
雖然,以澹臺靖對他的了解,他好像還真有這本是。
總之,方才還大殺四方的星界騎士以及他們的紋章機,就這樣被困在黃沙彌漫的大霧中,完全找不到方向。
在大霧之中的沙梅恩同樣也猜到了什么。
這種大規模的靈能陣列?紅方騎士在這里設伏了?不,絕不可能!若是他們在這里,我們方才被炮擊立足未穩的時候,就應該先沖過來了,怎么可能讓普通的衛戍擲彈兵來送死。
對于高傲的星界騎士來說,是很難接受自己躲在普通人后面的。
只有一個可能!賽利奧拉伯爵到了!
沙梅恩子爵迅速想通了這一點,在瞬間的愕然之后,卻慢慢興奮了起來。他放棄了被干擾的通訊器,直接用高聲呼喚著黃沙中的戰友們:“向我靠攏!對領域陣列!B隊形!”
堂堂的星界騎士團,當然進行了針對各種大型靈能領域的訓練,而且可用的,演練精熟的陣法至少有七八種。在場的騎士閉著眼睛都能把陣法列出來。
沙梅恩基本上確定,自己要面對的一定是副團長閣下,但卻一點都不擔憂。他知道,就算是自己被拖住了,后續降落的第二批騎士和第三披騎士,也一定會抓到機會打穿對方的。
“列陣!拖住他!能和副團長閣下同歸于盡,是吾輩的無上榮光!”他大喝道。
“哦哦!”正在列陣的騎士們大聲應和,斗志高昂,無一人準備退縮。
余連雖然聽不到沙梅恩的話,但卻莫名覺得這黃沙彌漫的場面很燃,頓時再次為菲菲感到可惜。那姑娘要是隨便拍點素材,再回去再剪一剪,以后拍戰爭電影的素材說不定就夠用了。
他一邊嘖嘖稱奇,一邊又給波帕斯少校去了一個電話。
還好,雖然這邊打得天昏地暗,但和其余人的通訊還是沒有斷絕的。
然而,通訊接通之后,隨即響起的卻又是一陣密集的槍炮聲。
余連狐疑地看了看自己的終端,摳了摳耳朵,這才小聲問道:“喂?少校?聽得到吧。我們這里打得很激烈啊,你錯過了…”
“我們這里更激烈啊!長官,快來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