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是布倫希爾特女王在成年之后舉辦的第一次宴會,在帝國的社交界還是很有話題性的。于是,陸續參加此次宴會的各路賓客便達到了小十萬人,而這其中只有十分之一是得到了正式請柬的。
如果是在母星時代,舉辦一個十萬人參加的高檔酒會,幾乎是難以想象的,不過這種事情倒是輪不到余連來操心。反正這里是帝國,他們的統治階層最喜歡的就是這種典雅、高尚的調調,熱愛在觥籌交錯中醞釀統治宇宙的陰謀,如此一來,對舉辦宴會的經驗,自然也是得心應手的。
能夠來參加宴會的賓客,不管有沒有正式請柬,至少應該都對自己的社會地位有一定的信心。然而,他們大部分都是要從正面的碼頭,也就是“白樹宮”的樹根位置下船,通過門口的安檢才能進入的。而像余連和齊先生這樣,獲準從白樹宮的“樹腰”私人游艇碼頭下船,直接進入宴會大廳的,自然都是精英階層中的精英了。
別的不敢說,這種人的消息,自然是相當靈通的。
這大概就是余連剛剛下船就被萬眾人行注目禮的原因了吧。
還是那句話,“大丈夫當如是”嘛!
有句話怎么說的來著?哦,對了,男人至死都是少年!衍生下來就是,男人至死都是中二病。面對敵人的千夫所指,要是連享受都不會,一定不是一個合格的中二病。
于是乎,余連便調整了一下表情和姿勢,和齊先生勾著肩搭著背。兩個加起來快要有一百歲的家伙,用在場衣冠楚楚的達官貴人們誰也模仿不了的六親不認的步伐,大搖大擺地穿過了玄關。
看他們的步子,當然一點都不像是來參加高尚酒會的,更像是兩個整完了燒烤夜啤酒的油膩大叔。
“你看這些裝模作樣的貴族中,還有如我們這般瀟灑不羈的人嗎?”余連對齊先生道。
齊先生卻搖頭道:“如果你真的如此在意周圍人的看法,那一定是這四個字無緣的。”
余連微微一怔,覺得在這里居然也要被教育是真的沒有想到的,便無奈地道:“那么,現在這是…”
“因為我每次被邀請來參加宴會的時候,也都是這樣的。我自己的感覺舒服最重要。”他用理所當然的口吻道。
這就是境界吧。余連想,如果宇宙之靈給這位先生靈能者的因子,銀河中至少便又會多上一個高環的圣者了。
“不過,從宴會禮儀上說,我的所作所為是當得起一個失格的。可那又如何呢?這個世界的底色其實還是很現實主義的。是失禮還是不羈,從來不是因為其余人的眼光,而只取決于你自己的地位嘛。這就是我想要告訴你的了。”
余連表示自己實在是太懂不過了,不頓時便咧嘴笑開了花,繼續和齊先生一起沿著穹頂的交通橋邁向了遠處的大廳側門。不過,在即將進入大廳的時候,余連的視線,卻突然捕捉到了旁邊一個泊位上剛剛停好的游艇。
游艇的門開了。一對衣冠楚楚的青年男女,正攙扶著一位上了些年紀的老貴族,慢吞吞地從門口走了下來。
不過,交通艇能夠停在離門邊這么近的泊位上,說明這幾人的地位很高。至少,應該是比齊先生這位共同體大使的地位要高的。不過,有一說一,這并不是舉辦方失禮,有意給齊先生這位宇宙級的大文豪難堪,而是由帝國繁瑣的宮廷典章和禮儀制度決定的。
那位老貴族倒是平平無奇,算是在這里隨處可見的高等貴族。不過,那對青年男女倒是有點意思。
女性應該才二十出頭的樣子,雖然正直女子最好的年華,但卻穿著一身過于素雅老氣的禮服,白皙的臉蛋上掛著一種楚楚可憐的嬌弱氣質,眼神顯得有些麻木。于是,那雙本應該很有韻味的銀眸,頓時就只剩下余燼一樣的底色了。
如果用現在的話來說,那就是一個喪,而且喪得都快要凝成實質了。
余連懷疑,如果不是來參加人家的宴會,那姑娘搞不好真的會穿一身黑色喪服的出現呢。
…不過,能喪得那么有存在感的,應該是個靈能者吧。
至于那個青年男子,大概比女子年長個三四歲的樣子,體格健壯,氣質精悍,堂皇大氣。余連能夠感受到對方身上遠比常人澎湃得多的生命力,同樣也是一位靈能者。
余連能看出這兩人的輪廓眉眼還是有幾分相似,所以兄妹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貴族出生,靈能者,那十有八九是一位星界騎士了。
有一說一,這種“精英怪”,余連上輩子已經刷到想要吐了,但這輩子也只刷過一次,便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那是?”
余連只是隨口一問,但齊先生卻也認真地打量了對方一下,似乎也有些疑惑,然后又在那艘游艇的紋章上掃了一眼,眼神頓時多了一絲古怪,拍了拍余連的肩膀:“嗯,應該是默嘉什公爵家吧。”
余連倒是沒想到齊先生對紋章學有如此見地,不過再想想好像也不奇怪。畢竟經常能和一群漂亮的貴族阿姨一起學外語,了解紋章學也不奇怪。
“你那是什么眼神?再怎么說我也是個大使,要是連這些也不了解,豈不是成浪費人民稅金的薪水小偷了。”齊先生笑道:“另外,偶爾研究一下帝國的紋章學也是不錯的。別的不說,至少他們的紋章設計上,還是有很不錯的現代工藝美學見地的。”
說到這里,齊先生又停頓了一下,再次嘆息了一聲,壓低了聲音道:“這里畢竟是人家舉辦的宴會,一會你可不能沖動哦。大局為重,你可明白?”
所以我到底要明白什么啊?
齊先生又看了看那位老貴族,又道:“當代的默嘉什公爵,名叫奧森羅四世。三年前,從樞密院大臣的位置上隱退之后,便一直在自家的領地上隱居了。”
余連“哦”了一聲,卻不明白這和自己有什么關系。
齊先生忍不住瞪了余連一眼,這才道:“他的孫女夏蘿小姐,分別嫁給了兩代奧德伽爾侯爵。”
“真會玩啊!不過這也是帝國貴族的基操了…呃,不過這個奧德伽爾侯爵,好像在哪里聽到過。”
余連眨巴了一下眼睛,最終在齊先生鄙夷的目光中,從大腦皮層的某條溝壑中挖出了一條好久不用的信息:“您說的奧德伽爾,就是那個奧德伽爾?”
“是的,就是你在遠岸星云砍死的那個。”齊先生點頭道。
“您可不能亂說話,我國只是在遠岸星云剿匪,從來就沒有和帝國發生任何沖突。他們也沒有,我更不認識奧德伽爾侯爵那么高貴的大人物!”余連認真地解釋道。
這個時候,那邊默嘉什公爵家的三人組,也終于發現了余連。
他們應該是認出了自己這個大仇人了,腳步明顯是停頓了一下。當然,也僅僅只是多看了一眼,便徑直離開了。
嗯,表現得非常冷靜,不過因為過于冷靜了,所以反而有點刻意了。
余連和齊先生對視了一眼,同時開手表示無奈,繼續向前。可還沒走上幾步,余連便感受到了身后急促的腳步聲。
既然人家那么急,作為有禮貌有三觀的新時代地球大好青年,自然要與人方便了。余連便帶著齊先生往旁邊讓了一下,讓開了一條路。
然而,這時候,那腳步聲卻已經多了一絲惡意,分明就是沖著自己來的。
什么時代了啊!余連沒覺得驚訝,只有一種被震驚到了無語的嘆息。他把齊先生又推開了一點點,本人甚至連頭都沒有回,任由對方撞在了自己身上。
靈能力場的交錯在十分之一秒的時間內就分出了勝負。隨著一聲讓人耳暈的Duang的一聲響,便見一個身影倒飛了回去。
“啊,發生了什么?”齊先生這才反應了過來,隨即頓時便來了精神:“哦,原來靈能者的真實交手,是這么…嗯,爽快的嗎?我還以為銀河武道大會上打得電閃雷鳴風雷交錯的,才是常態啊!”
不,其實兩者都是常態,存看當時的情況了。
余連回過頭,便看到一個身高大約在兩米上下,穿著禮服的凱泰貓人,躺在離自己五米以外的地上,半天爬不起來。
方才小小的騷動,也引發了周圍更多的注目禮,以及一陣小小的驚呼。
不過,也就如此而已了。
看樣子,帝國貴族們對這種場面已經非常熟悉了。
“這是不是太孩子氣了?”余連無奈道。
“確實如此,而且丟臉之極。”回答他的是一個人類青年貴族,大約有三十歲上下的樣子。中等個頭,有著灰色的眼眸和青銅色的利落短發,板著一張臉,顯得非常嚴肅,甚至有點森然陰沉的感覺。整個人的感覺,就像是一柄藏著懷中的匕首。
“起來!丟人現眼!”貴族青年對還趴在地上的凱泰人低聲喝了一聲,然后又向齊先生的方向微微鞠了一躬:“真是非常抱歉,齊先生,讓您見到了如此丟人的一幕。”
你不是應該向我道歉嗎?余連想。
齊先生擺了擺手,卻又刺了一句:“不必了,丟臉的是你自己,所以你得向你自己道歉。”
人類貴族沒有說話,再次鞠了個躬,他并沒有再看余連一眼,便帶著悻悻爬起來還揉著腰的凱泰人,快步離開。
“那個凱泰人是魯倫·猩鬃,凱泰王室的嫡系子弟,現在正在帝國皇家海軍大學留學。在凱泰王室子弟中,他和查倫·猩鬃的關系最好。至于那個帝國貴族,是沙魯恩伯爵,星界騎士團成員,帝國海軍準將,現在在給凱泰海軍擔任軍事顧問。他和已故的前凱泰王國作戰局長奧森·黑鰭中將的關系非常好。”
“你別告訴我說,你連查倫·猩鬃和奧森·黑鰭是誰都忘了吧?”
“…怎么可能啊!我還沒到老年癡呆的年紀。不就是在西尾星系戰役的死掉的那兩位嘛。”
“你確實是忘記了吧?要不然怎么想了至少半分鐘?”
余連心想這有什么辦法。我砍過的人這么多,怎么可能都記得住呢?
不管怎么說,對于自己的仇家遍布全帝這種事實,余連現在總算是有點現實概念了。
可是,那又怎么樣呢?
依然還是那句話,“大丈夫當如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