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實生活里發生的事情,往往包含了更多的人性丑惡和自私,直接還原成故事,肯定是不合適的。
無疑,王文還是把發生在二舅和二舅母身上的故事,做了一定的藝術加工。
這一點,鄭國霖已經看出來了。
首先,二舅不可能是廠里的技術員。
雖然那個時代知識分子不吃香,但只要沒被揪著尾巴,也就是地位和勞動人民平等而已。
這平等就已經讓知識分子們,心里無法接受了。
他們念了更多的書,上學吃了更多的苦,現在具備了更多的知識和技能,憑什么和出力氣的工人平等啊?
但處于那個時代,肯定沒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把這句話說出來。
可就算不說出來,他們心里也忿忿不平。
但就算平等了,知識分子在工人們心里,還是要比他們高一個等級的。
至少,他們上班不用下力氣,不用弄一身油膩,只坐在辦公室里工作,還是令他們羨慕的。
盡管在那個時代,社會上盛言知識無用論,大多數人,私下里還是要教育自己的孩子,要好好學習,將來當知識分子,坐辦公室。
所以,如果二舅是知識分子,是絕對不可能找不到媳婦,娶二舅母這樣,拖家帶口的寡婦的。
就算二舅母為了自己一家的利益,想盡一切辦法破壞二舅的婚姻,也無濟于事。因為就算那個時候,大多數的家庭,大多數的姑娘,還是希望找一個知識分子的女婿,才不會理會二舅母胡說八道的破壞。
果然,在鄭國霖一番大道理講出來之后,王文就說了老實話。
二舅其實是廠里的采購,一輩子老實巴交,膽小如鼠,才能做上采購。
可就是因為他太老實,二舅母又從中破壞,二舅才到了三十都娶不上媳婦。
二舅也沒有故事里年輕,比二舅母大了五歲。
所以,現實里的二舅,在得知二舅母破壞自己相看對象,是因為她想嫁給他的時候,并沒有感到不高興,反而心里十分興奮。
二舅母長相,比相看的對象漂亮多了,而且也年輕多了。
從此,為了二舅母一家都吃上飯,二舅開始老鼠膽逐漸變豹子膽,黑了不少公家的錢物,都用來填了二舅母家那個無底洞。
最終,二舅如愿抱的美人、孩子,還有無端多出來的老丈母娘歸,石庫門變了一家人。
可是,二舅也因為自己的小偷小摸被發現,被下放到車間里,打掃了一輩子衛生。
這,就是那個真實的故事。各取所需,沒有愛情,也沒有什么激情。
鄭國霖本來就不相信愛情,所以他可以看穿這人世間的無情與冷漠。
“二舅是技術員不合適。”他就琢磨著說,“采購更不合適,這有點牽扯犯罪了。弄個罪犯當男主,絕對不行。這樣,讓二舅到廠食堂里做飯吧?廚子弄點飯菜回去,給二舅母家的那幾張嘴填飽肚子,這個罪過不大。”
到這時候,吳曦和王文就都明白了,他們說什么沒用,鄭國霖說什么就得是什么。
鄭國霖也只能這么干。總不能和后世的劇本不一樣吧?
二舅和二舅母,當時也不是一個廠子里的。
那個石庫門里,不知道是誰,先得了肺結核,然后就傳染了好幾個人,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
于是,王文的姥姥沒了,大舅一家不在石庫門里住,得以幸免。
二舅母家就更慘,丈夫和公公幾乎是同時沒的。家里的頂梁柱就這樣塌掉了,那個欲哭無淚的場景,想象一下,都心里堵的慌。
當初電視劇里,只是通過旁白,簡單介紹了一下這個場景,沒有表現出來。鄭國霖也要照此辦理,刪掉故事里原來這方面的所有描述,一筆帶過。
另外,那個故事太短,只寫石庫門里發生的故事,二舅和二舅母在工作上,不在一個單位也沒關系。
可拍電視劇需要加劇情,兩個人就得有更多的交集,必須把他們弄一個工作單位去。
這個,王文和吳曦也沒意見。
守著鄭國霖,有意見也沒辦法。這編劇,到底是王文當,還是鄭國霖當,現在大家已經迷糊了。
接著,鄭國霖就提出來,故事這么平敘下來,還是過于平淡。而且,沒有矛盾,不容易往里面添加故事。
“得設計一個反面人物。”鄭國霖就說,“讓他不時出現,干點人神共憤的壞事。這樣,才能吸引觀眾的目光,跟著往前帶劇情。”
王文仔細回想二舅當時住著的石庫門那一帶,還真沒有特別壞的人。
二舅老實巴交,與人為善,從不得罪人,上哪兒找和他有矛盾的人呢?
鄭國霖就想起來了問:“搶走你二舅對象的那個人呢?”
王文說:“那不能叫搶。讓二舅母在里面折騰的,人家姑娘以為二舅和二舅母之間不清不白,后來就和二舅吹了,嫁給別人了唄。”
鄭國霖就追問:“嫁給誰了?”
王文說:“我哪兒知道去?”
鄭國霖就說:“得把這個姑娘加上。而且,這姑娘嫁的那個人,就是個無惡不作的壞蛋!是他暗中使壞,把你二舅那對象給撈過去的。這樣,你二舅母就可以減輕點三觀不正的罪名,她也就是無意間做了點小壞事而已。
這個姑娘,也不該是什么好東西,見異思遷,喜新厭舊,見錢眼開,這才看上那個男人,甩了你二舅。”
王文就插話糾正他說:“男主,是男主。你說的這人,已經不是我二舅了。”
鄭國霖就看他一眼:“都不是你二舅了,你還要改男女主的名字?”
王文堅持:“名字還是要改,這畢竟是我二舅的故事改編的。”
鄭國霖就不搭理他,繼續往下胡吣。
“這叫狼狽為奸,一拍即合。這樣,兩個反面人物就算有了。而且,這倆家伙也得和你二舅、二舅母,”
“這已經不是我二舅家的事了!”王文就不滿地再次插嘴。
“得得得,男主,男主成了吧?”鄭國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