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叔眼疾手快,大踏步上前,一把抓住那人的腰間,雙手一抖,將其拉了下來,口中朗聲道:“無心之失,有怪莫怪!”
似乎對著空氣說話,但話音剛落,嗚嗚聲,火盆里的詭譎火焰又冒高了一尺多,簡直像一堆篝火般。
唐野凝神看去,只覺得陰風陣陣的樣子,但并未看到有什么。
他可是天生陰陽眼,若真有鬼物出沒,肯定能看得見的。
這是怎么回事?
嗚嗚嗚!
那邊九叔做傾聽狀,然后點點頭,轉面對那被嚇得面色煞白的村民說道:“它已經聽到我的解釋,現在,你要表現出誠意來。”
“它…”
這村民本來長得五大八粗,頗為健壯的漢子,而今渾身發抖,縮成一團,顫聲道:“要我怎么做?”
“倒酒斟茶,磕頭認錯,那樣,它便會原諒你了。”
“好,好,我做。”
漢子忙不迭答應。
唐野在邊上看著,眨了眨眼睛,覺得這場面甚有些荒誕。如果不是眼見為實,知道這方世界有鬼物有僵尸,那九叔的表現,十足神棍。
但見九叔捻出一張黃符,手法玄妙而迅速,以唐野的眼力,都看得有點眼花繚亂。
轉眼之間,他已經折出一個紙人兒來了。
長約八九分,有頭有腳,身軀畢備,活靈活現。
這一手,耍得漂亮。
唐野莫名想起有些神話傳說中,修道有成者能折鶴傳書,那紙鶴比真鶴還要靈巧。如今看來,九叔折出的這紙人兒,仿佛也具備了那等意韻。
很可能是一脈相傳的東西。
九叔又伸手從漢子頭上拔了一根頭發,將之纏繞在紙人兒的頸脖之間。
此時秋生已經弄來三個小茶杯,上面斟滿了茶水——今天中元節,家家戶戶都在拜祭,當然少不得茶酒之類。
三個茶杯擺在地上,排成一行,正對著火盆處。
漢子聽從吩咐,跪在那兒,恭恭敬敬地磕頭。
說也奇怪,他每次磕頭,九叔手上的紙人兒也跟著磕拜下去,兩者動作一致。
唐野嘖嘖稱奇,正所謂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九叔隨便露這一手,便展現出了高超的技藝,比自家師父靈鶴道長那靈符著火之類,要厲害太多。
三拜九磕后,蓬的,火盆里原本高達數尺的詭異火焰慢慢降落下來,顏色也漸漸恢復了正常的紅色。
九叔道:“它已經接受了你的道歉,好了,沒事了,起來吧。”
漢子起身,仍然心有余悸,全身都被冷汗給濡濕了,不停地問:“九叔,是不是真沒事了?晚上的時候,它不會再來找我吧?”
九叔笑笑,揚手將紙人兒扔到火盆里燒掉:“真沒事了,陰陽相隔,不會輕易結下仇怨,你放心即可。”
漢子當即千恩萬謝。
這只是個小插曲,處理完畢,九叔帶著唐野和秋生繼續在村中行走。
不過此事很快傳開,村中的人燒東西的時候紛紛打醒十二分精神,免得又鬧出亂子來。
走在村路上,九叔背負雙手,忽然問道:“秋生,剛才那事,你覺得怎么樣?”
秋生撓了撓頭:“師父,這鬼忒不講理了,村民好心好意燒東西給它,只因失火,用水撲滅,它居然想要作祟。師父,你應該把它抓出來,狠狠打一頓,
再把其封印進壇罐里。”
九叔呵呵一笑,不置可否,再問唐野:“小野,你又是怎么想的?”
唐野沉吟片刻,才道:“我師父說我天生陰陽眼,可剛才,我什么都沒看見。”
九叔解釋道:“因為它并未顯形,陰陽相隔,哪能隨隨便便跑出來的?那樣的話,人間早亂套了。”
唐野恍然:“原來如此…可師伯你怎么跟它交流的?”
“呵呵,此乃通靈之術,小術耳。”
九叔不以為意地回答。
唐野眼神一亮,他倒想學這門“小術”。
九叔瞥他一眼:“術法之流,必須要有道種筑基才行,否則學不會。”
聞言,唐野只得暫時死心。
九叔又問:“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唐野道:“我不曾見到它,也沒有多少了解,不敢妄自評判。”
九叔點點頭:“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這個,才是學習的態度啊。而不是動不動就喊打喊殺,把原本簡單解決的事情弄得一團糟,不可收拾。”
這話明顯意有所指。
秋生聽著,嘟嚷道:“想那么多作甚,干便是了…”
九叔忍不住一記爆栗:“整天干干干,遲早干出事來。”
隨即又是嘆息一聲,這個徒弟,性格沒辦法,沖動又莽撞,若非故人之子,根本不會收他入門。
秋生的年紀,可比唐野還要大幾歲,相比之下,唐野可要沉穩得多了。
師弟靈鶴學藝不精,吃喝玩樂倒精,偏偏讓他收了唐野為徒弟,到哪說理去?
九叔倒不是妒忌,只覺得這便是命。
三人在村里轉了一圈,沒什么事,又往另一個村莊走去。
幾乎差不多的流程,等把周邊三個地方走完,已經月上中天,時辰不早了。
總體而言,并無什么事端發生。
秋生洋洋得意地道:“師父,我早說了,這方圓幾十里,有什么鬼什么陰邪,早被你老人家抓完了,哪還有邪祟敢來鬧事?”
九叔哼一聲:“你少拍馬屁。”
秋生嘻嘻一笑,湊到唐野邊上,低聲道:“小野,其實我師父很喜歡被人拍馬屁的。不過他為了維持高人形象,所以才顯得不茍言笑,你千萬別被他的外表欺騙了。”
唐野聽見,忍俊不禁,倒覺得這師徒倆有趣得多了。
九叔眼一瞪:“秋生,你跟小野嘀咕什么?”
秋生忙道:“沒說什么,就說你老人家聲名赫赫,在江湖上,人稱‘鬼見愁’。”
九叔一愣神:“鬼見愁?什么亂七八糟的。”
秋生叫起撞天屈:“這可是十分威風的稱號,顧名思義,鬼見了你,立刻就發愁,逃之夭夭。”
九叔聽著,居然覺得有點道理,嘴角微微勾勒出些笑意,口中卻道:“不好好學道煉法,一天到晚去整這些無聊的稱號,簡直不知所謂。”
“師父教訓得很。”
秋生當面很老實地道,暗地里,卻朝著唐野擠眉弄眼。
九叔忽然站定,抬頭去看天上的毛月亮。
秋生奇怪地問:“師父,你看什么?”
九叔神情嚴肅,眉頭皺起:“我總感覺,今晚有事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