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恩看著這個以生命為帝國盡忠,卻又以生命為自己鋪路的巨漢,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他很清楚,自己在鬼門關上走了一遭,里斯頓如果在得知那些,想通關節之后,選擇將這件事情如實匯報帝國的話…
以帝國的效率,肯定會飛快徹查一切。
盡管自己從頭到尾沒有和聯合會有任何意義上的交集,這確實是實話,陸恩從頭到尾,都沒有插手聯合會的任何事情,在任何密探眼中,魔物之王都和這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組織沒有半點關系,但帝國絕對會寧殺錯,不放過。
所以,這一點上,陸恩不可能讓里斯頓活下來。
絕對不插手這一點,這是陸恩給聯合會的考驗,也是為了保全自己的方法,為了聯合會的發展,他不好過多的插手,一股顛覆帝國的力量,必然只能依靠自己成長起來,不能有其他的東西插手,否則,他就做不到顛覆帝國。
陸恩所做的,只是播下種子,然后為其擋住帝國的視線,不讓其在幼苗階段就被發現,鏟除,一點成長的機會都沒有。
但如何發展,如何掃除弊病,如何克服困難,如何培植勢力,如何建立機構,如何團結群眾,如何傳播思想,都是他們自己應該去學習的。
對于客觀世界的認識,要有一個過程。
先是不認識或者不完全認識,經過反復的實踐,在實踐里面得到成績,有了勝利ꓹ又摔過跤,吃過虧,碰了釘子,有了成功和失敗的比較ꓹ然后才有可能逐步地發展成為完全的認識或者比較完全的認識。
到那個時候,行動就可以比較主動了,比較自由了ꓹ就變成比較聰明一些的人。
自由是對必然的認識和對客觀世界的改造。
只有在認識必然的基礎上,人們才有自由的活動。這是自由和必然的辯證規律。
在沒有足夠的實踐經驗,對這個世界的本質有著實際認識以前ꓹ任何人ꓹ任何組織或是群體的行動總是不自覺的ꓹ帶著盲目性的。
這時候,他們是一些蠢人ꓹ會干許多蠢事ꓹ所以才需要通過實踐認識這個世界,總結出有用的東西。
因為這點ꓹ陸恩才堅持這么做,畢竟推翻帝國這件事ꓹ陸恩自己尚且不覺得自己能做到ꓹ又怎么配去指揮領導他們呢?
只是ꓹ雖然知道機會渺茫ꓹ過程艱難。
但終究是要去做的。
戰斗結束了,看著里斯頓倒下的焦尸,陸恩先將其徹底焚化變為骨灰,然后思索了一下,用化泥為石做出一個平整的小盒子,把這些骨灰放了進去。
接著,陸恩拿著這個盒子,正準備離開去找人的時候,他突然感覺身后有人正在靠近。
側過身,往后看去,他看見了里斯頓的妻子,那個叫做蕾雅的女人,正是她要找的人。
她眼睛紅腫,還有沒有擦掉的淚水。
“先生,可以把那個東西,留給我嗎?”她看著陸恩手中的骨灰盒,低聲說道。
“可以,但我需要檢查一下你的腦袋,確認你不知道一些東西,如果你知道的話…我只能說一聲抱歉,但我會把你也放在里面的,你們不會分開的。”陸恩說道。
“您需要我怎么做?”讓陸恩驚訝的是,她直接回答道,甚至沒有猶豫和恐懼。
“魔法做不到搜查人的記憶,但我可以讓你變成傻瓜,之后問你什么你就會說什么。”陸恩解釋完了之后,抬手就釋放了一個弱智術。
很經典的法術,可以讓對方變成流著口水嘿嘿笑的癡呆傻子。
對著這個傻子,陸恩仔細盤問了一番之后,這才確定對方的確是什么都不知道。
但就算什么都不知道,看了今天的事情之后,肯定也會知道事情不對勁,所以他也順便問了一下里斯頓是怎么和蕾雅說的。
癡癡傻傻的蕾雅在弱智術與人類魅惑術的雙重效果下根本瞞不住任何秘密,講出了里斯頓之前對她說過的事情。
她言語混亂,措辭不清,甚至有時候會忘了說話,但陸恩還是很有耐心的全部聽完了,并且總結出了她想表達的意思。
她說,里斯頓在半年前就開始準備陷阱,購買一些物資,提前邀請朋友,看起來像是在備戰,那時候的里斯頓告訴蕾雅,魔物之王可能要來殺他,所以他要做好準備。
但在幾個月之前,里斯頓把這些布置都撤掉了,然后告訴蕾雅,從現在開始什么都不要問,等到某一天,將他的尸體收走就好了,如果沒有尸體,那就盡量讓自己有個念想,可以拿遺物或者別的,因為他要和魔物之王決一死戰。
聽完了這些斷斷續續,根本沒有章法的描述,陸恩感慨了一下,從這些線索,他可以推測出,原來,里斯頓在半年之前,就料想到魔物之王會找上門來。
從那時,他就已經開始做好了準備,時刻迎戰,但那時候所做的準備,是為了埋伏擊殺陸恩,將其徹底滅掉。
可是,就在數月之前,他看見了聯合會,想通了其中的關節,又從安略商隊的商路里面推測出了高爐的來歷,最后斷定了聯合會是魔物之王的謀劃。
這是顛覆帝國的手段,但也是拯救所有人的手段。
里斯頓可能掙扎猶豫了很久,最后他選擇了忠義兩全,用生命為帝國戰斗至最后一刻,用死亡為陸恩守住這個秘密。
“唉。”陸恩再嘆了口氣,將弱智術解除,確認蕾雅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之后,陸恩就準備利用她誤導帝國,讓帝國以為是里斯頓主動找自己麻煩,所以被自己擊殺。
這應該也是里斯頓的想法,大地之龍并不是蠢貨,正相反,這頭巨漢非常敏銳而且聰明。
這是他給蕾雅留下來的活路,他不可能把蕾雅的生死完全交給陸恩的良知,所以他安排了一條活路,那就是讓蕾雅去“作偽證”。
讓蕾雅真的以為里斯頓和陸恩是單純的仇殺,帝國來問也是這個結果,徹底把這件事遮掩下去,讓陸恩背上一個瘋子,暴虐的名聲,更能讓他足夠安全,足夠放心的在帝國之中進行下一步的行動。
大地之龍,死的確實可惜了,愚忠,封建君臣思想害死人啊。
想著這些,他將不省人事的蕾雅留在原地,傳送離開,消失在原地。
約莫一個小時之后,在阿皮杜。
斯萊爾元帥的宅邸內,陸恩還是那副施施然,不慌不忙的姿態,拄著手杖,一邊欣賞周圍的風景,觀察四周的情況,一邊走入其中。
兩個護衛前來驗證身份,但在確認了是陸恩之后,很快就恭敬的帶著他來到了斯萊爾元帥的面前。
這位元帥此刻穿著睡袍,畢竟已經是晚上了,陸恩都和里斯頓吃過晚飯了。
這里是斯萊爾元帥的臥室,魔力燈明亮的像是白熾燈泡,房間中央有一張帶有奢侈華蓋的大床,墻上還有掛著巨大的掛毯,地下鋪著一張刺繡著斯萊爾元帥家族的貴族紋章的絨毛毯子,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
周圍有一些書架,上面擺著一些書籍,都是上好的紙張與皮質封面,而且看起來都是手抄本,非常珍貴。
“怎么回事,就你一個人?”斯萊爾元帥站起來歡迎陸恩。
同時,他走到窗邊,打開了窗戶,讓外面的星星點點的漁火,茫茫大海的潮聲,還有那引人注目的燈塔映入陸恩的眼簾:“吃過飯了嗎?食物可以直接送到這個房間里來,對菜單有什么要求?”
“已經吃過了,里斯頓親自招待的我,”
陸恩沒有忙著回復他,他看著外面的風景,之前的或許有一陣風暴剛剛過去,空氣非常清新,街上的燈火看上去就像寶石一樣漂亮,燈塔上的光芒十分有活力,相信就算在深海之中也能看見。
“哈,里斯頓親自招待的,那肯定不是什么好東西,那家伙窮的只剩身上的家伙了,還是再吃點吧。”他笑著說道,又讓侍者去做吃的。
不一會,飯食就準備好了,烤的酥脆的魚,輕輕一撕就從骨頭上脫落的燉肉,還有一些新鮮蔬菜和濃湯,盛滿了葡萄干和蘋果的甜點籃,以及作為主食的潔白的小麥面包,雖然沒有什么罕見的食材,但是也算是相當豐盛了。
陸恩也不客氣,平時不在意吃的,但現在是吃大戶,他也不介意吃點精致的飯食,拿起面包,夾著蔬菜燉肉,就開始吃。
“這種吃法倒是第一次見。”元帥說道。
“很方便的。”陸恩咽下一口,說道。
斯萊爾元帥并不在意這個,他只是隨口一說而已,馬上他就步入正題:“里斯頓呢?為什么沒有跟你一起回來?”
“噢,你說他啊,我回來的時候,他已經死了。”陸恩吃著自制漢堡,然后說道,渾然不當一回事。
氣氛頓時就凝固了。
斯萊爾元帥得表情僵在臉上,十分精彩。
“你說…什么?”他重復了一遍。
“他死了啊。”陸恩也若無其事的重復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