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奈奈坐在馬克頂上,雙手當做枕頭放在后腦勺,享受夜里的涼風。
生活越來越好了,越來越平穩了。
安略發展的很好,她也發展的很好,這些年她一直都沒有升職,因為能力不足,所以一直都是下面一個普通商隊的頭頭,負責帶著商隊全國到處跑。
和她一樣的商隊,安略現在有好幾百支。
她沒什么特別大的野心,能力也不出眾,老實說到現在她依然還是等級3。
和白那個天才不一樣,她就是個再平凡不過的人而已,天賦技能等級3,估計也就這輩子的極限了,當個普通的商隊頭頭已經很不錯了。
不是每個人都能晉升的,也不是鍛煉就可以的,對絕大部分人來說,做不到就是做不到,努力也不行。
老爺可以做到那么厲害的事情,可以讓那么多人都重新燃起希望,這就是自己永遠做不到的事。
但總有自己能做到的事情,對吧?
作為一支移動靈活,在整個帝國到處流竄的商隊,是最好的信息收集前沿,而且還可以互通有無,把各個地方的組織聯動起來,讓他們能夠得知自己附近同伴們的情況,哪怕素未蒙面,但這樣帶來的歸屬感,可以防止他們最終野化,失去綱領,變成一個獨立的組織。
為了完成這一點,安略甚至還發行了自己的報紙,不對外發行,但會讓他們這些商隊四處分發,每個城市基本只有四五張的樣子。
里面沒什么機密,多半都是些學習資料啊,伊蓮新寫的歌啊,互相鼓勵的臺詞什么的,甚至還有個幽默笑話版面,里面是一些關于階級內容的笑話,寫這個的人是個文學5的天界使徒,筆法很高超,以后肯定會有人模仿他的筆觸和格式寫這種笑話,然后套在各個地方去,一定會發生這種事的。
奈奈每來到一個新的城市,都會分發報紙,周轉各種物資,互通有無,不會出現某個地方積壓一堆沒法用,有的地方一點沒有無法展開工作之類的情況。
她覺得現在形式的挺好的。
挺好的,要是能一直這樣就好了,有意義的工作,有不少的工資,一堆志同道合的朋友,而且還有白。
嗯,好久沒去看白了,這一趟弄完之后就去她那邊一趟吧。
安吉仍舊只有一只手,不過還好,她早就習慣了只有一只手的日子了。
再說,這都過去這么多年了,不能習慣又能怎么樣呢?
她穿著一身普通的農民裝扮,但手腳都是煉金義肢,非常顯眼,打扮的很干練,頭發扎緊,滿面風霜。
一點也不美,皮膚干燥,頭發枯黃,但這才是大部分人的樣子。
她現在已經離開阿皮杜了,來到了帝國東邊的里亞爾,這里是一片大平原,幾乎三分之二個平原都是華倫斯坦家族的私有土地,是地主男爵們的大本營,只有少部分才屬于其他人或者共有地。
在這里,幾乎所有居民都是農民,其中小部分是自耕農,大部分是華倫斯坦家族的佃農,極小部分是農奴。
她到這里來已經四五年了,在農奴中建立了一個新的組織,和聯合會沒什么關系,是另一套的東西,致力于讓農奴們贖身。
站在村落的邊緣,她看向遠方,那是一望無際的平原。
平原上是極好的土地,地勢平坦,或者稍有起伏,但絕對沒有陡峭的崗巒阻隔。
幾乎沒有石塊,巖石和樹木,甚至可以直接在上面耕種而不需要做任何準備工作,用不著清理和排水,你只要犁一犁就可以播種。
非常肥沃,可以連續收獲二三十次小麥而不用施肥,這是適合于最大規模耕作的土地,并且也正在以最大的規模來耕種,在這些土地上,成片成片的作物肆意生長著,無數人在上面勞作,生在上面,死在上面。
但這土地卻從來不曾屬于過他們。
下意識的摸了摸斷手。
很多年前,那位幫助自己的先生,現在在做什么呢?
一定是在做比她現在所做的,偉大得多的事情吧。
“安吉小姐,人都聚齊了,大家都準備好去找那個王八蛋了!”身后,好幾百個瘦瘦的農夫喊道。。
肌肉虬結,綠色皮膚,巨大獠牙是獸人的特征。
但身穿學者袍就不是獸人的特征了。
不過這是羅的特征。
他是整個安略城,唯一一個拿到教授職稱的獸人,和其他滿腦子肌肉,全都去練格斗的同伴不一樣,他的腦子比大部分人都好用。
比大部分人,可不是比大部分獸人。
站在講桌上,他拿出了今天提前準備的課件。
“羅教授,今天這堂課還是說社會學關系?”底下一個魔物學生問道,那是一匹半人馬,是以為魔物新貴族的公子。
“不,今天這堂咱們說說經濟。”羅整理了一下亂了的領子,然后說道。
“不過,經濟和社會總是密不可分的,我們今天的課程是交通。”
“眾所周知,由于目前的飛艇系統已經擴展到全國各地,由我們學校老師所研發的新型飛艇目前已經占據了絕大部分飛艇市場,這種新式飛艇比以往更穩定,耗能更少,更容易操控,甚至造價都顯著降低了,所以嶄新的飛艇已經在這些年里在帝國境內鋪開了。”
“這種形式大大地助長了短期定貨的習慣,尤其在貿易方面凸顯的最厲害,比如在十年前,位于阿皮杜的棉花買主必須從格拉斯堡每隔十五天來一次,因為舊式飛艇的周期是十五天以次列,必須要等到那時候才可以成批購貨。”
“但最近,他們不再象往常那樣,而是發出必須立即交貨的定單,前幾年,我們總是可以在淡季預先準備好下一季的需要,而現在誰也不能預言將會需要什么,因為新式飛艇提高了運輸效率,原本的提前預定習慣已經逐漸變成了突然下訂單了。”
“大量貴族和富商們,依靠新式飛艇的擴展,養成了這種突然定貨的習慣。”
“在所謂旺季,由于突如其來的定貨,周期性地盛行著駭人聽聞的過度勞動。在工廠、手工工場和商店的那些分支機構里,即在本來就極不規則的家庭勞動領域里,原料和定貨完全取決于買家的情緒甚至是一時沖動,這種條件會導致何種現象發生?”羅敲著桌子,對著下面的學生問道。
他已經是個很有威嚴的教授了,而不是當初那個魔王城破,瑟瑟發抖跟在魔王一起跑出來的小獸人。
他沒有等學生回答,因為學生不可能回答的出這個問題。
所以他自問自答道:“結果就是加急訂單的常態化,連飯都顧不上吃,還要加班加點,突然出現緊急訂單時,很多時候勞動時間會延長到午夜時分,甚至可能延長到隨便什么時間!”
“這種訂單習慣可能會讓一個工人在上半個月累得要死,總共睡不到十個小時,在下半個月又幾乎被迫到處閑逛,拿不到任何工錢,因為沒有活兒可以干。”
“因為便利性而增加的變化無常的訂單,具體有兩大表現。”
“第一,時常會有人找不到工作而陷入貧困,因為商人和工坊老板在他們得知什么東西將成為訂單以前,不敢支出資本去雇用幫工。”
“第二,在有了加急訂單后,幫工又不夠用,于是,為了保證商業在一季或半年內的需要,他們又必須招收許多學徒,所以會用高薪招聘農民,這樣就把農民從土地旁奪走了,以致使農村缺乏人手,而城市又人滿為患,等到了訂單沒有的時候,他們為了節約成本,又會解雇那些閑著沒事的工人,大量被解雇的工人又會讓城市充滿乞丐。”
“請大家就這個問題,發表一下自己的看法和思考,如何才能解決這樣的事情?”
課堂上的學生們開始思索,接著開始發表自己的意見,而羅也時不時的頷首,做出點評。
但問題到底怎么解決呢?
如果有人問羅的話,他只能攤手,無奈的說:“我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這不僅僅只是一個簡單的問題,這個問題可以說是涉及到社會的方方面面,不是說解決就能解決的。
恐怕,只有那位創造了安略的大人才能解決這個問題吧。
這許多年,凱斯托依然在奧朗,經營著一家商會,暗地里則在自己的工坊和礦場之中維持著奧朗的聯合會。
過去的許多年里,在凱斯諾經營的這座城市里,發生了許許多多的事件。
但在聯合會和凱斯托的暗中倡導下,也是工人們收獲很大的一年。幾乎的行動都取得了巨大成績。
這座城市的迅速進步,是因為工人運動中最積極的參加者付出重大犧牲才贏得的。
市政廳在最初對起來反抗的工人們施加以大量的迫害、罰款,甚至是是監禁與酷刑。
這些苦難紛紛落到他們身上,但他們并不懼怕,許多領頭者甚至作好在獄中度過大半生的精神準備。
但后來的事情證明,這樣的刑期多半是短期的,從兩星期到三個月不等,即使是最長的關押,也僅僅是對兩名最著名的運動鼓動者判處兩年半徒刑,罪名都是擅自闖入市政廳。
奧朗公國這種帶有伸縮性的法律可以為采取這樣的措施提供許多理由,而在缺少這些理由的地方,法官多半都很樂意牽強附會地援引那種可以用來定罪的條文。
但后來,工人們在凱斯托的暗中協助下,派出他們的代表到上流社會中去碰碰運氣。
這一招很妙,兩名工人代表在當時的市政廳議會選舉時當選了!
于是,在工廠區,由于上層勢力的傾斜,幾乎三分之一的礦場都已由凱斯托暗中組建的管理機構領導。
他們后來也故技重施,每在議會上爭取到一個席位,都有助于向政府證明,它們今后必須重視工人。
盡管市政廳真正的領袖是貴族,但官僚系統是貴族們統治城市所必須要使用的武器。
議會,則是官僚系統的首腦,貴族無法繞過官僚系統直接統治,盡管他們擁有對相當一部分官僚的任免權,但這種權力通常是遭到遏制的,除非他們是帝國貴族。
但奧朗公國并沒有這么個說法。
所以,在上面有了人包庇的情況下,盡管聯合會和其他組織經常因為集合起來要求更高的待遇而被政府查封和解散,但很快就會以新的名稱出現。
他們內部的出版物時常因出版者受到罰款和判刑而辦不長久,但在每次失敗后又重新恢復起來。
甚至于,工人們得到批準,在礦區興建了一所學校!屬于自己的學校,而且還能拿到市政廳的撥款!
在凱斯托看來,這樣和那樣的事情,雖然有好有壞,但這都是工人運動日益走上目前政治前端地位的征兆,而各種事件,不管它們發生了什么樣的轉變,都總是這樣或那樣地有利于這個運動的發展,這是勝利日益臨近的可靠征兆。
他已經竭盡所能做到最好了。
甚至于,奧朗公國的貴族都已經發現了,聯合起來的工人已經成為一種力量,而且是一種迅速發展的力量,對于這種力量,他們今后都不得不予以重視,因為這些工人很大程度上取代了原本的大商會所承擔的“勞動力協調”的責任,現在商人和老板對工人說話不管用了,只有工頭和組織領袖說話才有用!
甚至于,工人中的職業者們,還組建了自己的職業者公會,拉起了帝國的虎皮大旗,更令奧朗公國的貴族們投鼠忌器,不敢真正實行暴力,只能與其協商。
越來越好。
基層勢力的逐漸團結和強大,侵蝕了原本的商人們利益,令他們不得不付出更高的成本來維持工人們的勞動,但他們沒有辦法,只能看著工人們的待遇逐漸提高。
凱斯托對自己的成績很滿意,這算是他半輩子的心血。
只是…如果是最初站在拉蘭特工坊面前的那位先生的話,肯定能做的更好吧?
(為了協調,今天雙更,明日不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