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地現在非常混亂。
事實擺在那里,駁不倒也辯不掉。
但是奧瑟清楚的知道,詹金斯那幫人,對現在發生的反抗行動是感到多么驚慌。
這種“前所未有的轉折”使他們束手無策,陷入了恐懼和慌張失措的狀態。
不過,奧瑟完全明白情況,現在這種運動還剛剛開始,那個由于最初壓榨制度的廢除和以阿杜為首的工人集團迅速發展,因而只不過舉行了一連串雜亂的,互不聯系的騷動之后,就立刻真正干起了大事,并沒有在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上消耗自己的熱情和怒火,所以他們還具有強大的凝聚力以及在怒火控制下的行動力!
恐怕在年底之前,這種混亂的社會情況就會開始采取確定的方向了。
那些底層工人群眾在掀起自發的本能的運動,他們對于到處都是同樣的、由同樣原因造成的悲慘的社會狀況的普遍不滿同時爆發出來,這就使這些他們或多或少意識到一個事實:即他們構成了一個新的、特殊的階級,一個實際上是雇傭工人,即無產者的階級。
這種意識由于一種人的本能使他們迅速地采取解放自己的下一步驟——組織具有自己的綱領并以擊敗管理人員為目標進行行動。
但這一切,都需要時間,奧瑟明白,時間不多了。
所以他才會問陸恩這個問題。
“我會處理好的,時間確實不多了。”陸恩則承諾道,原本以為會有三十年的安穩發展期,但現在事情突發緊急,必須快些了。
“那就好。”奧瑟也不多說別的,對他們而言,簡單的交流已經足夠了。
陸恩直接離開,心里也在思索著其他的事情。
在接下來的一段日子里,他幾乎每天都在思考這些東西。
思考著他在做什么。
在原本他曾經生活過世界,所有的國家,其中的工人階級經歷了許多年才完全相信,他們構成了現代社會的一個特殊的、在現存社會關系下是固定的階級,又經歷了好多年,這種階級意識才引導他們把自己組織成為一個特殊的、獨立于統治階級各種派別所組織的一切舊政黨并且同這些政黨對立的政黨。
但現在,在地獄的營地里,這里沒有帝國舊世界的廢墟擋路,而且在一開始的時候已經有了十七世紀形成的現代資產階級社會的因素,在這個較為良好的土地上,工人階級在短短數個月中就經歷了本身發展的這兩個階段。
但是,陸恩完全明白,這一切還只是一個開始。
工人群眾感覺到他們的悲慘狀況的共同性和他們的利益的共同性,感覺到同其他一切階級對立的階級團結,他們為了表達這種感覺并把它變成行動,就肯定會牢牢把握住這種目的,并將早就已經預備好的政治機器開動起來,
——這僅僅是第一步。
下一步是要找到一劑醫治這些共同苦難的共同藥物,并且把它體現在新的工人政黨的綱領中。而整個運動中最重要最困難的這一步,在此刻的營地里并未完成。
原本陸恩準備在十個月內完成這一步,這些團結起來的工人組織必須有一個明確的積極的綱領,這個綱領在細節上可以因環境的改變和組織本身的發展而改動,但是在每一個時期內都必須為全組織所贊同。
只要這種綱領還沒有制訂出來或是還處于萌芽狀態,新的組織本身也將處于萌芽狀態,目前這個組織僅僅是可以作為地方性的組織存在,但還不能作為全國性的組織存在。
就目前來說,這是一個潛在的組織,而不是一個實在的組織。
這個綱領,無論它最初的形式如何,但必須朝著預先可以確定的方向發展。
在工人階級和資本家階級之間造成鴻溝的原因,不管是在帝國,還是在另一個世界,還是在地獄的營地,本質上都是一樣的,消除這種鴻溝的手段也都是相同的。
因此,目前營地所擁有的無產階級的綱領在最終目的上,隨著運動的進一步發展,一定會同經過了數百年的分歧和爭論才成為另一個世界的無產階級廣大群眾公認的綱領相一致,這個綱領將宣布,最終目的是工人階級奪取政權以便實現整個社會對一切生產資料——土地、生產技術、礦山本身、各類魔導機械等等——的直接占有,使其變成供全體為了全體利益而共同利用。
目前來說,這些工人組織,其實已經誕生了一些粗淺的綱領,比如團結,比如一致對外,比如共同抵制詹金斯的食水霸權之類的。
但這樣的綱領實在是太狹隘了,它不能作為超越出地方性運動范圍以外的任何運動的基礎,即使作為總運動中的一個短期階段的基礎也不行。
在目前這些工人,包括阿杜,在他們的眼中,問題的根源是在于他們被剝奪了土地和營地控制權。
營地的控制權,這才是詹金斯籠罩一切的原因,這是他們的看法。
從歷史上看來,這是正確的。
但是,并非完全正確。
從陸恩所知的歷史上來看,在亞細亞古代和古典古代,階級壓迫的主要形式是奴隸制,即與其說是群眾被剝奪了土地,不如說他們的人身被占有。
在羅馬共和國衰落時期,當自由的意大利農民被剝奪了田地的時候,他們形成了一個同1861年以前美國南部各蓄奴州里的“白種貧民人”相似的階級。
而在中世紀,封建剝削的根源不是由于人民被剝奪而離開了土地,相反地,是由于他們占有土地而離不開它。
因為這些農民雖然保有自己的土地,但他們是作為農奴或依附農被束縛在土地上,而且必須以勞動或產品的形式給地主或者自己的封建領主進貢。
直到近代的黎明時期,即到十五世紀末,農民大規模的被剝奪屬于自己的土地,被征收,乃至于發展成羊吃人,在失去了唯一的生產資料之后,他們被迫進入工廠,或者成為雇工,以此謀生。
于是,這才給現代雇傭工人階級奠定了基礎,這種條件逐漸把成為無產者的農民變成了現代雇傭工人階級。
這些工人除了自己的勞動力以外一無所有,除了向旁人出賣勞動力以外就不能生活。
土地被剝奪使這個階級產生,而現代的大工業和大農業的發展,則使它長存下去,使這個階級的人數大量增加,并使它形成一個具有特殊利益和負有特殊歷史使命的特殊階級。
所以,失去土地并非是根本原因,根本原因,是生產資料的被剝奪,基礎生活物資的不確定,以及雇傭制的存在,才是他們這些工人存在,而且生活極端貧苦的原因。
真正讓他們目前團結起來的東西,其實是一種本能的感覺,他們的階級共性導致了這種本能的產生。
他們共有著一個與這種情況相適應的不明確的綱領,盡管把他們結合在一起的并非是一個實際上無法遵行的章程。
但這個組織依然有可取之處,雖然他內部有著重重矛盾,綱領不適應,但他畢竟代表著工人階級內部的各種色彩的個人的和地方的意見。
這個新誕生的團體中蘊藏著巨大的潛力,這種巨大的潛力正在緩慢地但確實地發展成實際的力量。
在陸恩看來,他是整個帝國工人階級所創立的第一個先進性的組織;不管它的起源和歷史如何,不管它有什么樣的缺點和細小的怪誕行為,不管它的綱領和章程怎樣,這里存在的是實際上整個雇傭工人階級的精英,是把他們聯合起來,日后便會唯一的全國性的紐帶!
這些職業者,他們都是底層工人的精英,他們都是高效的職業者,在自己原本的社會圈子里有著不小的聲望,對大部分人來說,他們已經是成功人士,他們是工頭,是礦場里最能干的人,是原本老板的第一機器,頭號產物。
現在,他們在帝國修建水廠這個契機下集合起來,就沒有不把他們團結起來的道理!
要讓他們明白真正的道理,使他們自己感覺到自己的力量,并使他們對未來的勝利滿懷驕傲的希望!
他們目前正處于蓬勃的發展和改造的過程中。
這是一塊正在涌起的人群,由堅硬可靠的可塑性材料構成,并且正在尋找適合它本性的形式。不管最后結果如何,這種形式無疑是會找到的,因為歷史的發展像自然的發展一樣,有它自己的內在規律。
到那時,這個工人組織是否保留現在的名稱,或者是否是阿杜帶領那都是無關緊要的!
甚至可能每個人都不再見面,他們會回到自己的家鄉,回到自己原本來的城市那是無關緊要的,但是,陸恩清楚的知道,這些人如果成功集結,并且靠著自己的力量推翻了詹金斯,那么他們就是工人運動的未來,通過他們身上的鍛煉,就可以從中鍛造出整個帝國社會的未來!
而且,他們并非是單純的依靠自己在戰斗!
陸恩所使用的東西,本質上起源于另一個世界,這套東西具備了一整個世界多年來階級斗爭所取得的經驗,并且具備對工人階級解放的一般條件的理解,這種理解遠遠超過了目前帝國工人迄今所達到的理解水平。
這對這些剛剛覺醒的無產者來說是一件幸事,因為這樣一來他們就有可能掌握并利用另一個世界的階級伙伴在數百年斗爭中所得到智慧上和精神上的成果!這些東西能夠幫助他們加速他們自己的勝利的到來!
不止是他們,在帝國的內部,以聯合會為名,以安略商會為名,以希德雇傭兵團為名的諸多勢力早就已經動了起來,
這是陸恩策劃的一切,這是為了偉大的戰爭而進行的第一次群眾性征兵!是就地獨自集合和裝備起來的隊伍,它們正在為組成一支統一的大軍而匯合起來!
盡管還沒有正規的編制和統一的進軍計劃,甚至于正在匯合的各部隊往往彼此阻擋道路,出現了混亂、怒氣沖沖的爭論,甚至有發生沖突的危險。
但是,最終目的的一致性終究會戰勝一切小風波,這些分散的爭吵不休的隊伍很快就會列成一個長長的戰斗橫隊,在他們共同的敵人:即那些壓迫者,那些陳舊世界的腐爛王者,那些自以為高人一等的存在面前擺成一條嚴整的戰線,向他們光榮的宣戰!
想到這里,陸恩心潮澎湃,但他沒有任何表示,只是依然靜靜的推行著,加快著營地工人運動的速度和步伐。
又是一個月之后,阿杜率領工人們掀起了爭取八小時工作日的斗爭,營地發生了劇烈的騷動,詹金斯所代表的統治階級試圖用暴力和殘酷的司法機關來鎮壓工人階級方興未艾的反抗高潮,詹金斯暫時成功了,因為管理人員策反了一部分群眾,挑動群眾自相斗爭,借此獲得了第一次勝利。
阿杜吸取了教訓,用各種手段保持了隊伍的純潔性,又組成了新的工人組織,再一次向詹金斯發起了攻勢。
這一次,詹金斯抵擋的很艱難,最終,他不得不向貴族們求救,用大量的金錢懇求一位年輕貴族子弟出面幫忙。
這位年輕貴族子弟答應了下來,在他出現之后,工人組織崩潰的比他們自己想象的還要快,貴族的可怕,早在帝國的時候,就已經在他們心底扎根了。
事情回到了原樣。
但很快,阿杜似乎在某個地方得到了啟示,他找機會創辦了一些私下聚會,將公開的反抗轉化成了地下的反抗。
再然后,再一次惡魔入侵之中,詹金斯需要工人們修筑工事,但工人們舉行了罷工,逼迫詹金斯讓出更大的利益。
軍隊對此沒有表示,他們只是保護著營地的安全,在詹金斯嚇的屁滾尿流之際毀滅了入侵的惡魔,但詹金斯已經承諾了很多東西。
這樣的事情一出接著一出,一出接著一出。
已經過去五個月了。
在這五個月中,整個地獄營地發生了在其他任何地方中都至少需要十年才能完成的變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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