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在李懷另一側的,他的脖頸上沒有頭,只是手里抱著一個腦袋,看起來更是恐怖。
這是齊王李福,于亂軍中,與李介交戰數合后,被他一劍梟首,親自斬于馬下!
他也是李介的四弟!
再看他們的身后,那跟著推推搡搡的一群人中。
李介看到了自己的侄兒,最小的不過五六歲......有的出生的時候甚至自己還曾抱在懷里過。
他們后來都被自己和自己的兵丁斬殺在各自的家中。
而現在,他們竟然統統出現在了這幽冥之中、奈何橋頭!
他們看到端坐在這的李介,紛紛向這邊沖來。
途中有幾個小侄兒被擠下了奈何橋,墜入那忘川的血河,慘叫著被從河底翻上來的惡獸拖入河中,不消片刻,就被惡獸啃食殆盡。
這慘烈恐怖的場面,不僅把李介嚇得臉色蒼白、冷汗直冒,還讓那些跟著撲來的人行動停滯住了。
只有崔玨,臉上面無表情,似乎對這一切都司空見慣了一般。
李懷李生李福的鬼魂看了這情況,氣極,各自掏出鞭子、棍子、刀子,就往那些兒孫身上打去。
邊打邊罵著,將他們像牛羊一般向這邊驅趕著,渾然沒有念及血親之情。
在三人的強行驅趕下,這群人終于上了奈何橋,離李介坐的這孟婆亭越來越近。
到了近處,李介更能看清自己這些“兄弟”、“子侄們”的樣子了。
從當時兵變,到現在,已經過去多年,但他們的容貌卻一直停滯在了當年剛死的時候。
倒是李介自己,雖然只是當了幾年皇帝,但他一心想做個明君,日理萬機,廢寢忘食,有時候處理政事,甚至幾天幾夜不踏出書房半步。
幾年下來,不過三十出頭的他,頭上竟然也多了一點白發,面容也多了幾分滄桑。
不過太子李懷他們卻不會在意這個。
尤其是李懷,看到李介龍袍加身、冠冕富麗的樣子,他臉上的表情前所未有的猙獰:“你還我皇位!還我命來!李介!李介!......”
那副樣子,就像是要把李介生吞活剝了一般!
李介雖有幾分膽氣在身,但面對著這二三十名鬼怪的沖擊,更加上這是自己曾經死在自己手下的親人的,氣勢上也遜了幾分。
不由有些膽怯。
崔玨上前一步,擋在李介身前,目光如電,神威如獄。
“大膽!竟然敢沖撞人間帝王!”
太子李懷哈哈大笑,眼睛死死地瞪著崔玨身后露出一角衣袂的李介,用充滿怨氣的語氣吼道:“哈哈哈,人間帝王,人間帝王,好一個人間帝王!你問問他,這帝王之位從何而來?你問問他!”
他還想繼續說話,齊王李福突然拉了拉他的衣角:“是崔判......”
李懷的神情頓時一滯。
這孟婆亭中本就昏暗,崔玨站的地方剛好又是半陰半影之間,若不是仔細看根本看不清。
李懷方才怒氣上頭,只一心想著打死李介,以為面前這個不過是個普通的無常,也就沒仔細看。
聽到李福的提醒,他的語氣立馬降了下來,偷偷看了一眼,立馬低下頭,躬身行禮:“鬼民李懷,見過崔判官。”
崔玨冷笑道:“這幽冥中也有法度,爾等在此橫行霸世,甚至妄圖毆打人間帝王,可知罪?”
李懷原本被崔玨壓下的怒火又“騰”地燒了起來:“我呸!他算什么人間帝王......”
崔玨勃然大怒:“你居然敢唾我?”
李懷被嚇得戰戰兢兢:“鬼民,鬼民是在唾那不知廉恥的李介......”
“哼!”崔玨冷哼道,“此事自有炎魔羅王陛下審判,豈容爾等在此放肆?”
見崔玨的語氣越發冷厲,李福拉了拉李懷的衣袖。
李懷不甘心地看了李介一眼:“既然這樣,我們就去炎魔羅王陛下面前對峙吧!定要將你打入那十八層泥犁獄中才是!”
說罷,他一甩衣袖,帶著一眾兄弟子侄走了。
一直到他們走遠,崔玨這才道:“好了,陛下,可以出來了。”
李介從崔玨身后的茶棚中走出,心有余悸道:“為何他們在此竟然有如此威勢?”
崔玨苦笑道:“李家有錢,在幽冥中有不少差吏都賣他們幾分薄面。”
李介暗暗點頭:這就是所謂的有錢能使鬼推磨了吧?
然后崔玨又說道:“還不止呢。這三人慣會交際,還頗有余錢,廣結四方。像是李丕、楊文杰這些人,也都被他們買通了,這會兒或許已經在前方等著陛下。”
李介嚇了一跳:“這可如何是好?”
崔玨想了想,道:“陛下,干脆我們不走奈何橋入酆都,改走水路,自忘川而上,如何?”
李介這會兒早已被嚇得六神無主,哪里還有什么意見,連連點頭:“崔卿所言甚好,甚好。”
于是崔玨帶著李介,兩人出了茶棚,沒有走酆都那城門,而是下了奈何橋后,繞到了橋下。
在橋上,只覺得這忘川的河水殷紅似血,到了這橋下,李介才發現,這忘川河的河水,還奇臭無比。
猩紅的河水中,到處都是毒蟲毒蛇浮浮沉沉,許多殘肢在其中飄蕩著,不時鉆出的惡獸,更是兇厲無比。
許多不小心掉下河的鬼魂,還沒有死去,就這樣被惡獸生撕著,發出一聲聲凄慘的哀嚎。
這一幕看得李介直皺眉。
崔玨道:“陛下不必憐憫他們。這幽冥中的一切,都是根據在人世時的善惡來評判的。這些落在忘川中的鬼魂,都是生前作惡多端之人。銅蛇鐵狗任爭餐,永墮奈河無出路”
橋頭,停著一葉小舟,小舟不大,最多也就只能載個三五個人的樣子。
小舟上站著一個形容枯槁的老頭,佝僂著背,頭上戴著一個斗笠。
李介和崔玨上了船,才看到他斗笠下的面容——兩個眼眶中空洞洞的,沒有眼珠的存在!
幽冥中處處透露著可怖的古怪氣息,李介也不敢多問。
只聽崔玨道:“去陰山道。”
那擺渡人聽了,沒有任何表示,只是默默地拿起竹篙,將小舟推離岸邊。
小舟的角尖銳無比,一路撞過蟲蛇惡獸,乘風破浪,一往無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