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自己母后鳳體違和的第一時間,朱文奎便在文華殿向內閣請了假,隨著內侍直奔坤寧宮。
而后一路進了暖閣,撩袍拜倒。
“兒臣見過母后。”
暖閣內并沒有太多人,鳳褟被厚厚的簾帳遮蓋,只從中間引出一根細線,細線的另一端,是一名御醫,此刻正閉目用幾根手指感受著。
鳳榻邊站著長伴馬恩慧的女官和幾名年輕的宮女。
女官豎起一根手指,向朱文奎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后者便爬起來,老實的站到一邊,臉上有幾絲擔憂。
好在片刻之后,御醫放開手指,已是起身輕松的說道:“皇后娘娘的脈搏平穩,鳳體并無大恙。”
還是女官開了口,豎起眉頭哼了一聲:“那娘娘怎會感到身體不適的?”
“這個。”御醫蹙起眉頭,很快便接了話:“臣想,應該是剛剛轉季,鳳體一時有些不適罷了,開幾幅藥效溫和的調養一下便可,請皇后娘娘放心、大皇子殿下放心。”
“勞煩御醫了,小蕓,替本宮送一下,順道把藥取回來。”
守在榻邊的女官誒了一聲,便跟著御醫離開,離開的時候打了個手勢,暖閣內幾名宮女便都知趣的離開。
整間屋子內,便只剩下馬恩慧與朱文奎母子二人。
“母后。”
等人都走罷了,朱文奎便語帶焦急的開口:“您這是哪里不舒服了?”
問題都還沒有問完,馬恩慧就已經拉開了簾布,一張臉上,精神矍鑠,哪里像是有半點不適的病態。
這一眼看罷,朱文奎心里便知,自己老娘騙自己呢。
目的,不過是為了讓自己入得宮來罷了。
“兒子,娘給你說件事,你得往心里去記。”
念叨著,馬恩慧就把方才跟朱允炆一道吃飯的事復述了一遍,而后眉眼上帶著幾分喜色:“許不忌的文章已經刊了報,現在正是需要人支持的時候,你看用不用發一篇文章支持一下許不忌的觀點。”
鬧了半天,原來是為了這么件事。
搞明白事情原委的朱文奎心中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己老娘急寥寥的派人來傳自己,更是用上了抱病的借口。
確定馬恩慧沒有生病之后,朱文奎便也不急了,找個位置坐下,給自己添了杯茶,而后就深思起來。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支持許不忌的政見確實是一件可以為自己加分的好事,畢竟之前無論是自己還是朱文圻都表態反對過許不忌,并因此遭受到了朱允炆的批評。
現在許不忌發了文章,又被加封了太子太師的頭銜,圣眷可謂是一時無兩,而朱文圻這家伙死腦筋一根,又趕在這時候直接寫信到朱允炆這胡鬧,那是免不得一通臭罵的。
如果自己轉換立場支持許不忌的話,不僅籠絡了許不忌這位內閣首輔,增強了朝堂上支持自己的政治力量,更在最關鍵的思想領域上,跟自己那位至高無上的父皇達成了默契。
贏下這一局,完全可以擴大自身對朱文圻全面的領先優勢。
文圻這小子大小鬼靈精怪的,腦子轉的快,偏生這時候竟然鬧出這么大的失誤出來,這不是拱手把儲君的位置讓出來了嗎?
心里面,朱文奎便想起了年前鄭和回宮之后,自己兄弟兩人請鄭和吃飯時的場景。
飯局上,朱文圻沒少訴苦,確實,才剛過而立之年的朱文圻,看起來反倒比他這個做大哥的還要顯老。
操持的事情太多,這一點,鄭和私下里也說過。
在泉州的時候看到朱文圻連著兩天都忙的連家都不回。
如此自誤,這是打算撂挑子不想干了啊。
“發文章的事情還是先不要著急。”
沉吟了半天,朱文奎還是謹慎的開口,搖頭拒絕了馬恩慧的提議。
“再等等吧。”
“等什么?”
馬恩慧有點著急了:“這是多好的時機啊,眼下你父皇剛剛加了許不忌太子太師銜,這就是已經有了立儲的打算,你不在這個時候多多露面,若是將來你弟弟悔過,豈不是又要重頭來爭。
這種事能有什么好等的,有道是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吃飯的時候,文圻那混小子一封信差點沒把你父皇氣的掀桌子,這個時候,正是你在你父皇面前表現的大好機會。”
朱文奎張嘴剛欲解釋,暖閣外的廊道內已響起了腳步聲,母子二人皆緘默下來,馬恩慧更是臥躺入鳳榻內,并把簾布拉上。
腳步聲漸行漸近,朱文奎一口將杯中茶水喝盡,重新扣回托盤內,捧起桌上放著的僅剩半盅的燕窩蓮子粥,跑到鳳褟邊跪著。
最終,門檻處的陽光先暗后明,朱文奎一回首,面上便稍稍嚴肅謹慎許多。
來的人竟然是雙喜。
“哦,大皇子也在,殿下金安。”
雙喜先打了聲招呼,而后跪倒在地上:“皇爺聞御醫上稟,言皇后娘娘鳳體違和,甚急,但眼下皇爺心火未消,所以特命奴婢來請,不知御醫診斷如何。”
“咳咳,本宮一切上好,咳,御醫說剛轉季節,不適反應都是正常的,已經開了調和的藥。”
“那就好那就好。”
雙喜又站了起來,看了一眼朱文奎:“大皇子殿下能伺候皇后娘娘進食,如此純孝,若是皇爺知道了,想必心中怒氣必然冰消。”
“不敢,為人子理應盡孝,有何值得頌贊的地方。”
朱文奎將粥盅的蓋子蓋上,從地上爬起來放到桌子上,挑了個杯子出來。
“孫公公且坐,喝杯茶。”
“不敢不敢。”
雙喜忙上前攔住朱文奎提壺的手,笑呵呵的說道:“既然皇后娘娘鳳體并無大恙,奴婢這心里就踏實多了,得趕快給皇爺復命,不然皇爺可就沒心情批閱國事了。”
說罷,又沖鳳榻的方向躬禮告了聲退,便邁步離開。
朱文奎一直目送著,直到背影徹底消失,直到腳步聲在廊道中漸行漸遠,耳際再無一絲一毫的聲響。
對于雙喜的到來,朱文奎想想也不覺驚訝。
皇后抱病,御醫怎敢不報到朱允炆那里。
那么父皇派雙喜來問診自是情理之中的事,而且雙喜也說的非常明白。
朱允炆眼下心火難消。
朱文圻到底是別的妃子生下的兒子,為不是馬恩慧所出的孩子犯錯發火,自然不合適跑到這里讓馬恩慧看到。
這也是飯都沒吃完,朱允炆便起身離開的原因。
足可說明,朱允炆心中還是比較尊重馬恩慧這位正宮娘娘的。
朱文奎重新坐回了椅子上,更是喚了門外的宮女給自己去拿了兩份最新得報紙。
邸報和求是報各拿了一份。
他現在才不急著離開呢。
等到日落西頭,走廊的腳步聲又響了起來。
這次來的,只是一個小宦官。
“大皇子殿下,皇爺召您去乾清宮陪膳。”
等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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