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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一章:一省大員的貧困(上)

  隨著退耕工作逐步趨近尾聲,大量的百姓脫離土地,鄺奕和已經連著幾個月沒有睡好覺,甚至連過年的時候,這心都是懸著的。

  幾十萬百姓從穩定的自耕農身份轉變成脫產戶,好聽點說叫脫產戶,在中國幾千年歷史中,對他們這種脫產者只有一個稱謂:

  流民!

  流民,即沒有穩定的生計來源,流竄不定的只為尋找一口吃糧的群體,流民過處,可比蝗蟲過境的危害要大無數倍。

  起碼,蝗蟲過境只吃糧食可不吃人。

  好在這次成都產生的大規模脫產戶的原因,是朝廷的主觀政策導致的,而不是像此前歷朝歷代那般因為各種客觀因素而被動產生,更不存在大量的土地兼并行為迫使百姓成為無地可依的貧農后,又緊跟著席卷一場自然災害。

  搞得民不聊生,嘯聚而反。

  這大幾十萬百姓從農村涌入各個縣城、府城乃至成都這座西南第一重城,既帶來了治安相關的隱患,卻也同樣帶來了充裕的勞動力和大量白花花的熱錢。

  這可是拆遷戶大軍啊。

  所以說鄺奕和此時的心里,喜憂各自參半。

  堪堪轉過年關進入到建文十三年這個日子,周維文就向鄺奕和告了辭。

  “此番四川退耕工作已全數落實,補償銀等亦發放完成,退耕督辦司的職責算是結束了,我這個臨時的督辦司丞要回戶部交差卸職,鄺藩臺,就此別過。”

  退耕督辦司就是一中央派駐地方的臨時機構,哪里有賴著不走的道理,鄺奕和也不好多留,更不可能指望周維文能幫他一道處理這幾十萬脫產戶后面的安置問題,而實際上,人家周維文這幾個月也沒少幫忙。

  “既如此,那本官就不留了,周司丞一路順風,遙祝司丞在南京諸事順遂,請。”

  成都城外,鄺奕和等四川官員依依送別幾十人的戶部隊伍,直到視線盡頭已不可視后,鄺奕和才轉身。

  “藩臺。”

  有人喊,鄺奕和便尋聲看,是成都知府錢安平。

  在四川,因為受到地理因素的巨大影響,所以往往四川的左布政使是很難統轄全省工作的,大多都更喜歡留在成都內,而不是全省到處瞎跑。

  畢竟,跑一個四川各縣花的時間,甚至比皇帝跑遍大明每一個省還要久。

  這也就導致了,很多四川的左布政使就分不清職權了,喜歡插手幾個為數不多的下轄府州工作,而成都作為一省治所,可謂首當其沖。

  這次退耕工作導致幾十萬百姓脫產的后續安置管控工作中,鄺奕和是當仁不讓的總指揮,那一眾行省大官就算是成員,而堂堂四品的成都知府,反而可憐的更像是一個跑腿打雜的小吏。

  不過對此,人家錢安平倒是看得很開。

  官居成都知府,朝堂正四品要員,到這個位子上之后,升遷哪里只是你埋頭苦干就可以的。

  一旦晉升三品,要么是各省布政,要么就直入中樞各部做副手侍郎,無論從哪方面來看,都不是只靠著干活就能擔任的。

  既然如此,成都的大事小情有鄺奕和這些位省官操心,他這個成都知府多開心啊。

  有這偷懶的機會,少操點心之余,多出來的時間去多多攻讀《建文皇帝語錄合集》、《建文思想》,順道看看《邸報》、《求是報》這些重大的政治風向刊物,及時領會把握中央的思想精神,不比干活重要一百倍。

  喊住鄺奕和,錢安平開口邀請道:“四川忙活了多半年,難得年節恩假,下官打算于陋室設宴,招待諸位同僚,不知藩臺可有暇余。”

  忙活大半年,連每逢年關辦一堂慶年宴的習俗都忘了。

  鄺奕和想想手頭也沒有什么要緊的事,便含笑道:“這樣吧,今年這頓年飯盛會本官來辦,不過眼下咱們四川上下都忙,也別大操大辦,講究排場規格。

  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咱們現在就回城,到本官舍間暫歇。”

  “那就叨擾尊府上了。”

  有酒喝,大家伙都很開心,尤其是能夠登鄺奕和的家門,那就更值得開心了。

  “不過有一點本官得事先聲明啊。”

  鄺奕和突然想到了什么,特意開口強調到:“來就來,誰都不允許大包小包買一大堆東西,就空著手來本官最歡迎。”

  這下可就讓一眾佐官心里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先不說哪有登門拜訪空手上門的道理,光是你身為四川左布政使,逢年過節,下屬官員走動拜訪、送禮這不都是應有之事?

  這也不算行賄受賄啊。

  沒聽說朝廷在這方面多做限制。

  想想鄺奕和這些年在四川官場的風評,確實沒聽說其在哪里任職期間有過收受賄賂的風言風語,這咋到了今朝,連禮都不收,也未免太過廉潔了吧。

  等到日頭偏移,心中猶疑的一眾四川官員齊聚了鄺奕和的府宅,因為吃不透鄺奕和的為官秉性,還真沒多少人敢夾帶禮品,僅有少數,也無非是買了點水果或者時下比較緊俏的糕點禮盒。

  諸如瓷器、文玩字畫那是一件沒有,更別提能夠直接變賣的黃金生肖擺件了。

  對此,鄺奕和很是開心,熱情的招待了一眾同僚。

  “快坐快坐,請茶。”

  熱絡的招呼著,正堂內的拜訪簡潔明了,裝飾也較樸素,鄺奕和是挨個招呼,為數不多的家丁給奉上了茶水。

  錢安平端起茶碗還沒喝,這眉頭便不自覺的皺了一下。

  僅靠著這鼻間輕嗅,都不用過嘴,錢安平便知道自己手里捧著的不是什么好茶。

  果然,茶水過舌,別說什么唇齒留香,回味甘甜了,甚至還留下了三分苦澀。

  放下茶碗,錢安平環視了一圈,發現不少人都喝的面有不適。

  這幅神情也都落在了上首鄺奕和的眼中,后者便自嘲一笑。

  “各位是嫌這茶葉不佳吧。”

  “哪有的事,藩臺府上如此佳茗,下官等從未曾細品過,今日一嘗,大飽口福。”

  一番昧著良心的嘈雜回應,鄺奕和也沒有往心里去,兀自說道。

  “自從退耕之后,咱們成都城內的物價是一天一漲、一天一漲,水果、茶葉、糕點更是翻了數倍至數十倍不等,本官家里的情況諸位也都知道。

  上有父母高堂健在需要贍養,下有子女九人,除老大老二各已成家之外,余下七子尚需撫養,加上本官私德有虧,納了六個偏房,一家老小全指著本官俸祿過活,這錢袋子可就稍稍緊張了一點。

  拿如此茶水出手,已是盡力而為,望諸位同僚雅涵。”

  大家都相視駭然。

  咱們這位布政使,竟如此德操高尚,廉潔如水?

  堂堂一省大員啊,這日子過的也太拮據了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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