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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七章:射程之內皆真理(完)

  戰爭進行到這般地步,雙方已是誰也無法再后退半步。

  即使馬赫穆德現在后悔了發動總攻,也是萬萬不敢下令撤退的。

  一旦這個時候讓大軍松掉這口子銳氣,那么頃刻間就是兵敗如山倒,全軍盡墨。

  馬赫穆德只能祈禱,祈禱自己麾下的軍隊在頂過重重炮火和箭雨后,能夠跟大明的軍隊短兵相接,然后依靠勇氣和信仰的加持,給予明軍重重一擊!

  想象總是豐滿的。

  綠教兵們扛過了炮火、金屬風暴和箭雨,當他們沖進明軍二十丈之內的時候,他們就看到了明軍的盾牌手分列左右。

  一桿桿方才讓他們吃盡苦頭的小型‘火炮’在明軍的手中被舉起。

  又是一根根的火繩點燃。

  這怎么還沒完沒了了!

  “還是這樣打仗來的舒服啊。”

  耳畔響起噼里啪啦宛如鞭炮的脆響聲,緊跟著便是眼前那密密麻麻潮水般的綠教兵像莊稼一般倒下一片。

  觀此景,馬大軍由衷的嘆了口氣。

  戰爭的趨勢已經跟八年前他剛剛入伍時迥然不同,那再過八年呢?

  習戈練武還有什么意義,就算是霸王在世,他也扛不住一炮轟的啊。

  兵書里那么多計謀、那么多的軍陣戰圖,將來,還有什么用武之地。

  哪一方的炮多、威力大、射程遠,哪一方就是天然的勝利者。

  搖搖頭,驅散自己腦海里這些個亂七八糟的想法,馬大軍繼續下令道:“合陣,支矛。”

  前軍變幻,無數手持巨大櫓盾的聯軍士兵靠攏到一起,只是這些個櫓盾并不是四四方方的規則。

  盾與盾上下貼合,唯獨腰間的位置空出了一個兩寸許寬的空洞。

  一桿桿鐵制長矛自這些空洞中透出!

  馬赫穆德希望看到的短兵相接并沒有出現,他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士兵前仆后繼的撞到這面矛墻之上!

  有些身手矯健的綠教徒跳起,踩著長矛和盾墻希望翻越進明軍的軍陣之中,但越過盾墻他們看到的,是一把把映著寒芒的三菱刺。

  步槍掛刺刀,能遠能近。

  “進!”

  令旗招展,一個個盾矛方陣開始推進,盾墻后蹲行的長矛手不停的將手中長矛沿著孔洞刺出收回,像是在做著某種羞恥的運動,汩汩的鮮血隨著每一次收回都會淅瀝到他的腳下。

  幸虧明軍用的是櫓盾而非鐵盾,不然這軍陣壓根就推不動。

  “打仗從來都是一門藝術,而不是靠蠻干。”

  這種話從馬大軍的嘴里說出,身旁的一眾親兵都有些忍俊不禁。

  哪回砍人不都是您堂堂元帥身先士卒,現在倒好,反而還瞧不起人家馬赫穆德了。

  “偉大的蘇丹,這場仗不能再這么打下去了。”

  幾名怯懦的總督找到馬赫穆德苦苦哀求:“前軍推進不上去,中軍和兩翼就要時刻忍受著來自錫瓦山的炮擊,不能讓真主的孩子成為大明人的活靶子啊,懇求您下令收兵吧。”

  戰局不利,身旁還都是一群拖后腿的廢物!

  馬赫穆德只覺得嗓子眼有些發甜,他忍了足有數分鐘才壓制住胸腔翻騰的氣血,紅著眼低聲嘶吼。

  “不能退,這個時候絕對不能退。”

  “再打下去,孩子們的意志一旦崩潰,那就全完了。”

  早前被馬赫穆德訓斥的尼瓦伊總督又蹦了出來,他叫嚷著:“如果蘇丹您不愿意撤兵,那我就要命令我的孩子們先撤回尼瓦伊。”

  尼瓦伊總督的提議得到了一小部分的附和聲,這個情況讓馬赫穆德大驚失色。

  “千萬不能撤,一旦現在抽兵撤退,大軍毀于一旦也。”

  “那就鳴金收兵,咱們整軍回德里。”

  身邊十幾名總督的步步緊逼讓馬赫穆德胸膛發緊,他悶哼一聲,陡然便噴出一大口鮮血。

  “蘇丹!”

  “蘇丹!”

  這個場景嚇壞了馬赫穆德的親兵們,大家伙亂成一片的將馬赫穆德扶進帥帳,端茶遞水好一通忙活,才將馬赫穆德胸口那口子郁氣緩出來。

  “不能退,退了的話,最多兩年,咱們德里蘇丹國就要亡國了。”

  馬赫穆德提起一口氣,企圖使自己的狀態恢復平素里的鼎盛,以此來安撫軍心。

  “現在我軍前軍已經跟大明的軍隊咬在了一起,他們就算想要開炮也只能起到襲擾的作用,實際上的大面積炮轟他們是不敢的。

  所以現在咱們看到的劣勢并不是絕對的劣勢,只要撕開明軍的正面防線,這場仗,咱們是有希望的。”

  不得不說,馬赫穆德有著一名優秀將帥的戰局洞察力,也有著足夠的韌性和不輕易服輸的決然。

  可惜的是,這支軍隊他并沒有擁有絕對的控制力。

  四十軍事集團的組成,使得所謂強盛一時的德里蘇丹國,更像是一盤散沙。

  各總督都擁有專屬于他們的部曲、軍隊和封地,他們行使著絕對的權力而不是盲目的聽從馬赫穆德的領導。

  有勇士,就會有懦夫。

  不僅僅是尼瓦伊的廢物總督一心想著撤退,隨著戰局的膠著,越來越多的總督找到馬赫穆德,請求收兵。

  “軍心渙散、人心背離,此非戰之罪!”

  馬赫穆德還是很有文化的,他大聲駁斥了一群目光短淺的總督,而后不得不悵然一嘆。

  “鳴金收兵吧。”

  德里蘇丹國扛不住了!

  當刺耳嘹亮的金鑼之聲響起,早已被明軍大炮轟到暈頭轉向的德里軍如蒙大赦,開始按照平素里操練的軍陣進行撤退,但這其中,有一部分早被嚇破膽的綠教徒跑的稍微‘快’了那么一些。

  明軍的炮火就沒有停止過,這也就意味著殺戮和死亡仍在繼續。

  而偏生這么要命的當口,自己身邊的戰友因為跑得快而活命,那其他人會怎么辦?

  恐慌,開始在德里軍中蔓延開來。

  一人跑、十人跑。

  繼而百千萬。

  這就好比淝水之戰,任誰也無法理解,八十多萬大軍怎么會因為渡河受阻,受到了連挫折都沒有資格稱謂的小阻擊就一哄而散。

  或許,眼下的德里軍就可以詮釋這其中的緣由。

  那就是恐慌。

  很多中軍的綠教兵本身的軍陣還能保持嚴明,但當他們發現自己身后的戰友開始瘋狂逃竄時,他們也懵了。

  然后,他們做了最錯誤又最正常不過的選擇:

  跟隨自己戰友的腳步一起跑!

  此是謂:兵敗如山倒。

  這個場景落到馬大軍眼中,這讓后者開始仰天大笑起來:“天賜良機、天賜良機!

  此實乃上天送我馬大軍的蓋世殊勛。

  傳令兩翼騎兵銜尾追殺,痛擊敵軍。”

  “恭喜元帥。”

  馬大軍的親兵隊長也是喜笑顏開,所謂一榮俱榮,馬大軍立功,他也能跟著混到不少的恩賞。

  “元帥用兵如神,蠻夷縱使再如何之多,在元帥面前也如土雞瓦狗,翻掌可破。”

  “你這說的可是不準。”

  馬大軍喜笑顏開,但還是謙虛的擺手回道:“此戰豈是本帥一人之功,皆仰賴朝廷軍備之利罷了,敵中軍被炮火覆蓋,時刻深受折磨,這才聞金鼓而倉惶逃命。

  硬要說功勞,大功也是在吾皇那里。

  射程即真理,此實乃金玉良言啊。”

  親兵嘿嘿笑著撓頭,憧憬道。

  “有此一役,元帥必可領授一等勛章,位比國公矣。”

  位比國公?

  馬大軍陡然一愣,而后轉頭看向南京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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